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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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發(fā)男子將那把充滿異國風的特制手槍滑過桌面。手槍的外殼光亮、精美,古銅中帶點金色調,象牙色的手把上還鑲著幾顆珍貴的寶石。和19世紀制造的一般槍械不同,這是一把1872年精心打造的六連發(fā)手槍。隨時間的消逝,它遺落在不知名的地方,逐漸被歷史淡忘,最后成為收藏家圈子內口耳相傳的神秘寶物。
跟那個時代的其他珍品手槍一樣,它的槍托和七英寸半的槍管上都布滿了精致的蝕刻文字,但這些蝕刻卻與眾不同。它們是從《圣經》、《可蘭經》和《摩西五經》里摘錄下來的經文,并以優(yōu)雅精巧的書法字體刻出:通往地獄的大門寬廣無比──你們會在地獄相聚──仍帶著神譴──也許置身于黑暗──對你們懷有敵意的人,你們也要對他們懷有敵意。這些字句以英文、拉丁文和阿拉伯文相陳并列,仿佛這把手槍是上帝的武器,專門設計用來打倒罪人。
相傳,這把手槍是專為奧斯曼帝國第三十七位蘇丹──穆拉德五世(Murad V)而制,他在位僅僅九十三天,據說在他于1876年8月因瘋病退位之后,這把手槍也跟著銷聲匿跡。
“雙動式轉輪手槍!蹦凶诱f。他拿起這件精致的武器放在戴著手套的掌心,“這種手槍相當罕見,我敢說它絕對是槍中極品!
伊森·丹斯宛如對待新生兒一般,以極其恭敬的謹慎態(tài)度捧著它,他那雙血絲滿布、帶著睡意的眼睛,此時正聚精會神地檢視著這把精致的手槍。他用戴著乳膠手套的手指輕撫它,細細鑒賞著手槍上青銅和黃金的質感以及精巧的手工。最后,他戀戀不舍地放下它,把手伸進發(fā)皺的藍色運動上衣口袋里。
“看樣子,連槍支也融入了同樣的宗教狂熱。”丹斯將一顆 .45口徑的純銀子彈放到桌上。彈殼上同樣刻了許多優(yōu)美的阿拉伯文!皬椞爬镞有五顆子彈,不知道為什么都是銀的,1876年的伊斯坦布爾又不是到處都有狼人橫行肆虐。不過話說回來,這把手槍是為瘋子設計的,所以銀子彈也沒什么大不了!
尼克·昆恩坐在丹斯對面,沉默地望著那把手槍。他仍聞得到剛擦上不久的保養(yǎng)油和殘留在槍膛上的一抹淡淡硫黃味。
“這樣的極品大概值多少錢?五萬?十萬?”丹斯又拿起它,像西部片中的警長般轉動槍膛,“過去,這把槍只是個傳說,一百三十年來沒有任何持有人的記錄。你到底是在哪里找到這種奇貨的?是在古董市場嗎?還是黑市?還是在所謂的‘秘密市場’?”
尼克雖默然不語地坐在那里,腦中卻是千頭萬緒。
這時,門開了,一個穿著藍色西裝的灰發(fā)男子探頭進來!暗に,你過來一下!
丹斯攤了攤手!拔椰F(xiàn)在有點忙!
“你忙?人生真是爛事一籮筐。今天出了墜機事件,整個辦公室內只剩下我們兩個,頂多加上夏諾和曼斯。如果你不想回野地去處理那堆女人小孩的碎尸殘骸,最好馬上給我滾過來。”
丹斯啪的一聲把槍膛推回手槍,又轉動一下,舉起它,望著槍管,仿佛在瞄準某個想象中的目標。
最后,他把手槍放回尼克面前,凝視他半晌,拿起一顆銀子彈。
“別亂跑!钡に拐f完后便走出去,關上鐵門。
尼克·昆恩終于吸了一口氣,這仿佛是過去三個小時以來他第一次呼吸。他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緒,把這個噩耗推到腦中最遙不可及的角落,倘若他放任情緒恣意竄流,它必定會將他啃噬殆盡。
他穿著茱莉亞兩星期前送他的三十二歲生日禮物──灰藍色的杰尼亞牌休閑西裝外套,在熨燙過后就跟裁縫師剛做出來的一樣新;他在外套底下穿了一件淡綠色的POLO衫,配上一條牛仔褲,這樣的休閑打扮幾乎是他每周五必穿的另類制服。尼克深金色的頭發(fā)有點過長,需要修剪,雖然他老早就答應茱莉亞要去理發(fā),但卻拖了三個禮拜都沒剪。他剛強的面容讓人讀不出他的心思,這種特質在做生意或是玩撲克牌時都很吃香,沒有人能從他眼里看出他心中真正的想法,但茱莉亞卻能從他嘴角微小的彎度看穿他的念頭。
尼克環(huán)顧四周。這個窄小的房間顯然是專門設計來讓人心生焦慮的。室內只有一張鐵桌,萊姆綠的塑膠桌面上放著那把鑲了寶石的精巧手槍,還有四張坐起來超級不舒服的鐵椅,他才坐十五分鐘,屁股就已經發(fā)麻了;一個套著鐵籠的白色時鐘掛在門邊,現(xiàn)在已經快九點半了。墻上除了一塊巨大的白板之外空無一物,三支彩色的白板筆用鞋帶綁著,吊在一角。白板對面有一塊雙向鏡,能讓站在鏡子另一頭的人看到這里的一切,也可以讓坐在這房間內的人心生懷疑,不知道有幾個人站在隔壁房間觀察他、評估他,甚至在他尚未進入法庭抗辯之前,就已經判他有罪。
一股強烈的痛楚揪住尼克的心,他生命中的一切都停止了。兩個小時之前,他所有的情緒都已被榨干,腦中被無數的疑問和困惑所占據。
在那短暫的一瞬間,他依稀聞到了茱莉亞身上的馨香,仿佛這股香氣始終盤踞在他的靈魂之中。
尼克到西南部出了四天差,今天凌晨三點才回到家,他累得連自己怎么上床的都不知道,不過他仍記得剛醒來時的情景。
朱莉亞身上只穿著一件印著埃里克·克萊普頓[1]圖像的T恤,但這件T恤只在她身上停留了不到三秒鐘便被扔到地上,露出她完美無瑕的胴體。雖然她今年已經三十一歲,身材卻幾乎跟十六歲時一樣健美;她的乳房堅挺,小腹緊實,微微露出練過的肌肉,古銅色的長腿柔軟而有彈性。她是西班牙、愛爾蘭和蘇格蘭的混血后裔,臉蛋充滿古典美;高挺的顴骨,豐滿的嘴唇,無論在何處都能讓許多男人對她行注目禮。夏天時,她的皮膚會被曬成明亮的黃金色調,鼻子上冒出幾顆淡淡的小雀斑,那雙藍色的大眼睛格外誘人。
她跨坐在尼克身上,俯下身,輕柔地吻著他的唇,喚醒他。他迷失在她金色的長發(fā)和薰衣草花香中,被她天然的體香充盈著心神,片刻之前的美夢,此時幻化成真。即使經過了十六年,他們的熱情始終未減。他們忘了時間,忘了自己身在何處,忘了白天即將面對的煩憂,只是盡情地享受在彼此懷中的恬適感。
陽光在白色的枕頭上飛舞時,尼克終于起來伸懶腰,看到陽臺上的小桌子后,他瞬間清醒。
盡管茱莉亞工作繁忙,時常睡眠不足,但她還是起身準備了早餐,就放在二樓起居室外陽臺的鐵桌上。培根、蛋、新鮮的柳橙汁和煎餅,全都在他沉睡時被悄悄地從廚房端到陽臺。
他們只穿著內衣和T恤坐在陽臺吃早餐,太陽也開始爬上夏日早晨的天空。
“我們今晚要跟莫勒斯一家在瓦哈拉餐廳吃晚餐!避锢騺喺f。
尼克停下吃東西的動作,抬頭看她!拔乙詾槲覀円呀浾f好要待在家里了!
“他們沒有那么可怕啦!”茱莉亞露出和緩的笑容,“我真的很喜歡法蘭,況且,湯姆也沒那么糟啊!”
“他只在乎他自己!蹦峥顺酝曜约罕P中的食物,把空盤子放到托盤上。茱莉亞拿起其他的盤子摞在他的盤子上。
“我以為我們要一起安排晚上的節(jié)目,而不是為對方做安排!蹦峥苏f。
“尼克,”茱莉亞沉下臉,“我們根本就訂不到九點以前的位子。”隨后,她走進屋里,留尼克一人兀自站在原地。
十五分鐘后,他穿上自己最喜愛的李維斯牛仔褲和POLO衫回到臥室,茱莉亞已經換好衣服,正要走向門口。她已經從性感的妻子變成身著黑裙、腳踏紐約時尚名牌設計鞋、穿著絲質白襯衫的上班族。她拿起皮包掛到肩上,回頭看他。
“我覺得我們應該取消這次晚餐,”尼克平靜地說,嗓音近乎懇求,“我真的只想待在家里。”
“你就當是陪我去好了,”茱莉亞邊說邊走到門口,“搞不好會很愉快!
“我不想去!
“九點鐘!彼目跉忾_始不高興。她一面說一面走到門外,“我上班要遲到了!
“我知道了!”尼克有點生氣,他的聲音在屋子里回繞一圈,又傳到門廳來。她則在十秒鐘后重重地關上后門作為回應,那砰的一聲撼動了整個屋子。
這是他們幾個月來首次以這么惡劣的情緒分別。通常應該用充滿希望和樂觀的心情開始這一天,然后才被磨人又艱苦的工作拉進深淵才對。
他發(fā)完脾氣馬上就后悔了,早上分別時不該為晚餐這種小事吵架。但他想,反正永遠都有明天,還有另一個周末等著他們。他試著打她的手機,卻沒人接,不過這也還算正常。
審訊室的燈光閃爍不定,這個房間沒有窗戶,天花板上的日光燈又忽明忽暗,過了一會兒蒼白暗淡的燈光才穩(wěn)定下來。
“抱歉,”丹斯說,“工人已經修了九個小時,電燈之前還是好的。”
他坐到椅子上歪著頭問:“你喜歡洋基隊還是大都會隊?”
尼克只是呆望著他,稍顯驚訝。發(fā)生了這么多事情后他竟然還問得出這種問題?
“杰特在第九局下半場打了個大滿貫全壘打,以六比五贏了紅襪。”丹斯看尼克不大感興趣的樣子,搖了搖頭,手插進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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