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第五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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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招待姐姐的是：一大碟魚燉蘿卜，魚是姐姐家送來的1斤左右的白鰱；一大碗油菜。當然姐姐主要是來吃飯的。
母親也免不了與姐姐抱怨一通，姐姐安慰一番后，便感慨掙錢不易。姐姐講：姐夫（跟哥哥一起干泥匠活）有600塊工錢被哥扣壓了，手頭也不寬裕，26日那天，姐姐叫姐夫把分得的大一點的魚拿甘露去賣，用賣魚的錢給自己買一條褲子，因為姐夫的褲子都打了補丁。姐夫自己舍不得買，反而給姐姐買了一條30元的健美褲，因他惦記著姐姐也沒有一條象樣的褲子。姐姐不無傷感苦笑道：“他的褲子還得要我亟買，否則買不回來了！”——這雖然比不上歐·哼利的《麥琪的禮物》中男女主人公在圣誕節(jié)前夕互贈禮物，那辛酸動人的一幕，但這也足以令我心酸一陣子……
姐姐走時，我要跟著去洗澡，姐姐便事先聲明，中午他們?nèi)叶家ズ染�，我自己得炒菜做飯吃。我心想姐家里既有電飯鍋又有液化氣，做起飯菜來是很簡便的，便同意了于是跟著去了。小侄子、小侄女卻也不例外同行。
到姐姐家將近11點鐘，姐夫果然已經(jīng)出門了，姐姐只是嘆息，姐夫又少下湖找一天錢了。這是農(nóng)村遺留的風俗，耽誤工自不必說，把有限的幾個錢花在了吃喝上，令人心疼；但誰也不曾想改變這個陋習，因為送出去的禮都希望采用同樣的方式能收回來，既而形成了惡性循環(huán)，只好聽之任之。
11點鐘，在農(nóng)村來說，只是半上午，我想先洗一下頭，姐姐便拿出擱置在西廂房的電飯鍋讓我用，然后便去門前水塘洗衣服了。我洗完頭，姐姐也剛好洗完衣服，便給我準備了一塊半斤重的腌肉和一把青蒜、一條1斤左右的鯉魚和十幾個辣椒，就急匆匆地走了，說是還要給人家?guī)兔�。小侄子和他的兩個老表哥早已等候在馬路邊那家請客人家搶糖去了，這時小侄女和她的表姐也歡天喜地隨著姐姐去了，小侄女我喊她回來她不聽，半道上，我望見外甥女趕她回來，她卻還是遠遠地跟著去了。無奈，他們小孩子都是這樣，平常粗茶淡飯，沒有油水，好不容易遇上了親戚朋友家酒宴，大人一般把小孩帶去，解解饞。特別是為了表示喜慶，在酒宴開席之前，鞭炮齊鳴之時，主人家要從樓上向地面撒糖的，讓人搶，誰都可以去搶，聚聚一大堆人、熱熱鬧鬧。小侄女大概就是為了那幾顆糖去的。
我便不管他們了，于是自己開始炒菜做飯。我首先淘好米，在西廂房用電飯鍋，將米飯做上；米是多淘了，怕萬一小侄女再來，再說晚上可以接著吃。然后，我便來到樓梯間液化氣灶臺處，動手操練起來。我先切肉，自以為手藝不錯，把半斤肉都切成了薄片，準備都炒了，好讓小外甥們晚上吃吃；接著便是清理青蒜，將黃葉段全部掐掉，把姐姐舍不得去掉的根須，削去，再用水洗一遍才覺得舒服；再就是削上十來個辣椒，一切準備就緒了。繼而點上火，奏響了鍋碗瓢盤交響曲……說真的，我還是第一次用上液化氣灶炒菜的，覺得火是那么的好，炒起菜來是那么的得心應手，不過姐姐家里的油也好不了多少……我炒的兩道菜：一是青蒜炒肉片，一是辣椒紅燒魚；味道都是挺鮮嫩的，也可以說這是我自回家以來吃的最好的兩個菜，我很有種滿足感。
不過，由于菜的量多和我盡量少吃，菜還剩下一大半，我想晚上還可以繼續(xù)再吃。吃完飯已經(jīng)2點鐘了，這在農(nóng)村來說算早的。緊接著，我趕緊將電飯鍋洗干凈，用來燒洗澡水。由于電壓太低，電飯鍋的功率又小，一鍋水老燒不熱，兩鍋水，幾乎燒了兩個小時，令我著急的不行，但卻于事無補！
洗完澡便要洗衣服。姐姐家的井就是過去那種小天井，上面是一個洞口，既沒有潛水泵抽水，又沒有手動汲水裝置，完全靠人力用系有長長繩子的鐵桶，從井底下提起水來。洗衣服倒不覺得累，就這一桶桶的水才使人累的不行。……不知不覺已近黃昏，姐姐才喝完酒回來，且在后院看見我還在洗衣服，也沒有招呼一聲，就進屋了。然而當我洗完衣服之時，天黑黑的，身上已被驟起的呼嘯的北風吹的還怪冷的，走進堂屋，卻見姐在燭光下，——這時已停電了，無動于衷地在全神貫注地做鞋。我一見氣不打一去來，氣呼呼地說：我亟回了！姐姐一聽便知道我生氣了，忙解釋道：我們都不要夜飯了，我是想等你洗完衣服再做飯，……伢羅司過年冇有鞋穿，我就搶幾針。姐姐說時，并沒有立即起身，我愈是生氣，一句也聽不進去，便將洗好的衣服從臉盆里裝進包里，裝完了，提起來就走。出門時，我還禁不住想起那剩下的兩盤菜。姐姐這時才起身挽留說，就在這地歇，我就要做飯。此時我覺得姐姐太怠慢了，不理她，更是義無返顧地往回走。
走出半里地，聽見姐姐還在后面喊，叫我拿手電走，我氣的都不答應她，只顧往前走。這一路人家很少，何況大冬天都開門閉戶的，特別是過了馬路，路兩邊都間隔著一小片農(nóng)田，緊接著要經(jīng)過一口大水塘，我很有點害怕，似乎怕有水鬼猛地從水塘里爬上來，嚇的心口蹦蹦跳；再加上天上無星星月亮，黑漆漆的一片，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但腳下卻是高低不平的泥路，真是深一腳、淺一腳……
走著走著，我非常的傷心，忍不住要流淚，只恨自己無能，沒有成家立業(yè)，回來遭這份罪……回到家里，卻是燈火通明，姐夫和兩個外甥卻在家里，我咬緊牙關(guān)，努力忍著，才沒有被發(fā)現(xiàn)。姐夫見了我還問我吃飯了沒有？我惡狠狠地回答他：冇有！
只見母親正在廚房里忙碌，我便料定還沒有吃飯，他們一貫性地晚吃飯。父親卻也剛到家，帶回了確切的消息：妹妹不回來過年了。
只聽見父親講：我問是小麗，她叫聲“伯”，好半天說不出話來……她的聲音變調(diào)了，聽不出來是她的喉嚨……她說過年只放6天假，只夠來回，時間太緊，怕回來把工作丟了……
母親便焦慮帶著哭腔問：“有冇有人家在耶？”父親肯定地回答：有好多人。母親才鎮(zhèn)靜了許多。繼而又悲切地大聲道：“罷了！罷了�。【蜕倭诉@塊肉吧！”顯得十分頹喪——最大悲哀莫過于絕望！
我十分懂得母親那顆慈母之心，更理解妹妹，出外打工的艱辛和求職的不不易。本來是前年過完春節(jié)，妹妹在我的慫恿和護送下，去了深圳。臨行前，父母、哥嫂，姐、姐夫，所有人在內(nèi)，都在說我把錢花糟了，母親卻更狹隘而擔憂地說：在外面打工，以后冇有人要。更可氣的是父親，他去幫妹妹辦邊境證時，叫他給我辦一個，只是我沒有身份證，辦證人員想當然說：有工作證說探親就行了。父親就舍不得掏錢給我辦證……所有的肺腑之言、告戒，絲毫沒有動搖我們的決心，不能阻擋我們的行動。其實我也是為他們著想，因為父親信上多次告訴我：妹妹不學工——縫紉手藝，不習農(nóng)，光想坐等要干好事輕活，一門心思要去深圳……由于沒有身份證和邊境證，我是幾費周折才進了市區(qū)；進了市區(qū)還不敢多逗留，且出入不了郊區(qū)，只能在市區(qū)陪妹妹找工作，終究一無所獲，最后暫時在一個電腦學習班安頓下來。光車票、學費、一個月的生活費，近千元，該花的錢，我都舍得給她花了。然而3個月后，卻接到妹妹從家里發(fā)來的信，簡直把我的肺氣炸！心想，如果她要在我身邊，我要踢她幾腳才解恨！她現(xiàn)在干的倉庫管理員工作，是她第二年去深圳才謀得的工作。
顯然，母親沒有心情做飯了，說飯不夠吃，就用油菜煮了一鍋泡飯，菜僅僅是早上剩下的魚蘿卜，和一碗咸豆醬。這也并不希奇，常有的事，我無話可說。但我可以斷定，父母親晚上又睡不好覺。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只聽見舊房子瓦楞上密驟的雨聲，父親早早地起床來，繼續(xù)他的工程——砌墻，且在哥哥的協(xié)助下，終于將上部封閉完。吃過早飯，雨越下越大，哥哥又去樓上樓下收拾新屋，特別是樓下平整地面；父親獨自一人站在墻內(nèi)側(cè)高高的跳板上，先是用土磚頭，將墻與屋檐下和墻體各處孔洞塞實，然后用泥漿將墻體抹平，緊接著便用石灰水粉刷墻面，又是整整忙碌一上午，總算大功告成……
下午，父親便開始收拾整理堂屋了，將殘局清理，該掃地出門的磚頭、泥土掃地出門，腳跳板、高腳凳等等該轉(zhuǎn)移的轉(zhuǎn)移，……父親還動員小侄子動手將做窗門的木料搬到他家的樓上去，小侄子卻紋絲不動。忽然父親卻很策略地說：“哪個拿走那個得。”“真的？”這一下果然奏效，只見小侄子立即行動起來，先是3、4根輕輕松松夾起來就走，一趟、二趟，都搬到他們家樓上；第三趟卻一下子抱了6根，木材是豎著抱的，幾乎和他人一般高。由于是從我房間里經(jīng)過，新屋的地坪比舊堂屋的地坪要高出1尺左右，跨門檻的時候，我當時在堂屋織他的毛衣，看見了，擔心木材上端會拄上他的臉部，就立即上前去用一只手擋在他的臉部，并將手掌朝外，稍稍用力抓緊木材，以協(xié)助他。誰知小侄子還沒有跨上門檻，就將手中木材撒手了，并撒賴地哭了起來，說：“是你bei的！”并立即操起1根木材重重地打在我的腿部，我防不勝防，簡直是打在我的心上。然而未等我開口，母親是一副哭腔，責備我道：“你挨他，做么事——！”父親卻更不問青紅皂白，也操起1根木材，高高地舉起要打我，并暴躁地罵道：“哈是斗般卵東西！多大人，和伢兒一樣，你動他做么事！”我聽了簡直火冒三丈，氣憤地罵道：“老不死的，哈是你們呵的！我們極細的時候，你們管都不管，孫子就這么嬌慣！”父母親被我罵的不吭聲了。我便解釋道：“我是怕戳了他的眼睛，給他擋一擋，他自己抱不動，就撒手了，賴起我來了。”我便又對著坐在旁邊的叔奶說：“你們問細奶，我動他冇有？”叔奶卻很理解地說：“哈是一樣，不要人挨的！”
然而小侄子卻更來勁了，仍操著木材，列著嘴哭要打我，我便抓住了木材另一端，并恐嚇地說：“再打我我就打你，絨襖呢不給你了，衣服給細老表哥。”這時父母親被我罵的不敢吭聲，卻是拉長著老臉，我也不敢打，只是忍著小侄子強行霸道。但對他們二老這種不懂得愛，只會一味地溺愛的行為，憎惡到極點！心想，這要是我自己的孩子，我決不允許他這么無賴、自私自利！……不過小侄子沒有人袒護他，卻也平靜下來了，一會兒就象什么也沒有發(fā)生似的，找來了1根繩子捆綁那幾根木材，并喊來他的妹妹，說：“來抬，抬的自家屋的得。”立即他們便同心協(xié)力地干了起來。一趟、二趟、三趟，越抬越起勁，且越來越快。我不禁好奇跟過去看一眼，原來他們只將木材擱在樓梯口，只聽見他們還在沾沾自喜地說，都抬來，不給爺留。真是天真極了，我又好氣，又好笑。
不多久，弟弟冒雨從單位趕回來了，帶回一箱柑子、一盒香菇，小侄們歡呼雀躍地迎接他，便把木材的事，拋到腦后了。我倒也挺高興，因為回來“救星”了，現(xiàn)在如果小侄在我面前調(diào)皮搗蛋，我只要喊弟弟的名字，就能給他鎮(zhèn)�。粚嵲诓恍芯桶训艿芎斑^來，他就老實了，有時會象老鼠見到貓一樣——逃跑了。人還是惡一點好，太善了有人欺。
弟弟卻是滿臉抑郁的情緒，拿出一小盒的香菇時，氣憤地說：“我們的人，幾自私，拿一個蘋果箱緊塞，起碼有我的兩個多。”
這時，父親也走進了我的房間，來到跟前，當著我的面，故意問弟弟：“你還讓不讓我干活了？”
“不讓。”弟弟回答道，但底氣不足。
既而弟弟卻也非常坦然地說：“明年我也亟打工。”
事過境遷，站在一旁的父親，卻也非常平靜地說：“走，就要辦好手續(xù)，辦個停薪留職，單位不能丟。”與前年那種極力阻撓，粗暴地干涉的父親，判若兩人。我不勝驚訝：時間、世事真能改變一個人。
接著弟弟十分悲切而憎恨地向我敘說2年來公司經(jīng)營蕭條的慘狀，特別是今年，有位經(jīng)理——局長的小舅子，想發(fā)一筆，貸款做汽車生意，貨發(fā)了給對方，對方就是賴帳不付款，結(jié)果損失60多萬。真是雪上加霜！再加上人各自私自利，有點好處就往自己口袋里撈！……現(xiàn)在公司搖搖欲墜了！……
我是極力鼓動弟弟到外面去闖一闖，見見世面，開闊一下眼界，別端著一個破鐵飯碗沒有飯吃，讓人恥笑。我還半真半假地開玩笑說：“交給你一個任務(wù)，明年打一口井。”弟弟信心十足地答應了。然而，這立即引起了弟弟對那些土皇帝的痛恨，但卻也束手無策、無可奈何，更于事無補。最要緊的當務(wù)之急是飲水問題，我便立即吩咐弟弟，去將水缸清洗一下，挑一缸井水準備過年用。弟弟便立即行動起來了。
過一會兒，我去廚房時，只見弟弟蹲在水缸邊，右手扶著水桶，左手伸進水缸內(nèi)擦洗。弟弟告訴我，他已舀出3桶泥漿水，水都發(fā)黑，里面還游著小蟲子，水缸內(nèi)壁長了一層青苔，他正在擦洗。我不看就能想象出來，因為那是從水塘轉(zhuǎn)移過來的。……我很悲哀，有著豐富水源的地區(qū)，——前有長江，后有龍感湖，吃水的現(xiàn)狀，竟是如此糟糕透頂！我又囑咐弟弟，用井水將水缸先清洗一下，再盛水，至此，我才放下心來。
弟弟回來，非同一般，這不，傍晚時分，母親拿著魚肉下廚了。小侄子也聞“腥”來到了廚房，只見小侄子高高地站在一個小板凳上，身子扒在灶臺上，在盯著看。當母親炒菜的時候，他也伸手要炒。炒肉的時候，母親喊燒糊了，他仍把鍋鏟抓在手里不放。我恰好進廚房看見了，便從他手中奪過了鍋鏟來炒肉。陡地，小侄子哭了起來，并立即從板凳上下來了，哭著說：“我亟告我姆媽。”
“姆媽打死都是好的�？偨棠阌泻线m的就找一個。”母親不失時機地教訓我。
我受傷的心被深深刺痛了。其實我曾數(shù)次發(fā)誓不回家，只是沒有緣由。心底也在想如果有了自己的小家，我就根本不愿意回來受這份罪！
……
除夕還是老一套調(diào)子，但人們早已習慣各自為政；廣播消失，沒有以前熱鬧。
除夕晚餐，無非是魚、肉合菜、半只雞，根本趕不上哥家那次請客。
除夕夜，只有小侄子穿上了新衣服。
直到除夕的晚上，父母才有喘息機會。家里唯一的娛樂活動——觀看春節(jié)晚會電視節(jié)目，也沒有精神看，就去睡覺了，他們沒有精神，也不需要這種精神食糧。
父親焉頭耷腦，只要得一點空閑，便倒床睡覺。
初一，吃過早飯，要出門，他們才換上比較整潔的衣服。父母親穿的是3、4年前做的化纖衣服，這些衣服只在走親訪友時穿；哥穿的是10年前結(jié)婚時做的黑色呢子上衣，已經(jīng)洗的褪了顏色；嫂子穿的是20幾元錢買的朱紅色舊夾克衫。
哥還在鄰居遠房叔叔面前夸口：兩個伢冇有虧待。
父親，上午各家各戶串門，下午倒床睡覺。
我給父親織的毛衣，父親說幾暖，穿上身就暖了，挑壩時，就他有兩件絨襖。父親沒有穿那件毛衣，可能因為太長，罩不下。我看見底下又毛茸茸的，臟兮兮的，我就動手拆了，也該拆了，穿了3年。洗毛線的水，黑糊糊的，汗?jié)n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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