- 第2節(jié) 從流氓走向大亨——杜月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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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十六鋪以賣水果為生,是個無依無靠的窮小子;
他吃喝嫖賭,販賣鴉片,是個不折不扣的流氓;
他開銀行,辦實業(yè),是個成功的商人;
他參加抗敵后援會,組建抗日別動隊,是個熱忱的愛國人士;
他就是最具爭議的黑幫老大杜月笙。
前不久的賀歲檔有一部影片,叫《大上!,有不少朋友看了,里邊出動了兩代許文強演一個人。怎么叫兩代許文強呢?老《上海灘》里是周潤發(fā)演的許文強,《新上海灘》里由黃曉明出演。在《大上海》中,兩代許文強飾演一個人,叫成大器。黃曉明演年輕時的成大器,周潤發(fā)演中年以后的成大器。很多人看這個電影,就琢磨:成大器——上海灘的流氓大亨,怎么這么像當(dāng)年的杜月笙?沒錯,成大器的原形就是當(dāng)年上海灘青幫頭子里最出類拔萃的杜月笙。為什么說杜月笙最為出類拔萃呢?他和黃金榮、張嘯林不一樣,他可以說是青幫大亨里最有頭腦的,把控時局也是最全面的這么一個人。
杜月笙和黃金榮的出身有點兒類似,都是底層家庭出身,要用現(xiàn)在的行政區(qū)域算,他得算是上海人,因為他老家就是浦東下邊的一個農(nóng)村。但那時浦東沒開發(fā),不歸上海管,算江蘇,他當(dāng)時在這個小地方出生,覺得混著沒意思,就跑到上海去了。干嗎呢?到水果店當(dāng)伙計。
他14歲那年到水果店當(dāng)伙計,因為機靈,也能干活,老板挺賞識他。但杜月笙不甘心這么過日子,他想自己干。那老板對他還不錯,問他,你打算自己干什么呢?我可沒多少錢給你。杜月笙說,不用,我不向你要錢,你要真幫我,店里每天有賣不出去的爛水果,你把它們給我行不行?老板樂了,這爛的給你,你能賣出去嗎?杜月笙說,我就要這爛的,行不行?老板說,行,爛的我都給你。他可沒想到,杜月笙居然把爛水果也賣出去了。杜月笙怎么賣出去的呢?他有自己獨特的方法。比方說,一筐爛梨到手了,他怎么賣呢?先把梨爛的地方挖下去,然后把梨削皮,杜月笙也是在那個時候練就了削皮的絕活。削完了之后,再把這梨切成一塊一塊的,然后把每一塊泡到糖水里頭賣。假設(shè)當(dāng)時一個整梨能賣一毛錢,切成幾個小塊,每塊按兩分錢來賣,如果一個爛梨切了十塊,等于一共賣了兩毛錢,比原先還貴呢。這在營銷學(xué)上叫走量,就是薄利多銷,其實不見得是薄利。現(xiàn)在街上也有這么賣水果的,最典型的是賣菠蘿,整個菠蘿不好賣,削皮還費勁,人家把菠蘿切成一片一片的,用一根小棍插著,擱到糖水里出售。其實你要一片一片買,湊成一個完整的菠蘿,比買一個整菠蘿還貴呢。從這點來看,現(xiàn)在賣菠蘿的都得尊杜月笙為老祖宗、行業(yè)祖師爺。當(dāng)年,杜月笙就靠這個還真是安身立命,糊口沒問題了,還練了一手削梨的絕活。據(jù)說拍電影時,為了練杜月笙這手絕活,周潤發(fā)和黃曉明兩個人得削了兩千多只梨,就為了能演得像。
杜月笙通過賣梨,一點一點算在上海灘立住了,但是想有大的出息,還得找靠山。
咱們前面說過,窮苦人怎么找靠山?找個幫會!在里邊拜師傅,拜老大,能夠不受欺負(fù),杜月笙就找到了上海青幫,跟了青幫大頭目黃金榮。怎么跟的呢?
黃金榮在上海鈞培里一號有一個三棟小洋樓,里頭幾十個房間,那叫黃公館,杜月笙雖然是個賣水果的,但手腳勤快,會削梨,而且聰明,會看人下菜碟,會看人臉色行事。所以經(jīng)人介紹到黃公館當(dāng)差,說白了,就是伺候黃金榮的家里人。當(dāng)時杜月笙被推薦過去以后,他覺得這是人生一個寶貴機會,得抓住,所以很賣力氣,很快就引起了黃金榮的注意。就這樣,他拜了黃金榮為師。
在黃金榮身邊干活,一來二去杜月笙覺得,我要始終這么干也沒出息,我得抓住個機會,讓黃金榮賞識我,給我派差。于是他就在黃公館里仔細(xì)觀察,發(fā)現(xiàn)個規(guī)律——黃金榮怕老婆。他老婆是誰呢?叫林桂生,這可不是一般的女人,她極有心機,絕對是黃金榮的軍師、賢內(nèi)助。杜月笙一看,好,我要是能把黃金榮的老婆哄好,讓她喜歡我,這事兒不就結(jié)了嗎?所以他格外小心地伺候黃金榮的老婆,張口一個“師母”,閉口一個“師母”。師母走到哪兒,他都在后面給拎著包,拿著衣服,伺候著師母吃完飯,再給削個水果。一來二去,林桂生就覺得杜月笙不是個簡單的人,有心機,就開始分配一些事務(wù)讓杜月笙打理。在這個過程中,杜月笙處理事情非常到位,漸漸得到了林桂生的賞識。
林桂生一看,這孩子行,是可造之材,辦事仔細(xì),就想重用他。但重用他還得先看看這個人骨子里頭的氣勢什么樣?林桂生想了一個考驗杜月笙的辦法,給他一大筆錢讓他花,我就看你究竟怎么花的。一個人能不能成氣候,不能光看他怎么掙錢,還得看他花錢的方式,看他會不會花錢。當(dāng)時杜月笙拿這錢干嘛呢?他過去欠了些債,先拿一部分錢把舊債都還清了。剩下的錢干嘛呢?要按咱們正常人的想法,不外乎兩條道,好不容易有筆錢了,享受生活,吃喝玩樂,這是一種;第二種,我得為以后考慮,把這錢存起來,要不我干個小買賣,要不買個房子什么的。這兩種思路恐怕是絕大多數(shù)人的想法,所以絕大多數(shù)人成不了杜月笙,區(qū)別就在這兒。杜月笙怎么花這錢呢?他送禮,給朋友和師傅送禮,還把他過去窮困時的那些朋友街坊請來,大吃大喝一頓。
林桂生看在眼里,挑大拇哥,說這個人了不得。為啥呢?假如說拿到這個錢,吃喝嫖賭了,就算他再能干事兒,這也是個貪圖享受的花花公子,沒意思;假如說他把錢存到銀行里了,或者吃利息,或者買房子,或者干個小買賣,說明這是個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纳馊,也混不了江湖。你看這個人拿到錢,把舊賬清還是干嗎?我講信用,樹立我的威信;然后拿著錢送禮干嗎?廣交人脈,就是混江湖的人。所以林桂生一看,杜月笙必成大器。她跟黃金榮一商量,黃金榮說看來這小子厲害,很多事就派杜月笙去辦了。這么一來二去,杜月笙成了黃金榮手下非常得力的一個干將。
當(dāng)然,他要總這么干,何時才是出頭之日?上邊還有個黃金榮呢,他也出不來。杜月笙就抓住了人生當(dāng)中一個重要機會——救師父。黃金榮跟一個戲子好上了,結(jié)果為這事兒得罪了浙江督軍盧永祥的兒子盧筱嘉,還打了人家?guī)鬃彀汀?
最后盧永祥一路追查,把黃金榮給綁了,他老婆林桂生找到杜月笙說,得救人。杜月笙說,這事兒怎么處理合適呢?人家是督軍,位高權(quán)重,夠不上。當(dāng)時杜月笙還曾經(jīng)跑到督軍府,可以說是冒著很大危險,督軍要是給他扣住了,他根本沒得跑。杜月笙怎么跟盧永祥談判呢?他說,盧督軍,你看你殺死我和我?guī)煾负苋菀祝悄阆胂,我們是做鴉片生意的,我們能給你掙錢,你又有人又有槍,如果鴉片從你地盤走,你幫著護(hù)送過來,就能解決我們的大問題了,你什么都不動用,就動用你這點兒資源,就算干股,咱們合伙做鴉片生意多好。你下邊養(yǎng)著這么些人,人吃馬喂不都得用錢嘛,我們給你解決錢的事兒。盧永祥一聽,這是好事兒,別看他軍閥勢力大,手頭不見得寬敞,就這樣,杜月笙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盧永祥才把黃金榮給放了。
這下,杜月笙積攢了非常高的人氣。為啥?講義氣,我?guī)煾副欢杰娊壖芰耍颐爸kU救他,全上海灘一提杜月笙,講義氣,沒忘本。而且,借著這個事兒,杜月笙一下子跟軍閥打通關(guān)系了,成了軍閥的座上客,也就是說,這一把他是名利雙收。這之后,黃金榮感激杜月笙的救命之恩,跟杜月笙以兄弟相稱。
后來,杜月笙、黃金榮、張嘯林三個人,合伙開了個三鑫公司。干嗎?搞鴉片生意,在上海灘幾乎壟斷了,包括法租界的鴉片生意,都是他們壟斷的。最高峰的時候,20世紀(jì)20年代,他們一年大概能掙5770萬大洋,相當(dāng)于現(xiàn)在多少錢?20億人民幣。你就說這三位得發(fā)成什么樣?而這個時候杜月笙和誰都不一樣。黃金榮貪財,把錢緊摟著;杜月笙散財,他得了這么大筆錢,也沒想著都存起來。杜月笙有一句名言,這天底下錢有花完的時候,可交情花不完,所以別人存錢我存交情。別看杜月笙干的是鴉片生意,是害人的勾當(dāng),但是掙了錢之后,他還真干些好事兒,江湖朋友誰有危難需要錢,要多少都行,只要我有。而且他還常年做慈善,上海鬧瘟疫了,他免費給老百姓發(fā)消毒藥水。
當(dāng)然,跟后邊杜月笙做的好事兒一比,這些事兒都不值一提了。他做的什么好事兒呢?1937年日本侵華,轉(zhuǎn)眼間就從北平打到上海,當(dāng)時上海的淞滬會戰(zhàn)一打打了3個多月。打仗的時候,上海灘這些巨富大亨都害怕,紛紛跑路,有去香港的,有去澳門的,有到美國去的。杜月笙沒走,不僅沒走,還跟軍統(tǒng)的頭目戴笠商量,你看這工人、學(xué)生、小商戶啥的,不少都是我門徒,我用我的人脈,組建個一萬人的抗日游擊隊,配合國民黨正規(guī)軍在上海一帶作戰(zhàn)。當(dāng)然了,這個部隊沒受過正規(guī)訓(xùn)練,沒什么戰(zhàn)斗力,但是當(dāng)時確實起到了鼓舞士氣的作用。這還不算,杜月笙當(dāng)時積極出面籌措抗日款項,籌措經(jīng)費。其中比較大的一個事兒是,杜月笙當(dāng)時跟上海好多人聯(lián)系,想給部隊捐飛機,因為當(dāng)時國民黨空軍力量太弱了,幾乎沿海和空中都是日本人的勢力。
令人感動的是,杜月笙還干了一件大事。因為上海的黃浦江連著長江,日本海軍勢力很強,一旦沿著長江口岸往上走,就能順利進(jìn)到中國內(nèi)陸,海軍進(jìn)來了,再配合陸軍,打起仗來就更難阻擋了。所以當(dāng)時蔣介石想了個辦法,能不能把長江口封住,讓船過不去。怎么才能過不去呢?把現(xiàn)有的大船鑿沉,沉到江底下,把入水口抬高了,大型的日本軍艦就過不去了。國民黨當(dāng)時鑿沉了一部分軍艦,可高度還是不夠,于是大量的任務(wù)落到了民間。當(dāng)時杜月笙在上海有一間自己開的輪船公司,這輪船公司搞物流貨運,是杜月笙發(fā)財?shù)囊粋主要渠道。這時候杜月笙就舍出去了,把自己大型的船集中了不少,擱到長江口岸那兒,鑿沉了。就這樣,杜月笙貢獻(xiàn)出來很大一筆財產(chǎn),沉入了江底,把整個長江橫道給堵住了,日本軍艦一時半會兒是進(jìn)不來了。
所以咱實事求是說,杜月笙有沒有貢獻(xiàn)?有!他的確有民族大義,而且抗日熱情高漲。當(dāng)然,他也有他的用心。一方面,天下興亡匹夫有責(zé),杜月笙也有愛國之心;另一方面,他心里盤算著,自己這輩子就是個下人出身,底層老百姓,總想往上爬,成為人上人,通過抗日,他想把自己過去的底子洗干凈了。所以杜月笙時刻維持著自己的儀表,始終穿長衫。為什么?就因為自己原來出身低微,后來又混黑社會,他要給自己洗底。他幫助蔣介石抗戰(zhàn),希望蔣介石能給他一個正式身份。即使他現(xiàn)在既是大老板,又是青幫頭子,可最多算個流氓大亨,這不是杜月笙想要的。
一晃,抗日戰(zhàn)爭8年接近尾聲了,杜月笙當(dāng)時在重慶,他就琢磨,我給你蔣介石出過這么大力,抗戰(zhàn)勝利了,我再回到上海,給我弄個市長當(dāng)當(dāng)吧?再不起碼弄個副市長,只要達(dá)到這個位置了,以前的底就全洗干凈了。可是沒想到,杜月笙興高采烈從重慶坐火車回上海,剛出上;疖囌,就發(fā)現(xiàn)上海街面有人游行。打著什么旗號呢?“打倒上海灘三大流氓!”杜月笙一看,完了。
上海灘三大流氓,怎么排杜月笙都得有一號,其實,蔣介石能不能把這事兒壓下去?完全能。他為什么沒動手呢?就是利用民間對你們?nèi)齻人的不滿情緒暗示杜月笙,我不能用你。其實上海市市長、副市長已經(jīng)另有人選,老蔣早就安排完了。杜月笙空歡喜一場,后來他明白了一個道理——蔣介石拿我當(dāng)什么了,拿我當(dāng)夜壺,用的時候拿出來尿一壺;不用的時候,嫌寒磣,塞床底下都嫌臭。這是杜月笙說的,他把黑社會跟蔣介石政府的關(guān)系,認(rèn)識得非常深刻。
后來,到了解放戰(zhàn)爭時期,杜月笙離開了上海,跑到香港。當(dāng)時共產(chǎn)黨政府考慮到杜月笙有很大的影響,同時也認(rèn)可他在抗日當(dāng)中做出的貢獻(xiàn),就通過地下黨那邊跟他聯(lián)系,接納他回去。那時候蔣介石到了臺灣,也想到杜月笙是個能人,有可用的地方,也發(fā)出邀請,讓他到臺灣去。杜月笙有自己的想法,哪兒也不去,就在香港。后來,他又到歐洲短暫待了一段時間。1951年,杜月笙63歲的時候,病死在香港。死的時候,欠杜月笙錢的人數(shù)不清,有的跟杜月笙寫了借條,那些借條加到一塊兒,數(shù)額非常巨大。杜月笙把孩子叫到跟前,把這些借條拿出來,一把火全燒了。他這是什么意思?人家欠我杜月笙的,但不欠你們的,別到我死了,你們到處要賬,敗壞我的名聲,所以一把火把借條都燒了。
你看,杜月笙這個人,到晚年也不糊涂。他一輩子從底層摸爬滾打起家,夢想成為人上人,他也按照自己的江湖方式,在一定程度上獲得了成功,也為抗日戰(zhàn)爭做出了自己的貢獻(xiàn)。所以,杜月笙這一生很傳奇,也很復(fù)雜,我們也可以通過杜月笙的人性了解到人性的復(fù)雜程度。我們過去判斷一個人的時候,意識形態(tài)比較簡單,你要么是好人,要么是壞人,這好人不可能干壞事,壞人不可能干好事。可其實從人性的復(fù)雜性來講,人的好壞很難定性,他可能是階段性的,也可能是地域性的,也可能是針對不同的人,他的所作所為就不一樣。從杜月笙身上,我們就可以管中窺豹來了解民國時代,對于那個時代,杜月笙本人就是一面鏡子,再相應(yīng)地把杜月笙身邊的人一個一個來品味,人性的復(fù)雜就暴露無遺。我們現(xiàn)代人想了解歷史人物,就要把他放回到歷史中去,不能根據(jù)自己的意識形態(tài)來判斷,他就是好人,他就是壞人,如果那樣理解的話,你就永遠(yuǎn)看不透中國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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