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盧方自縊蟠龍嶺 路彬指告鵝頭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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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兩個(gè)小童兒,奉寨主令,跟嘎嘎前來上祭。半路一晃,不知嘎嘎哪里去了。天氣不早,只好兩人去祭奠,擺祭禮,奠茶酒,燒錢紙,叩頭。諸事完畢,將家伙撤下來,擱在食盒之內(nèi),抬將起來。由墳后頭土山子過去,不等嘎嘎,回寨交令去了。
卻說盧爺瞧著小童兒哭得甚慟,自己就把這口氣挽住了。冷風(fēng)一吹,悠悠氣轉(zhuǎn),他抬頭一看,童兒等蹤跡不見。自思:五弟準(zhǔn)是死咧,四弟也活不了。我們當(dāng)初有言在先,不能同生,情愿同死,到如今我就等不得二弟、三弟。一瞧對(duì)面有棵大樹,正對(duì)著五爺之墳。他自己奔到樹下,將刀解將下來,放在地上,將絲鸞帶解將下來?汕纱藰湔幸粋(gè)斜曲股權(quán),一縱身將帶子搭好,結(jié)了一個(gè)死扣。盧爺跪禱神祗,向著京都地面,拜謝萬歲爵祿之恩,謝過包相提拔之恩。接著,向著逆水潭叫了兩聲四弟,向著墳前叫了兩聲五弟,向著陷空島又叫了兩聲夫人,又叫道:“嬌兒呀,盧方今生今世不能相見了。”用手將帶子一分,兩淚汪汪地說:“蒼天哪,蒼天哪,我命休矣!”大義士把頭頸一套,身子往下一沉,耳內(nèi)生風(fēng),心似油烹,眼一發(fā)黑,手足亂動(dòng)亂踹,渺渺茫茫。忽然,耳內(nèi)有人呼喚,微睜二眼,看見兩個(gè)人在面前蹲著。一個(gè)是藍(lán)布褲襖,腰系藍(lán)布鈔包靸鞋;一個(gè)是青布褲襖,青布鈔包靸鞋;一個(gè)是白臉細(xì)條身材;又一個(gè)是黑臉面,粗眉大眼。全都未戴頭巾,高挽發(fā)纂。黑臉面的手中一條木棍,眼前又放著一個(gè)包袱。盧爺自思:方才上吊,怎么這時(shí)節(jié)我坐在這里?必是這兩個(gè)人將我救了。他連忙問道:“二位,方才我在此樹上自縊,可是二位將我救下?”二人說:“你偌大年紀(jì),又不是窮苦之狀,因何行此拙志?”大爺說:“哎喲!二位若要救人一命,勝造七級(jí)浮圖。奈因陽世三問,沒有我腳踏之地,是生不如死!焙谀樀恼f:“你瞧,這個(gè)不是他嗎?”白臉面的說:“準(zhǔn)是吧!老人家方才山神廟可救了婦人嗎?”盧爺?shù)溃骸安诲e(cuò),也是出其不意,聽見廟里有人呼救,是吾將毛嘎嘎捆上。那位大嫂跑了,是二位的什么人?”兩個(gè)人說:“這個(gè)包袱可是你的嗎?”盧爺說:“是我的!北R爺在石頭上坐著,進(jìn)廟救人,追趕毛嘎嘎,見小童兒上祭,然后上吊,哪里還顧包袱?誰知被二位拾來。
你道二位是誰?居住晨起望,打柴為生。一位姓路叫路彬;一位姓魯,叫魯英,是姐夫郎舅。皆因魯氏險(xiǎn)些被毛嘎嘎污染,遇盧爺解圍逃回家去,正遇路魯賣柴回家,一聞路魯氏之言。路彬是個(gè)聰明人,伶牙俐齒。舅爺是粗莽庸愚。魯英提了一條木棍,同路彬至山神廟找尋了一回,并沒遇見毛嘎嘎。大石頭旁邊撂著個(gè)包袱,拾將起來正要回家,遇盧爺上吊。魯英過去將盧爺解將下來,盤腿耳邊呼喚,盧爺才悠悠氣轉(zhuǎn)。魯英聽姐姐所言,救他之人與盧爺面貌無差,連包袱俱都不錯(cuò)。兩人與盧爺行禮,稱盧爺為恩公。盧爺問:“二位貴姓?”一人說:“我叫路彬!币蝗苏f:“我叫魯英!北R爺問:“那位大嫂是你們什么人?”路彬說:“是我賤內(nèi)。”魯英說:“是我的姐姐!倍粏柋R爺說:“恩公貴姓?”大爺不肯說。路彬明白,言道:“恩公有話請(qǐng)說。我們雖與君山甚近,可是大宋的子民,有什么請(qǐng)說,絕無妨礙,到底恩公貴姓?”大爺說:“我姓盧,單名一個(gè)方字!甭繁蛘f:“莫非是陷空島盧大爺么?”大爺說:“正是!甭繁蛘f:“到此何事?”盧爺說:“方才你們說是大宋的子民,我方敢告訴你們。皆因按院大人丟失印信,教賊人拋棄逆水潭中,我特來撈印。”魯英說:“甚么,是你撈?”盧爺說:“不是,我們來了三個(gè)人呢!有我二弟四弟撈印,是我四弟下去!濒斢⒄f:“下去了沒有?”大爺說:“下去了!濒斢⒄f:“淹死了。”盧爺說:“哎喲!”只聽吧嗒一聲。路彬打了魯英一掌,說:“你胡說!”魯英說:“下去就死。上回六月間,我們十幾個(gè)人,就是我水性好,拿繩子把我腰系上,他們幾個(gè)人揪著繩子,我往水里一扎,叫浪頭一打,我就喝了兩口水,幸虧他們拉得快,不然我就淹死了!甭繁蛘f:“四老爺那個(gè)水性像你嗎?御河里頭捕過蟾,高家堰治過水,拿過吳澤,江海湖河,溝壑池淀溪坑澗,無論多大水也不足為慮,何況此潭?問盧爺,他從哪方下去的?”盧爺說:“從正西!甭繁蛘f:“不行;钤摐惽。今天早晨他們將印拋將下去,正是我們?cè)谏咸焯菹麓虿,瞧他們(cè)邬Z頭峰拋下一樣?xùn)|西,恰是日色將出的時(shí)候。黃澄澄系著一塊紅綢子拋將下來。我們只是納悶。你老人家說出,我才省悟是印。你老人家收拾一路前往,我指告四老爺?shù)姆轿。”盧爺點(diǎn)頭,由樹上將帶子解下來系在腰中,將刀挎將起來,包袱拿起來,奔小神山一邊走著。
路彬、魯英問盧爺因?yàn)楹喂试诖俗员M?盧爺又問他倆說:“方才這個(gè)墳可是我五弟墳嗎?”魯英剛要答言,路彬怕他說出來,言道:“這個(gè)墳不是五老爺?shù)膲。我聽說五老爺被捉勸降君山,五老爺不降。假作一個(gè)墳,暗地里有人;若有人前去祭墓,那是準(zhǔn)被他們拿住。五老爺不降,被捉的人降了,那就像五老爺降的一樣。這是鐘雄用意,你老可莫認(rèn)真!
會(huì)撒謊人真說得圓全。蔣爺說的話,盧爺還不深信;路彬的謊,盧爺?shù)剐乓詾檎。你道路彬何故撒謊?是聰明人一見而明,他想盧爺上吊必是為他五弟之事。魯英在旁發(fā)怔,他也不知道他姐夫是什么意思,又不叫他說話。
走到上天梯上,魯英說:“小猴!小猴!”盧爺說:“不是小猴,是我們老四!甭繁蛴执蛄唆斢⒁幌隆B繁蚪斜R爺嚷:“莫下去!”焉知四爺頭次下水,自己穿上魚皮靸,摘去頭巾,拿尿胞皮兒罩住腦袋。藤子箍兒上有螺絲,擰上兩把牛耳尖刀,把自己的衣服包袱蓋好,叫二爺給巡風(fēng)。四爺扎入水中,被浪頭一打,自覺著暈頭轉(zhuǎn)向,不能隨水亂轉(zhuǎn),逆著水力往下坐,水寒徹透骨,霎時(shí)間力盡筋疲。
前文說過,逆水潭鵝毛沉底。難道說蔣平比這鵝毛還輕么?不然。仃個(gè)情理:這水是亂轉(zhuǎn),不是鵝毛到水就沉下去,是轉(zhuǎn)來轉(zhuǎn)去轉(zhuǎn)在當(dāng)中,往下一旋,即旋入海眼去了,故此鵝毛沉底。蔣爺下水是活人,講究下水就得知道水性,憑它怎么地轉(zhuǎn)也不順著它去,若要順?biāo)疆?dāng)中,也就旋人海眼去了。只是一件寒徹透骨,蔣爺禁受不得。坐了五六氣水,在水中看大人印信,影色皆無。大略著再坐二氣水,冷就冷死了。往上一翻上岸來,渾身亂抖。叫二哥拉出刀來,砍些柴薪,拿自來火筒挖出火點(diǎn)起柴薪。四爺前后地亂烘,方覺著身體發(fā)暖,說道:“厲害呀,厲害!”二爺問:“可見著印沒有?”四爺說:“沒有,沒有,再看這回!倍斦f:“不好!莫下去了!彼臓斦f:“不下去,焉能行的了?”聽大爺嚷道:“莫下去!”四爺說:“大哥一來,又該絮絮叨叨的呀!”一躍身扎入水中去了。大爺又嚷:“不行了,四爺又入水中去了。”
三人下上天梯至逆水潭涯,叫道:“二弟,我與你薦兩個(gè)朋友!倍斆突仡^,倒嚇了一跳,問此二位是誰?盧爺將自己事說了一遍,也把路魯二位的事說了一回。二爺反倒與路魯二位道勞。盧爺問二爺四弟撈印之事,二爺也把四弟撈印毫無影色說了一回。等夠多時(shí),四爺上來仍去烤火,暖了半天。盧爺與路、魯見四爺,把鵝頭峰拋印之事說了一回。蔣爺一聽,說:“這可是天假其便!”要奔鵝頭峰撈印。
至于印撈得上來撈不上來,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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