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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節(jié) 岳飛破賊酬知己 施全剪徑遇良朋

轅門昨日感深恩,報效捐軀建上勛。

白鵲旗邊懸賊首,紅羅山下識良朋。

話說那宗留守老爺,一人一騎獨端王善的營盤,滿拚一死。不要說是眾寡不敵,倘然賊兵一陣亂箭,這宗老爺豈不做了個刺犯?只因王善出令要捉活的,所以不致傷命。但是賊兵一重一重,越殺越多;一層一層,圍得水泄不通,如何得出?且按下慢表。

卻說這昭豐鎮(zhèn)上,王貴病體略好些,想要茶吃。岳大爺叫:“湯懷兄弟,你可到外邊會,與主人家討杯茶來,與王兄弟吃!睖珣汛饝(yīng)了一聲,走到外邊來,連叫幾聲,并沒個人答應(yīng)。只得自己到爐子邊去扇了一會,等得滾了,泡了一碗茶。方欲轉(zhuǎn)身,只聽得推門響,湯懷回頭看時,卻是店主人同著小二兩個慌慌張張的進(jìn)來。湯懷道:“你們那里去了?使我叫了這半天,也不見個人影兒!钡曛魅说溃骸罢c相公說知:今有太行山大盜起兵來搶都城。若是搶了城倒也罷了,倘若被官兵殺敗了,轉(zhuǎn)來就要逢村搶村,遇鎮(zhèn)搶鎮(zhèn),受他的累。因此我們?nèi)ゴ蚵牬蚵犗。倘若風(fēng)色不好,我們這里鎮(zhèn)上人家都要搬到鄉(xiāng)間去躲避。相公們是客進(jìn),也要收拾收拾,早些回府的妙。”湯懷道:“原來有這等事。不妨的,那些強盜若曉得我們在此,決不敢來的?峙聲缘昧,還要來納些進(jìn)奉,送些盤纏來與我們哩。”這店小二呶著嘴道:“霹靂般的事,這相公還講著沒氣力的閑話!睖珣研α艘恍Γ阅昧瞬枳哌M(jìn)來,遞與王貴吃了。岳大爺便問:“湯兄弟,你去取條,怎去了這許多時?王兄弟等著吃,惹得他;已焦!睖珣驯銓⒌曛魅说脑捳f了一遍。岳大爺便叫店主人進(jìn)來,問道:“你方才這些話,是真是假?恐怕還是訛傳?”店主人道:“千真萬確。朝廷已差官兵前去征剿了!痹来鬆?shù)溃骸凹热绱,煩你與我快去做起飯來!钡曛魅酥坏浪麄円粤孙埰鹕砘厝ィB忙答應(yīng)了一聲,如飛往外邊去做飯,不提。

且說岳大爺對眾兄弟道:“我想朝廷差官領(lǐng)兵,必然是恩師宗大人。”湯懷道:“哥哥何以見得?”岳大爺?shù)溃骸俺瘍?nèi)俱是奸臣,貪生怕死的,那里肯沖鋒打仗?只有宗大人肯實心為國的。依愚兄的主意,留牛兄弟在此相伴王兄弟,我同著二位兄弟前去打探看。若是恩師,便助他一臂;若不是,回來也不遲!睖、張二人聽了,好不歡喜。牛皋就叫將起來道:“王哥哥的病已好了,留我在此做什么?”岳大爺?shù)溃骸半m然好了,沒有個獨自丟他一個在此的。為兄的前去相助恩師,只當(dāng)與賢弟同去一樣!迸8拊僖_言,王貴將手暗暗的在牛皋腿上捻了一把。牛皋便道:“什么一樣不一樣,木要我去就罷!”

正說之間,店小二送進(jìn)飯來。王貴本不吃飯,牛皋賭氣也不吃。三個人吃了飯,各自披掛了,提著兵器,出店門上馬而去。這里牛皋便問:“王哥哥,你方才捻我一把做什么?”王貴道:“你這呆子!大哥既不要你去,說也徒然。你曉得我為何生起病來?”牛皋道:“我不曉得!蓖踬F道:“我對你說了罷,只因我那日在校場中不曾殺得一個人,故此生出病來。你不聽,如今太行山強盜去搶奪京城,必然人都在那里。我捻你這一把,叫你等他三個先去,我和你隨后趕去,不要叫大哥曉得,殺他一個暢快,只當(dāng)是我病后吃一料大補藥,自然全好了。你道我該去不該去?”牛皋拍手道:“該去,該去!”于是二人也把飯來吃了,披掛端正,托店主人照應(yīng)行李:“我們?nèi)⑼肆速\兵就來!背鲩T上馬,提著兵器,亦望南戴門而來。

且說岳大爺三人先來到牟駐岡,抬頭觀看,果然是宗澤的旗號。岳大爺叫聲:“哎喲!恩師精通兵法的,怎么扎營在岡上?此乃不祥之兆。我們且上岡去,看是如何?”三人乘馬上岡。早有小校報知,宗公子下岡相迎,接進(jìn)營中,岳大爺便問:“令尊大人素練兵術(shù),精通陣法,卻為何結(jié)營險地?倘被賊兵困絕汲水打糧之道,如何是好?”宗方淚流兩頓,便將被好臣陷害,不肯發(fā)兵;老父滿拚一死,以報朝廷,故爾駐兵于此,匹馬單槍已踹入賊營去了,說與岳大爺知道。岳大爺?shù)溃骸凹热绱,公子可速為接?yīng)!待我愚弟兄下去,殺入賊營內(nèi),救出恩師便了!北憬校骸皽值芸蓮淖筮厷⑦M(jìn),張兄弟可從右邊殺進(jìn),愚兄從中央沖入,如有那個先見恩師的,即算頭功。”湯懷道:“大哥,你看這許多賊兵,一時那里殺得盡?”岳大爺?shù)溃骸百t弟,我和你只要擒拿賊首,救出恩師,以酬素志,何必慮那賊兵之多寡?”二人便道:“大哥說得是!

你看他吼一聲,三個人奮勇當(dāng)先。湯懷舞動這管爛銀槍,從左邊殺進(jìn)去:

猶如是毒龍出海,渾似那惡虎離山。

沖進(jìn)營中。那些嘍羅怎能抵擋得住?這張顯把手中鉤連槍擺開,從右邊殺進(jìn)去,橫沖直撞,只見:

半空中大鵬展翅,斜刺里獅子搖頭。

殺得那些嘍羅馬仰人翻,神號鬼哭。那岳大爺:

頭戴著爛銀盔,身披著鎖于甲。銀鬃馬,正似白龍戲水;瀝泉槍,猶如風(fēng)舞梨花。渾身雪白,遍體銀裝。馬似掀天獅子,人如立地金剛。槍來處,人人命喪;馬到時,個個身亡。 正是:

新堅入陣救忠良,賊將當(dāng)鋒盡滅亡。

成功未上凌煙閣,岳侯名望至今香。

擺動手中這桿瀝泉槍,沖入營中,大叫一聲:“岳飛來也!”

這宗留守被眾賊困在中央,殺得氣喘不住,但聽得那些賊兵四中聲聲只叫:“宗澤,俺家大王有令,要你歸降,快快下馬,免你一死!”正在危急之際,猛聽得一片聲齊叫道:“槍挑小梁王的岳飛殺進(jìn)來了!”宗老爺暗想:“這岳飛已回去,難道是夢里不成?”正在疑惑,只聽得一聲吶喊,果然岳飛殺到面前。宗澤大喜,高叫:“賢契,老夫在這里!”岳大爺上前叫聲:“恩師,門生來遲,望乞恕罪!”話聲未絕,只見湯懷從左邊殺來,張顯從右邊來。房大爺便叫:“二位兄弟,恩師在此,且并力殺出營去。”宗爺此時好生歡喜,四個人并在一堆,逢人便殺,好似砍瓜切菜一般。

不道那牛皋、王貴,恐怕那些賊兵被他三個殺完了,因此急急趕來。將到營門,抬頭一望,滿心歡喜,說道:“還有!還有!”王貴道:“牛兄弟,且慢些上來,等我先上去吃兩帖補藥,補補精神看!”牛皋道:“王哥,你是病后,且讓我先上去燥燥脾胃!”你看他拍著烏騅馬,舞動雙鐵鍋,狠似玄壇再世。那王貴騎著紅馬,使開大刀,猛如關(guān)帝臨凡。一齊殺入營來,真?zhèn)是人逢人倒,馬遇馬傷。

那些嘍羅忙報與王善道:“啟上大王爺,不好了!前營殺進(jìn)三個人來,十分厲害!不道背后又有一個紅人、一個黑人殺進(jìn)來,兇惡得緊!無人抵?jǐn),請令定奪。”王善聽了大怒,叫:“備馬來!待孤家親自去拿他。”左右答應(yīng)一聲:“得令。”帶馬的帶馬,抬刀的抬刀。王善忙忙上馬,提刀沖出營中。噴羅哈喝一聲:“大王來了!”’王貴看見,便道:“妙嚇!大哥常說:‘射人光射馬,擒賊先擒王!薄鸵获R當(dāng)先,徑奔王善。牛皋大叫:“王哥哥,不要動手,這帖補藥我要吃的!”這一喊,猶如半空里起個霹靂。王善吃了一驚,手中金刀松得一松,早被王貴一刀,連肩帶背砍于馬下。王貴下馬取了首級,掛在腰間,看見王善這口金刀好不中意,就把自己的刀撇下,取了金刀,跳上馬來。

牛皋見了,急得心頭火起,便想:“我也要尋一個這樣的殺殺,才好出氣。”便舞開雙锏,逢著便打。正在發(fā)瘋,早被岳大爺看見,心是暗想:“難道他撇了王貴,竟自前來不成?”正要上前來問,忽見王貴腰間掛著人頭,從斜刺里將賊將鄧成追將下來。正遇岳大爺馬到,手起一槍,鄧成翻身落馬;復(fù)一槍,結(jié)果屯性命。田奇舉起方天畫戟正待來救,牛皋左手一銅,姚開了畫朝,右手一锏,把田奇的腦蓋打得粉碎,跌下馬來,眼見得不活了。那些眾賊兵看見主帥軍師已死,料難抵擋,大潰奔逃。

山頂上宗方公子看見賊營已亂,領(lǐng)兵沖下,直抵賊營亂殺。眾賊乞降者萬余,殺死者不計其數(shù),逃生者不上千人。宗澤吩咐鳴金收軍,收拾遺棄的旗帳衣服、兵器糧食,不計其數(shù)。又下令將降兵另行扎營住下,自己擇地安營,等待次日進(jìn)城。

岳飛等拜辭宗澤,即欲起身回去。宗澤道:“賢契等有此大功,豈宜就去?待老夫明日進(jìn)朝奏過天子,自有好音!痹里w應(yīng)允,就在營中歇了一夜。到了次日,宗爺帶領(lǐng)兄弟五人來到午門。宗爺入朝,俯伏金階啟奏道:“臣宗澤奉命領(lǐng)兵殺賊,被賊兵圍困不能沖出。幸得湯陰縣岳飛等弟兄五人殺入重圍,救了臣命,又誅了賊首王善,并殺了賊將軍師鄧成、田奇等,俱有首級報功。降兵一萬余人,收得車馬糧草兵械,不計其數(shù)。候旨發(fā)落。”

徽宗聽秦大喜,傳旨命宗澤平身,宣岳飛等五人.上殿見駕。五人俱俯伏,三呼已畢;兆诰蛦枏埌畈骸霸里w等五人如此大功,當(dāng)封何職?”邦昌遂奏道:“若論破賊,該封大官。只因武場有罪,可將功折罪,權(quán)封為承信即,侯日后再有功勞,令行升賞!被兆跍(zhǔn)奏。傳下旨來,岳飛謝恩退出。又命戶部收點糧草,兵部安貯降兵。其余器械財帛,盡行入庫。各官散班退朝,宗澤心中大怒,暗罵:“奸賊!如此妒賢嫉能,天下怎得太平?”

列位,你道這承信即是什么前程?就是如今千把總之類,故此宗爺十分懊惱。但是圣上聽了好臣之話已經(jīng)傳旨,亦不好再奏,只得隨著眾官散朝,含怒回府。只見岳飛等俱在轅門首伺候。宗澤忙下馬,用手相攜,同進(jìn)轅門,到了大堂坐定。宗澤道:“老夫本欲力薦大用,不期被好臣阻抑。我看此時非是干功名的時候,賢契等不如暫請回鄉(xiāng),再圖機會罷了。老夫本欲屈留賢契居住幾日,只是自覺赧顏!痹来鬆?shù)溃骸岸鲙煷蟮,門生等設(shè)齒不忘。今承臺渝,就此拜別!弊跔旊m如此說,心中原是不舍。只因奸臣當(dāng)?shù)溃袅羲诰,恐怕別生禍端,只得再三珍重囑咐,送出轅門。

岳大爺?shù)苄治迦宿o了宗爺,回到昭豐鎮(zhèn)上,收拾行李,別了店主人,一路望湯陰縣而來。有詩曰:

浩氣沖霄貫斗牛,萍蹤梗跡嘆淹留。

奇才大用知何日?李廣誰憐不拜侯!

岳大爺?shù)苄治鍌在路上談?wù)摵贸籍?dāng)?shù),難取功名。牛皋道:“雖木得功名,也吃我殺得爽快!有日把那些朝內(nèi)好臣,也是這樣殺殺才好!”岳大爺?shù)溃骸靶莸煤f!”王貴接口道:“若不是大哥,我們在朝內(nèi)就把那個什么張邦昌揪將下來,一頓拳頭打死了!拚得償.了他一命,不到得殺了我的頭,又把我充了軍去!睖珣训溃骸澳氵@冒失鬼!若是外頭打殺了人,將一命抵一命;实劢鸬钌洗蛄巳耍褪瞧劬淖锩,好不厲害哩!”

且說五個人你一句、我一句正在路閑講,忽見前面一伙客人,約有十多個,慌張失智,踉蹌而來。見那五個人在馬上說說笑笑的走路,內(nèi)中一個便喊道:“前邊去不得,你們快往別處去罷!币幻嬲f,一面就走。張顯就下馬趕回來,一把扯住了一個,道:“你且說說,如何前邊去不得?”那人苦掙不脫,看了急,便道:“前邊紅羅山下有強盜阻路,我們的行李都被搶去了,走得快,逃了性命。我好意通你個信,你反扯住我做什么?”張顯道:“原來有強盜,怎么大驚小怪?”把手一放,那個人撲地一交,爬起來飛奔去了。張顯便向岳大爺?shù)溃骸罢f前面有個把小強盜,沒甚大事!迸8薮笙驳溃骸翱旎,快活!又是好買賣到了!”岳大爺?shù)溃骸靶莸萌绱,也要小心為妙。湯兄弟可打前去先探聽,我們隨后就來!彼煲积R披掛好了。

湯懷一馬當(dāng)先,來到一座山邊。只見山下一人,坐一匹紅砂馬,手掄大刀,攔住喝道:“拿買路錢來!”湯懷道:“你要買路錢?嚇!什么大事,只問我伙計要便了!蹦侨说溃骸澳慊镉嬙谀抢?”湯懷把手中爛銀槍一擺,說道:“這就是我的伙計!”那人大怒,舉起大刀,照著湯懷頂門上砍來。湯懷把槍一舉,架開刀,分心刺來。那人在馬上把身子一閃,還刀就砍。刀來槍架,槍去刀迎,戰(zhàn)有一二十個回合,真是對手,沒個高下。

恰好岳大爺?shù)人膫人一齊都到,看見湯懷戰(zhàn)那人不下,張顯把鉤連槍一擺,喝聲:“我來也!”話聲未絕,山上一人紅戰(zhàn)袍,金鎧甲,手提點鋼槍,拍馬下山,接住張顯廝殺。王貴舉起金刀,上前助戰(zhàn)。山上又跑下一人,但見他面如一黃土,遍體金裝,坐下黃驃馬,手把三股托夫叉,接住王貴大戰(zhàn)。牛皋看得火起,舞動雙锏打來。只見一人生得青面獠牙,頷下無須,坐著青鬃馬,手舞狼牙棒,抵住牛皋接戰(zhàn)。

岳大爺想道:“不知這山上有多少強盜?看他四對人相殺,沒甚高低,我若不去,如何分解?”便把雪花鬃一拍,卻待向前,只聽得山上鸞鈴響,一個人戴一項爛銀盔,穿一副白銷甲,坐下白戰(zhàn)馬,手執(zhí)一枝畫桿爛銀戟,大聲喝道:“我來也!”不分皂白,望著岳大爺舉載就刺。岳爺把槍一逼,搭上兵器。不上五六個照面,七八個回合,那人把馬一拍,跳出圈子,叫聲:“少歇,有話問你!痹来鬆敯褬屖兆。愕溃骸坝性捳f來!蹦侨说溃骸拔铱茨阌行┟嫔疲恢獜哪抢飼䜩?一時想不起,你且說是姓甚名誰?從那里而來?”岳大爺?shù)溃骸拔业仁菧幙h舉于,在武場不第而回,那里認(rèn)得你們這班強盜!”那人道:“莫不是槍挑小梁王的岳飛么?”岳大爺?shù)溃骸叭灰!蹦侨寺犃,慌忙下馬來,插了朝,連忙行禮道:“穿了盔甲,一時再認(rèn)不出,多多得罪了!”岳大爺亦下馬來,扶住道:“好漢請起,為何認(rèn)得小弟?”那人道:“且等小弟喚那幾個兄弟來,再說便了!闭牵

一笑三生曾有約,算來都是會中人。

不知那人如何認(rèn)得岳飛,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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