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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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是“探親日”,我心里有些焦躁不安。在我看來,“探親日”和世界末日并無兩樣:之后所有的事都無關(guān)緊要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這一刻的到來。我想念爸媽,但可能會再見到他們,也可能不會。至于見好還是不見好,我也不清楚。
我想把褲腿拉上來,可它在膝蓋的地方就卡住了。我不由皺了下眉頭,無奈地看著自己的腿,凸起的肌肉卡住了褲腿。我索性松開褲腿,扭過頭看著大腿的后面,另一塊肌肉凸在那里。
我往旁邊挪了挪,站在鏡子前,發(fā)現(xiàn)胳膊、雙腿、腹部竟全是以前不曾有的肌肉。我捏了捏身體側(cè)面,原來的那層肥肉也不見了。無畏派的新生考驗偷走了我身體上所有的柔軟。這究竟是好事呢還是壞事?
不管怎樣,至少我確實比以前健壯了。我把浴巾纏在身上,走出女浴室,直奔宿舍。希望宿舍里沒人會看到我只裹著浴巾進去,但我真的穿不下那些褲子了。
當我輕輕打開宿舍門,心頓時一沉。皮特、莫莉、德魯和其他幾個新生都站在后墻根笑呢。他們抬頭望著我走進來,一陣竊笑,莫莉那鼻息轟轟的笑聲比別人都大。
我假裝他們都不在,若無其事地走到床鋪前,伸手在床底下的抽屜里摸索,希望能快點翻到克里斯蒂娜讓我買的那件連衣裙。找到后,我一手緊緊地扎住浴巾,一手拿著連衣裙,站起身,不想皮特竟神不知鬼不覺地站在我身后。
我下意識地往后跳了一下,頭差點撞在克里斯蒂娜的床上。我正準備從他旁邊溜過去,他就把手砰一聲搭到克里斯蒂娜的床架上,擋住去路。早該知道他不會這么容易放過我,他這人是不會放過任何嘲諷我的機會的。
“僵尸人,還真沒想到你竟皮包骨頭!
“離我遠一點!蔽业穆曇裟涿畹劓(zhèn)定。
“別忘了,這里可不是中心大廈,沒人會聽僵尸人發(fā)號施令!彼蛄苛宋乙环皇悄欠N男人看女人的貪婪,而是冷酷挑剔,仔細審視每一個缺點,恨不得把我全身所有的缺點都挖出來。其他人慢慢走了過來,圍在皮特身后,我的心一下子懸了起來,我都能聽到自己怦怦的心跳聲。
這下糟了。
得趕緊逃出這個鬼地方。
我用眼角的余光掃了下通往門口的最佳路線,如果能趁皮特不注意,從他的胳膊下鉆過去,然后全力跑過去,我就應該能逃掉。
“大家快看看,”莫莉雙手交叉抱胸,嘻嘻笑道,“她還沒發(fā)育呢。”
“不一定,”德魯說,“她的浴巾底下應該藏了什么東西,我們?yōu)槭裁床豢匆幌!?
這是個絕好的機會!我鉆過皮特的胳膊,沖向門口,但不知被什么東西扯住了浴巾,還使勁往后拉著,然后猛地一拽--是皮特,他把浴巾緊緊攥在手里。浴巾從我手上滑掉,整個身體裸露在冷冷的空氣里,脖子后面的汗毛一下豎了起來。
宿舍里爆發(fā)出一陣哄笑,我拼命沖向門口,把手中的連衣裙按在身上,擋住要害部位,然后全速跑過走廊,沖進浴室,摔上門,斜靠在門上大口喘氣,閉上了眼睛。
沒關(guān)系,我不在意。
可我還是忍不住啜泣起來,急忙捂住嘴,以免哭出聲來。他們看到什么都無所謂,我不斷搖著頭,好像要通過這個動作告訴自己真的不在意。
我用顫抖的手把連衣裙套在身上,這是一件全黑的連衣裙,V領(lǐng)齊膝,領(lǐng)口正好把鎖骨上的文身露出來。
一穿好衣服,想哭的沖動便蕩然無存,此時此刻,我體內(nèi)有一股無法壓制的烈火熊熊燃起,真想好好揍他們一頓。
我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我想要這么做,就一定會這么做。
總不能穿著裙子去格斗,于是在走進訓練室進行最后一場格斗前,我到基地深坑買了一些新衣服。這一次,我希望對手是皮特。
“嘿,你整早跑哪兒去了?”我剛走進訓練室,克里斯蒂娜就沖我喊。我瞥了一眼另一頭“黑板”上的對峙名單,我的名字后面空著--我現(xiàn)在還沒有對手。
“我有點事兒耽擱了!
老四站在“黑板”前,抬手準備寫上我對手的名字。我心里默念道,拜托,讓我和皮特對峙吧,拜托,拜托……
“翠絲,你還好吧?你看起來有點……”艾爾關(guān)切地說。
“有點什么?”
老四從“黑板”前走開,我抬頭一看,寫在我旁邊的名字是莫莉。
不是皮特,但也挺好。
“有點緊張!卑瑺栒f。
我和莫莉那一場的對決排在名單最后,這就意味著我在和她對打前還有三場格斗。愛德華和皮特是倒數(shù)第二場,很好,愛德華是我們當中唯一能撂倒皮特的人,皮特這次可有得受了?死锼沟倌葘χ虐瑺,想都不用想,這意味著艾爾肯定很快就會敗下陣。他這一周一直如此。
“讓著我點,好嗎?”艾爾向克里斯蒂娜求情道。
“這可不敢保證!笨死锼沟倌日f。
第一對登場的是威爾和邁拉,他們站在賽場中央,面對著面,誰都沒有進攻。有那么一會兒,他們只是試探性地來回前后移動,一個人出拳,又收了回去,另一個人踢出一腳,不幸沒踢中。房間另一頭,老四斜靠著墻,無聊地打著哈欠。
這場對決不會持續(xù)很久。我抬頭盯著“黑板”,預測每場比賽的輸贏,大概能猜個八九不離十吧。我咬了咬指甲,莫莉不可小覷。克里斯蒂娜輸給過她,這就足以證明她的厲害。她的拳頭很有力,可她不太移動雙腳,一般只會在原地出拳。如果她的拳頭打不到我,她也就傷不了我。
果不其然,下一場克里斯蒂娜和艾爾的對陣很快結(jié)束,不痛不癢。
艾爾臉上狠狠地挨了幾拳后,就重重地倒在地上,再也沒站起來。艾瑞克無奈地搖搖頭。
愛德華和皮特那場時間較長。盡管他們倆是格斗中最厲害的兩位新生,但他們之間的懸殊顯而易見。只見愛德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拳打到皮特的下巴上--我想起威爾的話,他從十歲就開始學習格斗了。很顯然,那速度和靈敏是皮特遠比不上的。
到三場比賽打完,我可憐的指甲也被咬得只剩甲肉,而且肚子也餓得咕咕叫,想吃午飯?沙藞龅,我沒多看任何人任何物一眼,兩眼緊緊盯住賽場,不敢有一絲怠慢。怒氣已消了一大半,但不難重新發(fā)作。所有我要做的就是想想當時有多冷,他們的笑聲有多大--“大家快看看,她還沒發(fā)育呢!”我心里的盛怒如同火苗,越燒越旺。
莫莉站在我對面。
“我在你左邊屁股上看到的那塊東西是胎記嗎?”她繼續(xù)訕笑道,“老天,你好蒼白啊,僵尸人!”
她一定會先出手的。她一向如此。
莫莉先沖我發(fā)難,她把全身的重量好像都集中在了拳頭上。就在她身體前移的時候,我敏捷地躲開了,然后朝她的小腹猛擊一拳,正打在肚臍那塊兒。而在她的拳頭擊中我之前,我已經(jīng)從她身邊溜過去了,抬起雙手,準備防范她的下一輪進攻。
她再也訕笑不出來了,飛撲過來,像是要撲倒我,我一下子跳開了。老四的話飄蕩在耳邊,我最強有力的武器是胳膊肘。要出奇制勝,我必須想辦法用上它。
我用小臂擋住了她又一拳。這一下有點刺痛,但我沒去理會。這時可來不得半點分心。她青筋暴露,咬著牙,喉嚨深處發(fā)出一聲絕望的嗥叫,那叫聲不像人,更像一頭發(fā)怒野獸的咆哮。她試圖往我的側(cè)邊踢一腳,我避開了,結(jié)果她撲了個空,失去了平衡,趁著她搖晃之際,我沖上前去,用胳膊肘頂向她的臉。但她的頭及時向后一仰,我的胳膊肘擦過她的下巴。
她隨即一拳重重地打到我的肋骨上,我險些跌倒,踉蹌著退到一邊,大口喘著粗氣。一定有什么地方她保護不到。去打她的臉,但這很可能不是明智之舉。我打量著她,琢磨著她全身最“疏于防范”的地方。她的手抬得太高,護住了鼻子和臉,但這樣就把她的腹部和肋骨暴露在外。原來,在格斗中莫莉和我有相同的弱點。
我們對視了一秒鐘。
我打出一個低位上勾拳,對準她的肚臍下方,拳頭頓時陷進了她的肉里。很顯然,這拳下手有些重,只聽她的嘴對著我的耳朵吐出一口氣,隨即大口大口地呼吸。趁她喘息時,我一記“掃堂腿”從底下掃中她的雙腿,她重重地摔在地上,地上揚起一片灰塵。我把腿抽回來,抬起腳,用盡力氣沖她的肋骨猛踢下去。
自小開始,爸媽就教育我,不要“落井下石”,他們肯定不會贊同我踢一個倒地不起的人。
可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莫莉蜷成一團來保護身體側(cè)面,我滿腔仇恨,又踢了下去,這次踢到她的腹部。叫你說“還沒發(fā)育呢!”,我又踢了下去,這次狠狠踢向她的臉,鼻血噴涌而出,流得滿臉都是。叫你喊“大家快來看”,我又沖她的胸口狠狠來了一腳。
我繼續(xù)抬腳,卻被老四抓住了胳膊,他用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把我從她旁邊拽開。我從咯咯響的牙縫里喘著氣,盯著滿臉鮮血的莫莉。
那血顏色深沉,紅到我心窩里去了,從某種程度上說,那血真是濃厚而美麗。
她痛苦地呻吟著,喉嚨里發(fā)出咕嚕咕嚕的聲音,鮮血緩緩流過嘴角。
“你贏了,”老四小聲說,“停手吧。”
我擦了擦額頭的汗。老四盯著我,眼睛瞪得很大,里面寫滿了“憂慮”。
“我想你應該離開,”他說,“你還是出去走走吧!
“我沒事!蔽艺f。
“我現(xiàn)在沒事了!蔽矣终f了一遍,這次是對自己說的!
我希望自己能對剛才的所作所為有一絲愧疚之情。
可我沒有。
第十五章
探親日
睜開眼的那一刻,我猛然記起今天是“探親日”。莫莉一瘸一拐地走過宿舍,青腫的鼻子兩邊貼著醫(yī)用膠帶,看到她,我的心跳驟升陡降。她一離開宿舍,我就趕緊搜尋皮特和德魯?shù)纳碛,他們都沒在,趁他們不在,我得趕緊換上衣服。只要他們不在這兒,我就不在乎誰看見我只穿著內(nèi)衣內(nèi)褲,我再也不在乎了。
其他人都在一聲不響地穿衣服,就連平時最健談的克里斯蒂娜此時也沒有了笑容。我們心里都很清楚,待會兒去基地深坑,可能遍尋所有的臉孔都不會找到一張我們熟悉的臉。
我按父親的教導,把被子疊得四四方方。我正撿起落在枕頭上的發(fā)絲,艾瑞克闖了進來。
“大家注意!”他輕輕拂了下?lián)踉谘矍暗囊豢|頭發(fā),“今天我給大家提個醒。如果待會兒奇跡發(fā)生,你們的家人碰巧來了……”他的眼光掃過我們的臉,訕笑道,“……不過這種可能性很小。建議你們最好不要和家人過于親昵,那樣對你好,對他們也好。我們這里很注重‘派別遠重于血緣’這句話,眷戀家人往往說明你對這里不滿意,這種行為會讓我們整個派別蒙羞。大家聽懂了嗎?”
我聽懂了,聽出了艾瑞克那尖厲的聲音里的威脅。他表達的重點在最后那部分,只有一個意思:我們是無畏派的人,應按無畏派的準則行事。
我正準備走出宿舍,艾瑞克突然攔住了我。
“僵尸人,我可能低估了你,”他說,“你昨天表現(xiàn)不錯!
我抬頭望著他,自昨天完勝莫莉后,我這還是第一次感到內(nèi)疚。
如果艾瑞克覺得我做對了什么,我必定是做錯了。
“謝謝!蔽艺f,然后便溜出了宿舍。
我的眼睛一適應走廊里昏暗的燈光,就看到威爾和克里斯蒂娜在前面。威爾開懷大笑,可能是克里斯蒂娜的笑話逗樂了他。我走在他們身后,一點也不想趕上去。不知為什么,我感覺打擾他們不合適。說來也怪,艾爾不見了,我沒在宿舍看到他,也沒看見他在去基地深坑的路上;蛟S,他人已在那里了。
我用手指把頭發(fā)理順,然后挽成一個發(fā)髻,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穿著--沒有哪里裸露出來吧?褲子很緊身,鎖骨也露了出來。我不由發(fā)起愁來,他們是典型的無私者,肯定不贊成我穿緊身褲、刺文身。
誰在乎他們是不是贊成呢?我咬緊牙關(guān),F(xiàn)在我是無畏派新生,我穿自己派別的衣服,不關(guān)任何人的事,父母也管不著。就這樣想著,我走到通道的盡頭,停下了腳步。
基地深坑到了。一群家屬站在那里,大部分是無畏派家庭和無畏派新生。雖然我已成為無畏派新生,可他們的穿著打扮在我看來還是很奇怪--一個絕配的典型無畏派家庭闖入我的眼簾,那母親眼眉上穿了洞,父親胳膊上刺了文身,孩子頭發(fā)則染成紫色。我瞥見了德魯和莫莉,他們站在一角,臉上沒了笑容?吹贸觯麄兊募胰藳]來。
但是皮特的家人都來了,他站在一個眉毛濃密、身材高挺的男人身邊,旁邊還有個個子嬌小、面目可親的紅發(fā)女人。說來也怪,他長得既不像他母親,也不像他父親。他們兩個人都穿著黑褲子、白襯衫,那是典型的誠實派制服,我尤其想說說他父親,那嗓門可真是大得了得,我離那么遠都能聽到他的聲音。他們慈愛地看著皮特,但他們可知道自己的兒子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嗎?
還有,我不禁自問:我又是一個怎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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