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誰殺了霍元甲
-
拳打西洋拳師,腳踢東洋武士,
這些事跡是否真實存在?
無數(shù)影視劇中展現(xiàn)過的“精武門”,
幕后創(chuàng)辦者究竟是誰?
走火入魔、仇家暗殺、病死說,藥死說,
到底哪個是霍元甲的真正死因?
一代愛國俠客,為何在死后屢遭質(zhì)疑?
他的生前又有哪些不為人知的故事?
20世紀(jì)80年代初,咱們從香港引進了一部電視劇《霍元甲》。那時候我也不大,反正看得是如癡如醉,比方說一周,它就放兩集,就為等這兩集呀,天天掰著手指頭算日子。要趕上電壓不穩(wěn)定,有時候停電,停電看不著了,我在屋里都能哭。影響是非常大的。后來一了解,這霍元甲,比方說他打大力士,沒影的事。他有個徒弟叫陳真,那是瞎編的。就恐怕所有的晚清成名的大俠里邊,霍元甲是一個被神話歪曲最多的這么一個人物。那咱們今天就給大伙兒說說,真實霍元甲的經(jīng)歷到底是什么樣。
霍元甲,1868年生人,出生在天津靜海下邊一個農(nóng)村。
有一點跟我們看的電視劇是一致的,霍元甲他爸爸,名字就叫霍恩第,電視劇里說得是對的;舳鞯谑晴S師出身,武功非常高,練的就叫迷蹤拳,當(dāng)時確實打遍那一帶沒有對手。照理說這個家庭里面,霍元甲練武那還不近水樓臺很容易,恰恰霍元甲小時候他爸爸不讓他練。電視劇里說他體弱多病,這也對。他家里頭總共是三個男孩,老大霍元棟,老二霍元甲,老三霍元卿。他爸爸一練武,帶著老大、老三去練去了,把他鎖家里,給我好好讀書。那時候把霍元甲給憋懷了。為啥憋壞了?練琴棋書畫,那時候在農(nóng)村那都是女孩子,或者大戶人家干的。這普通人家男孩子練武是比較常見的事。那時候他爸爸為什么不讓他練武呢?這個霍元甲小時候體格確實不好,總有病。小孩呢,總出去玩兒去,孩子臉六月天,一天一個變,有時候弄急了,倆人鬧鬧就打起來了。每次,挨揍的準(zhǔn)是霍元甲。他家練武的就他挨揍,打得鼻青臉腫,回家哭。你出去一說是武家的,讓人家打得屁滾尿流的,我這臉往哪兒擱?這么的,他爸爸不讓他練武。
是不是那么回事兒?不是他爸瞧不起人,這是霍恩第保護霍元甲非常重要的一個手段。這個習(xí)武人交手講究,開手不留情,就是一動手那你拳腳不長眼,沒有留情面的。老霍家,迷蹤拳,練家子,一打,你體弱多病練得不好,人家不容情,容易打死你。但你雖然是老霍家人,不會武功,沒練過,那你就不是武林中人,我跟你動什么手?冤有頭債有主,找他家會練的,就把你放過去了。所以就是要練,練不好,還不如不練。霍恩第也琢磨,久歷江湖的人仇家挺多,你不定哪天有人家尋仇的。你要沒練過,反而逃脫性命。你要練過,練不好,容易被人打死。
咱們看那個《一代宗師》里,那個道理和這里挺像。章子怡演的宮二,她嫁出去了,那你家里有什么尋仇的事,你是不能替家人報仇了。你嫁了,是人家的人了。另外,這家里假如你爹要得罪誰了,有仇家來找你,也只能找到那徒弟馬三,找不到宮二頭上,你不是這家人了,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所以后來宮二為了報仇,怎么辦?不結(jié)婚了,我這輩子不嫁了,我還是老宮家人,這才能把她師哥馬三給弄死,才有這資格。所以這個江湖規(guī)矩有些很細(xì)的,其實霍恩第這是保護自個兒子?墒沁@種保護,卻激起了霍元甲的逆反心理。
不讓他練,他抓心撓肺地想這事。他把著門縫偷看,跟著自個兒爹,還有自個兒哥哥、弟弟學(xué),學(xué)完以后,他躲到哪個小樹林去,自個兒偷著練,這一下子他反而興趣高漲。
這偷來的東西他珍惜呀。咱們看過初中課本,有篇散文《黃生借書說》,袁枚寫的,就說“書非借不能讀”。這書你要買回來,啥時候都能看,扔那兒不管了。如果借本書看,那你得珍惜,趕緊看完。書非借不能讀。
第二個,家里瞧不起他,你體弱多病,別練了。我非得練出個人樣不可呢!所以這兩下一合,霍元甲雄心萬丈,下了死功夫了,這功夫一天天見長,但是,他爸爸不知道。什么時候知道的呢?電視劇霍元甲里頭是這么寫的:
說這個霍家莊、趙家莊,霍恩第、趙星顯這哥倆,年年兩家比武,結(jié)果他們有個共同仇家,叫獨臂老人程天下,白胡子白頭發(fā),突然出現(xiàn)。霍恩第、趙星顯都給打敗了,說霍家子弟上,趙家子弟上,給爹報仇吧,都打不過這老頭。這時候霍元甲站出來,把老頭打敗了。他爸爸一看,你功夫這么好呢?瞞得我好苦,這就露出來了。這個有沒有真實根據(jù)呢?有種說法,當(dāng)時有個武林高手,叫杜毓泉。這個人以前跟霍恩第交過手,輸給過霍恩第,回去苦練了些年,又來找這茬來了。這時候,霍恩第歲數(shù)大了,不敢動手了,怕打不過人家。兒子霍元棟,霍元卿上,打不過啊。這時候霍元甲上來了,沒幾下子,大占上風(fēng),把這個杜毓泉給打敗了。他爹一看,你功夫這么好,行了,你可以正式列入霍家迷蹤拳的門生了。那么這個事有沒有呢?沒有,這都是編的。
霍元甲的兒子叫霍東閣,霍東閣的兒子叫霍文亭,霍文亭的兒子叫霍自正,現(xiàn)在在天津生活呢。他們提出來一種說法,說霍元甲是怎么被家里人發(fā)現(xiàn)的呢?在靜海呀,你看是鏢師走鏢,鏢師走鏢是干嗎?就說這個有事人家找你,霍恩第,我們有趟買賣,你去不去?有空,去吧,上道了。農(nóng)忙的時候,在家務(wù)農(nóng)你得種地,農(nóng)民你不種地你干嗎?當(dāng)時霍元甲在家種地,后來覺得這種地趕上荒年,餓死了,不行。他決定到靜?h咱干點小買賣。他是進了縣城里,做什么小買賣呢?跟我們現(xiàn)在說扛大個,拉腳,推車子,給人運一些貨。他自己弄了個小貨棧。結(jié)果,當(dāng)?shù)赜幸恍┑仄α髅,上門就收保護費。把霍元甲氣得,氣急了我跟你動手,結(jié)果五六個小混混,打不過霍元甲一個人,都給打趴下了,這才知道霍元甲能打。這消息傳回到了霍家莊,當(dāng)時霍恩第聽著,我兒子這樣嗎?把他叫回來,跟哥哥弟弟一動手,發(fā)現(xiàn)哥哥弟弟都打不過他,說這樣,這霍元甲才正式列入迷蹤拳的。
那么霍元甲這個能耐大,流傳最廣的是什么?打大力士,拳打西洋拳師,腳踢東洋武士,贏俄羅斯大力士,贏英國大力士,贏日本人。
有的霍元甲電視劇中,演他兩次打倒波索夫,把那西洋大力士打得是屁滾尿流,滿地找牙。這事兒有沒有?
有一點點,他說的是1909年的事,說是英國有個大力士叫奧皮音,來到這個上海。在上海立了個擂臺,就是說你們中國,誰也打不過我。他真這么想的?不是。他是干嗎的?以這個為一個炒作由頭,他也是個藝人。這樣有人來,有人買門票,這門票就是東家和這個打把勢賣藝的大力士分賬。這也是江湖生意的一種手段,但這激得有些中國人受不了了。說你看這一身橫肉不見得打過他;粼拙鋾谏虾!;粼渍f我出面吧,我跟你打。這要打,得談規(guī)矩。咱們現(xiàn)在有時候看,就中國散打,就跆拳,中國散打?qū)θ瓝簦?guī)則不一樣,沒法比。你說咱這散打講究遠(yuǎn)踢近打貼身摔,人家拳擊打不能用腿,不能用腳,站那兒老老實實打,所以你一定得在規(guī)則上達成共識。
跟這奧皮音一看,這你們中國人一會兒就腿上來了,和我們這拳擊不是一回事兒,跟他談規(guī)矩,你能不能不使腿;粼渍f這不扯淡嘛,我們練的就這個呀,你拿我們這短處跟你長處打,那可不行,咱得啥都使,不行咱立生死文書。奧皮音一聽,那可不行,我是來賣藝的,不是來賣命的,不能在你這兒把命搭上。你看,奧皮音等于示弱了嘛,那你得登報道歉,為你說話道歉。這奧皮音一聽行,我犯不上跟你玩命,道歉,然后灰溜溜回英國老家了。就是霍元甲是把大力士嚇退了,但是一手都沒伸,沒有打大力士。
晚清有個評論家叫汪康年,他在他的著作里頭,等于是細(xì)細(xì)地把這個事情提了一遍,就是沒有寫他跟大力士動過手。這個事兒精武會當(dāng)初有一個實際的操盤者,叫陳公哲,寫了本書,叫《精武會50年回顧》。他里邊提得特別細(xì),說和日本人交手有沒有?有。那是日本一些武術(shù)家來到中國建道場,聽說霍元甲名氣大,人家主動登門請霍元甲來,就是咱們純粹以武會友,咱們看那個李連杰演那個陳真那里邊,有一個日本人,一心一意地求道,就是武術(shù)家,人家不是來說要殺你。
霍元甲是在這種情況下,跟日本人比較平和地進行武功交流,沒有說踢館去,把這日本人打了。這其實都是后來為了這個鼓動愛國情緒,胡編亂造的情節(jié),根本就沒有。
那么霍元甲什么時候進的這個精武會呢?他是來到上海加盟的精武會。
精武會那時候不叫精武體育會,霍元甲來了之后改的,原來叫精武體操會;粼走M精武會之前,精武體操會已經(jīng)存在了兩年了。有人說霍元甲創(chuàng)立精武門,不對,他的創(chuàng)辦者,背后真正的這個老板,是革命黨的元老,也是上海青幫大佬,叫陳其美。咱們有人看過《建黨偉業(yè)》里邊,陳其美支持蔣介石暗殺陶成章;粼自趺醇尤氲哪兀炕粼自谔旖蜃鲂≠I賣的時候呢,認(rèn)識了一個天津懷慶藥棧的老板,叫農(nóng)勁蓀。這個農(nóng)勁蓀,我們在霍元甲電影里多次看到,他等于是霍元甲帶路的導(dǎo)師,也就是相當(dāng)于霍元甲的經(jīng)紀(jì)人。這個農(nóng)勁蓀跟陳其美交好,就把霍元甲給介紹過去了。到精武會干嗎?霍元甲主要負(fù)責(zé)給精武會訓(xùn)練武功,說白了為革命黨效力。等于是潛在地替革命黨服務(wù)的。到精武會后,沒多長時間,1910年9月4號,霍元甲死了。
他這個死因呢,我們都知道,不是因為跟日本人比武,日本人打不過他,最后想個轍,找個秋野大夫給霍元甲看肺病,結(jié)果給他下了慢性毒藥,爛肺子的藥,把霍元甲爛肺最后死了。這是我們平常絕大多數(shù)人認(rèn)可的一種說法。
這說法哪兒來的呢?民國時候有一個著名武俠小說家,叫平江不肖生,那時候平江不肖生,還有朱貞木,還有還珠樓主,這都有名的武俠小說家,地位跟咱們今天的金庸、古龍差不多。平江不肖生寫了本書,叫《近代俠義英雄傳》,里頭就寫霍元甲之死,就這么寫的。那是不是這樣?沒有任何一個掌握著霍元甲生前一些實際事跡的人支持這種說法的。但是對霍元甲之死,大家說法不一。你比如說陳公哲,他寫《精武會五十年》,說霍元甲死在什么上呢?咯血,就我們說咳血、吐血,這個病是什么病呢?擱今天看,就是肺結(jié)核。那時候叫癆病。
大家記不記得魯迅先生的小說《藥》,華小栓要吃人血饅頭什么的,治療癆病、肺結(jié)核。肺結(jié)核那時候是不治之癥。說霍元甲那時候怎么得了那病了呢?他小時候身體就弱,你看他父親看不起他,氣不夠,氣上不來,肺上有問題,肺活量不夠,和這個病有關(guān)。后來雖然練武強身健體了,但是這個病根沒去了。而且他偷學(xué)的武藝,基礎(chǔ)打得不那么中正平實。后來再著急精進,這就是咱們常知道那個走火入魔,練氣練得不對了,所以誘發(fā)了。本來原先就有這病,結(jié)果后來又發(fā)作,霍元甲最后吐血身亡,這是陳公哲說的。
還有第二種說法,就是中國空手道總教練,叫林競峰,他提出來一種說法來。說當(dāng)年呢,日本派了一個柔道隊,來了上海,在上海大擂臺上表演;粼滓豢矗粫r興起,說這玩意兒我也能演,我也上去試試,結(jié)果可能興奮過度,突然間就暈倒在臺子上,趕緊把他拉起來送醫(yī)院,結(jié)果死在了半道上,一診斷急性肝臟衰竭。就像咱們現(xiàn)在有人有這病,一興奮過度了過去了,F(xiàn)在呢,上海的紅十字醫(yī)院檔案袋里邊還封存著當(dāng)年這一段。當(dāng)然你說一定是真的,不見得,但有這個根據(jù),有人看過。
最后一種說法,是人家自己家,就剛才說霍元甲的孫子,霍文亭,霍東閣的兒子;粑耐づR死前說,我聽說那么一個事,我爸爸說的,說你爺爺是怎么死的?他結(jié)了仇家,這個仇家處心積慮要害死霍元甲。有一天早上霍元甲起來洗臉,這個仇家來了,灑石灰把霍元甲眼睛迷了,然后拿兵器把霍元甲害了,給殺了。這個說法,咱們聽著有點突兀,這手段跟韋小寶似的,撒石灰,然后動刀子。但是這三種說法,任何一種說法,都比被日本人下藥害死要靠譜。有人說那怪了,為什么有三種說法?
有的人說我今天頭回聽說,挺新鮮,真的假的?日本人害死那恐怕那是對的吧?霍元甲精武會愛國,防害日本人在上海擴展地盤,打擊日本人的民族自信心,日本人不害他誰害他呀?有不少人信那個,他為什么有人信那個,不信這三種相對靠譜的說法呢?一個重要原因是,中國的英雄,被泛道德化、圣神化,干什么都是對的,為國為民,武功高強,天下無敵,怎么就死了呢?你說他要是練功走火入魔,這是笨死的。上臺表演,最后興奮死了,這是作死。最后被人害死,好像能耐不夠似的,要這么死了,顯得咱這大英雄不完整。這英雄死了得啥樣?卑鄙小人,暗算害死。再一個,一般英雄要死了,那都得轟轟烈烈。你平平常常地,就笨死了,就作死了,讓人給弄死了,這死得太不值錢了。
這么大英雄,那得死得轟轟烈烈,怎么死呢?讓日本人害死的。我們霍爺為了民族大義,為了跟日本人干仗,最后日本的卑鄙小人,把他給暗算了,這顯得霍元甲形象多高大。
這種高大它有用啊,不是霍元甲自己自吹自擂。你這么弄,一個是霍元甲就是個偶像,把它立起來,這能干嗎呢?可以激勵后人。比方說革命黨真跟日本人干仗,英雄讓日本人給害死了。那把日本人弄死,這種民族情緒一下就給煽動起來了。正面說愛國情緒,反面說狹隘的民族主義情緒,都是利用這個煽動起來的。所以說你說霍元甲死因是什么?
咱們實事求是說,霍元甲怎么死的并不重要,大伙兒說他怎么死的就怎么死的,哪一種方式,有利于鼓動宣傳,他就怎么死的。所以這大英雄,有時候挺悲涼的。自個兒怎么死做不了主,無論他怎么死的,死后大伙說他這么死的,他就是那么死的,你要不信那,你把民國那段歷史打開,你再跟我們后來一些愛國主義宣傳對照上,像霍元甲這樣的英雄,錯位幾乎遍地都是。所以有的時候,歷史很吊詭,有人說跟那小姑娘似的,誰寫歷史誰就打扮她,誰寫歷史誰就是真理。你從霍元甲身上就能看出來。哪種勢力想利用霍元甲說事,那霍元甲恐怕就得按照這種勢力的死法去死了。
- 最新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
- 發(fā)表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