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二章
-
在另一邊,威爾站在一位穿藍裙子的女子身旁,那女子年紀不大,應(yīng)該不是他母親,可長得和他神似,雙眉間都有一樣的皺紋,頭發(fā)也都是金色。我記得威爾曾提過他有一個姐姐,那女子應(yīng)該就是她了。
在離威爾不遠處,克里斯蒂娜正緊緊擁抱著一個身穿黑白制服、膚色很深的誠實派女子。站在克里斯蒂娜身后的是一個小姑娘,也是誠實派,應(yīng)該是她妹妹。
我尋思要不要試著掃一遍人群,尋一下父母的身影?煽傆X得他們來的可能性不大,我應(yīng)該識相點,應(yīng)該轉(zhuǎn)過身回宿舍。
就在萬念俱灰時,我突然看到了她,我親愛的母親!她雙手在胸前握得緊緊的,一個人站在金屬欄桿旁邊。她看起來和這個地方格格不入,寬松的灰色長褲,扣子直扣到喉嚨上方的灰外套,頭發(fā)簡單地挽起來,臉色溫和平靜。我向她走過去,熱淚盈眶。她來了,她來這里看我了!
我加快了腳步?吹轿业哪且豢,她面無表情,好像不認識我是誰。緩了一會兒,她眼睛突然一亮,然后敞開懷抱擁抱了我。我又聞到香皂和清潔劑的香氣,那是我母親的味道。
“碧翠絲!彼p聲喚著,手輕輕撫摸我的頭發(fā)。
我告訴自己,別哭,別哭!我緊緊抱著她不放,直到使勁把眼睛里的淚花眨掉,才松手退回一步看著她。我學(xué)著她的表情,也抿嘴微微一笑。她伸手摸著我的臉。
“瞧瞧你,長大了!彼酶觳矒е业碾p肩,“告訴我最近怎么樣!
“您先說!崩狭(xí)慣又回來了。在無私派,兒女應(yīng)讓父母先表明態(tài)度。我應(yīng)該讓她先講,不能讓談話的焦點停留在我身上太久,應(yīng)該確保
她的疑問都得到解答。
“今天是特別的場合,所以例外!彼f,“我是來看你的,所以讓我們多說說你吧。算是我給你的特殊禮物!
我無私的母親啊,你不應(yīng)該給我禮物,特別是在我無情地離開你和父親后。我陪她一起走向可以俯瞰峽谷的金屬欄桿--在她身邊我心里樂滋滋的。過去這一周半的生活比我想的還要殘酷。在家時,我們沒有過度親昵的舉動,最多也就是見父母在餐桌上牽牽手,可那種溫暖的感覺不止于此,而且遠比這地方有人情味。
“那我只問一個問題,”我感覺心快要跳到嗓子眼兒了,“爸爸在
哪兒?他去看迦勒了嗎?”
“啊,”她搖了搖頭說,“你父親今天還得上班。”
我默不作聲,低頭看地!捌鋵嵞憧梢愿嬖V我實話,如果是他不想來的話!
母親的目光在我臉上游移!澳愀赣H最近自私了好多,但那不意味著他不愛你,我保證他還是愛你的!
我愕然地盯著母親,心里很是震驚。父親怎么會和“自私”兩個字聯(lián)系在一起?但比這個標簽更令我震驚的是,這個標簽是母親給他貼的。我看不出她是不是在生氣,也不想看出來。但她一定是生氣了,我知道,如果她指認他自私,那她一定是生氣了。
“迦勒呢?您稍后會去看他嗎?”我問母親。
“但愿我能去,可博學(xué)派禁止無私派的人踏入轄區(qū)半步。如果我去了,他們肯定會把我趕出來的!蹦赣H無奈地說。
“什么?太可惡了,他們?yōu)槭裁匆@么做?”
“最近,我們兩個派別的緊張情勢愈演愈烈,”她說,“我希望事情不要這樣惡化下去,卻無能為力!
如果迦勒站在人群中四處張望卻沒見到母親的身影,他會有多失望。想到這兒,我的心一陣劇痛。盡管我很生氣他有那么多秘密瞞著我,可他是我哥哥,我不想讓他覺得受傷。
“真是太可惡了。”我又說了一遍,目光轉(zhuǎn)向下方的峽谷,湍急的水流在腳下奔騰而過。
老四站在金屬欄桿旁,孑然一身。盡管他不再是新生了,但大部分無畏者會在這一天和父母團聚,他孤身一人站在一旁。要么是他的家人不喜歡團聚,要么他本來不是無畏派。如果他是轉(zhuǎn)派者,又來自哪個派別呢?
“他是我的導(dǎo)師,”我貼近母親小聲說,“這人挺嚇人的。”
“他長得真帥。”母親說。
我發(fā)現(xiàn)自己不假思索地點了點頭。她笑了,從我的肩膀上拿開手。
我想拽著母親繞開老四,可很不湊巧,就在我想跟母親提議去別處走走時,他回頭看到了我們。
看到我母親時,他眼睛突然睜得很大,有些不自然的樣子。母親向他伸出手。
“你好,我叫娜塔莉,是碧翠絲的母親!
我還從未見母親和別人握過手。老四看起來動作有點僵硬,緩緩伸過手,和母親握了兩下?吹贸觯麄儍扇硕疾惶(xí)慣握手。對了,如果老四不能輕松自如地跟別人握手,他起初肯定不是無畏派。
“我叫老四,”他說,“很高興見到您!
“老四!蹦赣H饒有興趣地重復(fù)著,笑了笑說,“這是你的綽號嗎?”
“對!彼麤]有多解釋一句話。既然“老四”是綽號,那他的真名叫什么?“你女兒表現(xiàn)很好,我負責監(jiān)督她的訓(xùn)練。”
“監(jiān)督”?開什么玩笑!什么時候“監(jiān)督”包括向我甩飛刀,還一有機會就訓(xùn)斥我?
“聽你這么說真好,”母親說,“我對無畏派新生考驗的過程有所耳聞,真替她擔心!
他看著我,眼光從鼻子移到嘴唇再到下巴,然后說:“您不必。”聽了這話,我的臉克制不住地紅了,希望他們沒覺察到。就因為那是我母親,所以他安慰她?還是真的覺得我很有能力?他那樣打量我又是什么意思?
母親斜著頭,輕聲說道:“不知為什么,我總覺得你看起來很面熟!
“我想不通為什么,”他的聲音一下子冷淡起來,“我沒有和無私派來往的習(xí)慣!
母親笑了,她笑得很輕,一半是笑聲一半是氣聲:“目前很少有人會這樣做,不過我不會放在心上!
他好像稍微放松了一下!澳俏以撟吡,你們好好聚!
我和母親目送他離開。河水的嘶吼聲充斥于耳。也許老四來自博學(xué)派,這樣就可以解釋他為何如此痛恨無私派,又或者他相信了博學(xué)派散布的有關(guān)我們無私派--不,是他們無私派,我提醒自己--的那些文章。但為什么他那么好心地告訴母親我表現(xiàn)優(yōu)秀,盡管我知道他可能并不那么認為。
“他一直都是這樣嗎?”母親問。
“這還算好很多呢。”
“你交朋友了嗎?”她繼續(xù)問。
“嗯,有幾個!闭f著,我轉(zhuǎn)頭看了下威爾、克里斯蒂娜,還有他們的家人?死锼沟倌瓤吹轿乙苍诳此臀⑿χ鴽_我們點頭示意。我和母親穿過基地深坑一起朝他們走過去。
還沒走到威爾和克里斯蒂娜身邊,一個矮小圓胖穿黑白條紋襯衫的中年女人突然抓我的胳膊。我抖了一下胳膊,忍著沒打掉她的手。
“不好意思,”她急切地問,“請問你認識我兒子嗎,艾爾伯特?”
“艾爾伯特?”我重復(fù)了一下名字,“哦……你是說艾爾吧?我認識他。”
“嗯,你知道我們能在哪兒找到他嗎?”她說著沖身后一個男人招招手,那人高大壯實,很顯然,那是艾爾的老爸。
“真抱歉,我整個早上都沒見到他的人影,要不你們?nèi)ツ抢镎艺?”我指了指我們上面的玻璃樓頂?
“天哪!卑瑺柕哪赣H用手在臉前不停地扇著風(fēng),“我才不要再爬那玩意兒呢,剛才下來的時候就差點恐慌癥發(fā)作。你們?nèi)集偭嗣?那些道上為什么不建護欄?”
我沖她笑了下,一點也不驚訝她會有如此反應(yīng)。如果放在幾周前,我肯定會覺得這樣的問題太無禮,可我跟誠實派轉(zhuǎn)派生待在一起那么長時間,不會再驚訝于他們的直來直去。
“不是發(fā)瘋,是無畏無懼。如果我看到他,一定告訴他你們來了!蔽艺f。
我看見母親臉上也掛著跟我同樣的笑容。她的神情舉止和其他新生的父母不太一樣--他們環(huán)視基地深坑的石壁,又看向天花板,眼光流連在峽谷上面--她脖子上揚,彎起一個弧度。她當然不會覺得好奇--她是無私派。無私派的字典里沒有“好奇”兩個字。
我把母親介紹給威爾和克里斯蒂娜認識,克里斯蒂娜也把我介紹給她母親和妹妹?僧斖柊盐医榻B給他姐姐卡拉時,她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冷酷到可以讓植物枯萎,也沒有伸過手來跟我握手,而且怒視著我的母親。
“威爾,沒想到你竟然和他們這種人有來往!彼S刺道。
我母親撅著嘴,當然,她什么也沒說。
“卡拉,”威爾皺著眉頭說,“沒必要這么無禮。”
“哦,當然有。你可知道她的身份嗎?”卡拉指著我母親,“她是議會某位會員的老婆,她負責‘志愿者機構(gòu)’。你知道‘志愿者機構(gòu)’是什么嗎?它其實是一個幌子,表面上幫助無派別的人,私底下卻為無私派囤積貨物,而對我們這些已有整整一個月沒吃到新鮮蔬菜的人不管不顧!還說什么給無派別的人分發(fā)食物,簡直胡說八道!”
“很抱歉,”母親溫和地說,“我想這里面可能有什么誤會!
“哈哈,‘誤會’兩個字你也說得出口,”卡拉吼著打斷母親,“我百分百確定,你們這個派別的人表面上無憂無慮、樂善好施,內(nèi)心里卻不改自私的本性,就是這樣子。
“我警告你不準這樣對我媽說話,”我臉上熱辣辣的,攥緊拳頭,沖著卡拉大聲吼道,“你膽敢再這樣說一個字試試,我發(fā)誓會一拳打趴你的鼻子!
“走開,翠絲!”威爾大聲說,“不準你打我姐!
“哦?你認為我辦不到嗎?”我揚起兩道眉毛,不耐煩地說。
“沒錯,我不準你這么做!蹦赣H撫摸著我的肩頭說,“走吧,碧翠絲,我們不要打擾你朋友的姐姐,我們走!
母親的聲音一貫的平靜,雙手卻使勁抓住我的肩膀,拖著我走,我的肩膀生疼,差點沒叫出來。她陪我快步走向餐廳,可快到的時候,她突然左轉(zhuǎn),走進一條我完全不知道的黑暗通道里。
“媽,媽,你怎么知道這是往哪里走?”我問道。
母親走到一個緊鎖的門前停了下來,踮起腳尖,抬起頭凝視天花板上藍光燈的燈座。過了幾秒鐘,她點了點頭,轉(zhuǎn)過身面向我。
“我說過,不要問有關(guān)我的事。今天我們談話的焦點只是你。我是說真的。對了,告訴我,你過得如何?格斗表現(xiàn)還好吧?排名怎么樣?”
“排名?”我驚呼道,“你知道我參加格斗了?知道我們會排名?”
“無畏派的新生考驗過程又不是頭等機密,不用大驚小怪!蹦赣H答道。
我不知道查明別的派別的新生考驗過程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可我懷疑不會那么容易。“我差不多要墊底了,媽!蔽乙蛔忠活D地說。
“很好,”她點點頭,“沒幾個人會注意排名墊底的人。碧翠絲,現(xiàn)在這個問題很重要,你的個性測試結(jié)果到底是什么?”
“絕對不能把這事告訴任何人”,托莉的警告又在我的腦海中響起,我不應(yīng)該告訴任何人,包括生身母親。我應(yīng)該告訴她結(jié)果是無私派,因為托莉在系統(tǒng)中是那么記錄的。所以就算說我的結(jié)果是無私派,她可能也不會起疑。
我看著母親的眼睛。黑色的長睫毛框著淺綠色的眼睛,除了嘴邊有些淺淺的紋路,她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她這個年紀的人。她總是習(xí)慣在洗碗時哼唱曲子,每當她哼曲子時,那些皺紋就會變得深一些。
她是我的母親。
我可以信任她。
“我的結(jié)果是無法定義。”我輕聲說。
“果然不出所料,”她嘆了口氣,“很多無私派家庭撫育的孩子最后的結(jié)果都是無法定義,具體原因我們也不知道。但在考驗的第二關(guān)你必須非常小心,碧翠絲。一定記住,不管你做了什么,都要低調(diào),要隱藏在眾人之中,不要引人注意,否則會給自己招來禍端,記住了嗎?”
“媽,到底是怎么回事。俊
“我不在乎你選什么派,”她摸著我的臉說,“我是你母親,我只要你安全!
“就因為我是……”我剛要說,她趕緊用手捂住我的嘴。
“不要說那三個字,”她噓聲說道,“萬萬不可說!
顯而易見,托莉說得沒錯,母親的舉動再一次印證了她的警告并不是空穴來風(fēng)。身為“分歧者”是很危險的。我只是不知道為什么,還有這意味著什么。至今都沒搞懂。
“為什么?”
“我不能說!彼裏o奈地搖搖頭。
她機警地回過頭,基地深坑中的燈光幾乎看不見了。耳畔傳來喊叫聲、交談聲、笑聲,還有雜亂的腳步聲。從餐廳飄來一股香甜的發(fā)酵氣味,是烤面包。母親轉(zhuǎn)過頭來看著我,神情嚴肅。
“我要你去做一件事。我不能去看你哥,但你可以,到新生考驗結(jié)束的時候就行。所以我想讓你去找他,等你見到他,一定要讓他徹查情境模擬中的血清成分。好嗎?你能幫我做到嗎?”
“除非你把原因解釋清楚……到底是為什么,媽?”我抱起雙臂,央求道,“你讓我那天去博學(xué)派轄區(qū),最好給我一個理由!
“抱歉,真的不能說!蹦赣H吻了下我的臉頰,輕輕把幾根從發(fā)髻上散落的頭發(fā)塞在我耳后,“我該走了,我們不能太親昵,這樣對你比較好。”
“我才不在乎他們怎么看!蔽液暗。
“你應(yīng)該在乎,我懷疑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人在暗處監(jiān)視你的一舉一動了!彼p聲責怪我。
說完她轉(zhuǎn)身就離開,我站在原地,目瞪口呆,甚至忘了跟上去。母親走到通道盡頭,突然回身沖我喊:“替我吃塊蛋糕好嗎,巧克力的,很好吃。”她臉上擠出一個古怪糾結(jié)的笑容!坝涀。矣肋h愛你。”
說完她就走了,消失在我的視線中。
我站在一片藍光中,看著通道盡頭發(fā)呆。
我終于明白了。
她以前肯定來過基地深坑,因為她對如此隱蔽的通道都一清二楚,還對無畏派的考驗過程知根知底。
一切都顯而易見:我母親出身無畏派!
- 最新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
- 發(fā)表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
請自覺遵守互聯(lián)網(wǎng)相關(guān)的政策法規(guī),嚴禁發(fā)布色情、暴力、反動的言論。評價:表情:用戶名: 密碼: 驗證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