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一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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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船,這船先走!”這時,岸上姍姍走來2個做工的人,站在船頭上的幾個船夫又爭先恐后地喊道。
“哪個船先走?”我乘機(jī)撇開那老者,裝模作樣地問。
“這船就走。”最近的一老船夫趕忙回答道。
我準(zhǔn)備就近上這位老人的船。一是為了逃避老者再追問,二是為了搶占座位,我即刻提起兩個行李包拾級而下,又一步一步地踩上已陷入灘頭爛泥里的三塊半拉磚頭,然后又顫顫驚驚地走過搭在船頭與岸邊的窄窄的木跳板;快到船頭,多虧老人及時地援助,接過我手中的包,這才大步跨上船頭。兩步走到艙前,把包放在上面,人先躬身下得船艙,再拿下包。
船艙大約2米長,1.5米見方,人在里面只能躬身而行;沿艙兩側(cè)釘著兩條10幾公分寬的長木條,離艙底高不過30公分,權(quán)當(dāng)作板凳。里面已并肩坐著一位干部模樣的中年男子和一位老太婆,老太婆正在不平地訴說著什么。我剛躬身立在他們的跟前,中年男子打量著我,用滿有把握的口吻問:“在深圳打工,掙了不少錢吧?”我且淡然一笑,含糊其辭地回答:“差不多。”就不再多講。而此人似乎露出了一種得勝者的奸笑。
為了表示對他的蔑視,我便滿不在乎把包就地放在通道上,在他們對面曲膝坐了下來。坐下后,只聽見老太婆仍在絮絮叨叨……
老太婆講的是關(guān)于一位潑婦——縣委某官員的夫人,其仗著自己的老板——丈夫當(dāng)官盛氣凌人、不可一世的惡劣行徑。
原來這老太婆的女婿就是這潑婦的親弟弟。大約這內(nèi)弟是在姐夫的關(guān)照下謀得一個不錯的工作,但從來沒有拿重禮上門致謝。于是令姐一直懷恨在心,到處說三道四,連老太婆也遭到了指責(zé),總在尋找報復(fù)的機(jī)會。
前不久,說是請弟弟在家吃飯,卻又故意冷落他,招待他的只有一碟咸菜、一碗油菜、一盤藕,比平時吃飯的菜還差,而且僅有他們兩個人;弟弟氣得把飯碗扣在飯桌上,拂袖而去,當(dāng)時真想把桌子掀翻?墒赂魩滋,他上門去取自己的東西時,恰好碰上她盛宴款待當(dāng)官的,那潑婦壓根兒就沒有理他;他惹不起只是忍氣吞聲,不辭而別。
“斗個苕婊子!”老婦人繼而憤憤不平地責(zé)罵道,“自己的兄弟還要送禮,還爭理,那是應(yīng)該的呀!”
然而不久前,她大姐從南昌回來了,先到的是她家,只帶回幾斤東西。她姐姐沒有逗留,卻急于去看另一位有恩于她的縣委領(lǐng)導(dǎo)干部郭某,把帶回來的東西都提走了。姐姐走時怕她有意見,還特地向她解釋,說來不及買東西,先把東西拿走了,回轉(zhuǎn)頭再買東西送她。
隨即她姐姐又特地去買了幾斤東西,才去拜訪的。誰知她姐姐剛前腳進(jìn)門把東西放下,她后腳就找上門去了。她一眼瞅見她姐姐買了這么多東西,二話不說,當(dāng)即把桌子掀翻,只丟下一句話:給他買這么多東西,不給我送!轉(zhuǎn)身就走。屋里還有郭某的兒子和另一位干部,她姐姐氣得啞然失色,下不了臺,要同她斷絕關(guān)系?赡菐孜灰仓荒芨傻裳。
“斗個苕婊子,別人送的東西都吃不了,有時都拿去給別人,她要挑斗個理!”老婦人更是打抱不平指責(zé)道。“她幾能,在外面到處唱,說別人總是送東西她。人家都是沖她老板的面子,不好直接送,就送你收,你就能起來了。
“兒子、姑娘都討厭她!老板也奈她不何,現(xiàn)在兩個人都分居了,也不敢離婚,怕落得個陳士美。”
“是呀!當(dāng)初多虧她大膽潑辣、鼎立相助,她老板才得到這一職務(wù)的!”一直在旁邊哼哼哈哈的那位中年干部,這時忍不住為那潑婦辯護(hù),可見她也有求于她。
“要不是她老這樣鬧,早已當(dāng)?shù)谝话咽至耍?rdquo;老婦人更是感慨萬千。
……
我不勝悲嘆:大權(quán)掌握在這些人的手里,不只是家門的不幸,而是我們黃梅縣之大悲哀!無怪乎,近幾年來,我縣的經(jīng)濟(jì)毫無起色,遠(yuǎn)遠(yuǎn)地落后于鄰近兩個縣——早已改為市了。
就在這20多分鐘前后,才進(jìn)來4、5個人,有購年貨、有在九江打工的中青年男女。幸而有這老婦人的牢騷,趕走了我的寂寞。其實(shí)他們多少有點(diǎn)是在炫耀,瞧他們是多么的得意!我有時故意露出心不在焉、漠不關(guān)心的樣子,甚至鄙夷他們!——現(xiàn)在當(dāng)官的不是人民的公仆,為人民謀福利;而是作威作福,為自己謀私情私欲!
又過了10多分鐘,才陸續(xù)有人上來。此時板凳上、船艙兩個橫梁上都坐滿了人,將近有十六、七人。
“船該走了吧!”大家都紛紛地叫嚷。因為我們都是在那位老船夫的“這船就走”的許諾下上的船,而現(xiàn)在船卻遲遲不發(fā)。
“最少要裝20個人,不裝20個人劃不來,顧不倒油錢的。”老人立刻生硬且好不貪心地回答道。
每人3元錢,差不多50元錢了,還顧不倒油錢?真是豈有此理!我不禁大聲質(zhì)問一句:“要多少錢?顧不倒油錢!”
“還要給他們裝一半。”老人把頭向岸上一撇,憤憤地說:“把錢收了,我要付他們錢,他們在岸上等著!”
“錢又跑不了!”
“不給不行嗎?”
“不給不讓走!上午是他們的班,要先走,得交20塊錢。”老者最是氣憤卻又無奈地解釋道。這時老者已開始收錢了,有1元的、2元的、3元的不等?匆姲渡蟻砹3人,便邊收錢邊喊:“坐船,這船就走!”
又有4個人上船來,并見縫插針擠坐了下來,老人不忘收了他們的錢。
怎么還要交20元錢?我正在疑惑之際,老者已收完了錢,上岸去了,正同岸邊三位女子在交涉。我至此才一下子明白:地頭蛇坐地牟利、不勞而獲!——可惡!可恨!可恥!可悲!
我不禁驚詫于對面堂堂的干部,竟然對此無動于衷!……
船,終于起錨了、開動了,搖搖蕩蕩——剛后移七、八米遠(yuǎn),正待調(diào)頭,岸上又有5個人在喊,老者毫不猶豫將船回移,使船頭向鄰近的船靠攏,并示意他們從那艘船上繞過來。這船頭剛接近那艘船尾,那5個人立刻紛紛一躍而上。就在此瞬間,船頭下沉了許多,給人以恐懼之感。我氣的非常憎惡地說:“要是在岸上,我一定要換一只船!”無奈現(xiàn)在身不由己,隨他們?nèi)グ桑∞D(zhuǎn)念想,這也是逼出來的!挺理解了他們。
太陽已隱隱約約地從厚厚的云層后露出了一張模糊的臉,但河面上仍被薄霧籠罩著。船緩慢地行駛在淺淺的河床里,筆直、高起的兩岸漸漸地叉開而來,又慢慢地收攏而去。而船艙內(nèi),則朔朔寒風(fēng)穿艙而過,人們不由自主地縮成一團(tuán),但男人們都毫不例外地抽著劣質(zhì)香煙,在很隨意地吐著煙霧,好象是一種享受;伴隨著嗵嗵的柴油機(jī)的馬達(dá)聲,有幾個相識的,或剛認(rèn)識的,其中就有剛聊上的在九江做工的一老一少,都目中無人在大聲講話,間或夾雜著更響亮的咳嗽聲……我再也聽不清也無心聽老太婆的嘮叨,入鄉(xiāng)隨俗,目空一切,戴上帽子,卷縮起來了……
引橋以北、百米之外的河道兩側(cè),且密密麻麻地布滿了大大小小用竹竿和魚網(wǎng)圍成的漁場,只留下中間一條狹長的水道。船行至此,只能小心翼翼地前行,速度便更加緩慢;如果迎面有駛來的船只,還得早準(zhǔn)備選擇好合適的地方相讓。
船行20多分鐘以后,就不斷地有人上岸,船便時時減速靠岸,十七、八里的水路,將近歷時2小時,只是人步行的速度。雖然我手上戴了皮手套,還凍的紅腫,腳已冰涼了、麻木了,皮棉鞋簡直不管用了。我很悲哀,這還是二十多年前,自開通這條水利工程以來,沿途30余里人家才有的、唯一的一條通到鄉(xiāng)下的方便之路。
這河道,曾經(jīng)也是有過一來一往的2艘國營小輪船,其速度要快幾倍、準(zhǔn)時,且平穩(wěn)、安全。上初中時,它象是鐘點(diǎn),我曾經(jīng)每天與它賽跑。記得,每天吃過早飯,從家出發(fā),向西穿過一片麥田、油菜地,走上與河邊平行且有七、八十米遠(yuǎn)的馬路,便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船總是正在靠岸或離岸而去。而當(dāng)此時,我總是毫不泄氣地跑,只有在我到學(xué)校附近時,恰好船在離學(xué)校不遠(yuǎn)的碼頭剛剛離去,我才心安理得:沒有遲到!
上高中時,這十七、八里地,我總是與那船走著平行的兩條路,盡管那時船票只有3毛錢,盡管是兩個星期才回家一次,也只有下大雨、下雪天時,我才難得享受一次,一年下來,屈指可數(shù)。
然而不幸的是,一經(jīng)濟(jì)搞活,小木船就輕裝上陣,搶占了航道,拉走了沿途客人。不過,在兩船并行之時,我是絕對坐那快捷的小輪船。終于在防不勝防混亂狀況下,甚至是小木船故意所為,導(dǎo)致了幾起沉船事故。當(dāng)然沉船死人的是小木船,都得到了賠償,倒霉的則是國營的大輪船。在那幾次倒霉的事故賠償后,這家國營輪船公司徹底破產(chǎn)了,小輪船從此銷聲匿跡了。直到現(xiàn)在我還挺留戀的。
跟前,這大大小小的私人漁場又蠶食了這河道,且河水遭逢冬天,天雨水少,河水越來越淺,越來越渾濁,船更加寸步難行。要不是旅行包發(fā)沉和道路泥濘的緣故,我是愿意走著回去的!
我真弄不明白:這是社會在前進(jìn),還是倒退了呢?可這船票卻實(shí)實(shí)在在長了10倍,而農(nóng)民的農(nóng)業(yè)收入?yún)s不見增長。但至此,我只有暗自慶幸:不要一年,隨著京九鐵路線的開通,會改變這種落后的交通局面的!
經(jīng)過2小時的慢行,家就在眼前了。跨上岸,踏上泥濘的鄉(xiāng)間小路,走過一座小村莊,穿過一片起伏不平的麥田、參差不齊的油菜地、雜亂的菜園,遠(yuǎn)遠(yuǎn)地遠(yuǎn)遠(yuǎn)地,一條大壩橫亙在眼前——。∧蔷褪俏移谂我丫玫、在我心底已描繪了將近二十年的藍(lán)圖,幾度牽扯著我夢回故鄉(xiāng)的,新修的京九鐵路線。多么令人心曠神怡、思緒萬千,仿佛它立刻能載我走南闖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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