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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前位置:圖書頻道 > 都市言情 > 九重紫:執(zhí)子之手便是滿世繁花 > 第 5 章 趙谷秋紅顏薄命 竇世英再得千金
第1節(jié) 第一章

那天之后,母親就病了。竇昭很擔心,每天陪著母親。

母親笑著摸她的頭:“娘親沒事,很快就會好的。你自己去玩吧!”臉色卻一天比一天蒼白。

父親來看她。母親主動握了父親的手。

父親的手指修長、白皙、骨節(jié)分明,玉竹般的挺拔。

“我最喜歡你笑的樣子了!蹦赣H把父親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每次你望著我笑的時候,我就會想,怎么有人笑得這樣歡快,這樣無憂無慮?仿佛春日的陽光,讓人的心也跟著溫暖起來!

“大夫說你脈象平和,你好好休息,很快就會好起來的。”父親紅了眼睛,“等你好了,我每天都笑給你看!

“傻瓜!”母親抿了嘴笑,看他的眼神如同看個頑皮的孩子,還帶著幾分寵溺,“兩個人在一起,是因為高興才會笑。你不高興,自然就笑不出來了。不必勉強自己!

父親一愣。

母親已笑道:“我就是想你來跟我賠不是,說你離開了我過得一點也不好。”

父親愕然,隨后訕訕然地笑:“你不理我,我是很不習慣。”

“我不在你身邊,你只是不習慣而已!”母親笑著打趣父親,眼神非常的寬容平和,聲音卻漸漸低了下去,“我還以為,只有我在你身邊,你才會笑得那樣歡快。原來,別人也能和我一樣讓你開懷大笑……”

父親沒聽清楚母親說了些什么,他伏在母親的床頭,溫聲問母親:“你說什么?”

“沒什么!”母親笑道,“就是有點累!”

“那你少說些話!备赣H握著母親的手,“我在這里陪著你,等你睡著了再走!

母親點頭,閉上了眼睛,很快睡著了。

聽墻角的竇昭跑出來,將熱炕上的小沙包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這算是什么?和好如初?念頭一閃,她頓覺泄氣。不好又能怎樣?她還缺個弟弟呢!可為什么像有雙手攥住了她的心似的,讓她感到胸口悶悶的呢?

竇昭呆呆地坐在炕邊。

父親從內室出來,看見竇昭,他腳步微頓,轉身坐到了她的身邊:“壽姑,大家都夸你聰明,說你現(xiàn)在能一口氣說很長的句子,你說句給我聽聽?”

竇昭瞥了父親一眼,低頭玩著手中的沙包。

父親好心情地笑道:“這沙包做得很精巧,是誰幫你做的?”

竇昭還是沒有理他。

父親不以為忤,呵呵笑著抱了竇昭:“走,爹爹教你寫字去!”

“我不喜歡寫字!备]昭叛逆地道,“我要去蕩秋千!”

“好!”父親笑道,“我們去蕩秋千!

后花園里依舊草木競秀。竇昭和父親蕩了會兒秋千,心情漸漸好了起來。

母親這樣也許是對的,主動低頭,把父親籠絡在自己屋里……總好過這樣冷戰(zhàn)下去,連個下的臺階也找不到。

她看父親就順眼了些。

“爹爹,要蕩高點!”

“好!”

父親把她蕩到了半空中。

她如御風而馳,竇宅的一草一木都在她的腳下放大、縮小。她看見偏院的水井旁有人在洗衣裳,看見丁姨奶奶站在屋檐下呵斥小丫鬟,看見母親的院子里靜悄悄的沒有人影……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被她看在眼里。那感覺,非常的奇妙有趣。

竇昭的笑聲如珍珠般灑落在玉盤上,清脆悅耳。

她看見俞嬤嬤急匆匆地從母親的屋子里跑了出來,站在屋檐的臺階上喊了一聲,原本不見蹤影的丫鬟、媳婦子潮水般涌了過去又四面逃散,場面顯得有些紛亂。

出了什么事?當秋千再次蕩起來的時候,竇昭伸長了脖子朝正院望去。

小丫鬟們依舊凌亂無章,俞嬤嬤卻不見了蹤影。

竇昭心生疑惑,吩咐父親:“停下來,停下來。”

父親拽住了秋千,笑道:“原來我們的壽姑是個膽小鬼!

竇昭不和他申辯,只是腳剛落地,俞嬤嬤就臉色蒼白地喘著氣跑了過來。

“七爺,”她含著淚,眼睛紅紅的,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七奶奶她……七奶奶她……自縊了!”

“你說什么?”父親睜大了眼睛,笑容僵在他的臉上,“你說誰?誰自縊了!”

“七奶奶,七奶奶……”俞嬤嬤哭著,兩腿一軟,跪在了地上,“七奶奶自縊了……”

竇世英茫然四顧,看見像被施了定身術般一動不動地站在他身邊的女兒,這才有一點點的真實感。

“怎么會……剛才還好好的……”他喃喃地道,高大的身子驟然間矮了幾分,面如金紙,嘴唇發(fā)白,顫抖不停。

竇昭已經(jīng)失去了語言能力,腦海中如萬馬奔騰,隆隆響個不停。

母親為什么還要死呢?王映雪不是成了小妾嗎?就算她生了兒子,也是庶長子,母親為什么還要死呢?那她回來的意義又在哪里呢?竇昭倔強地抿著嘴唇,小小的手緊緊攥成了拳。

春日的陽光和煦而溫暖,靜靜地照在一大一小兩個泥塑般的人兒身上,只有那秋千,依舊晃動不止,引來數(shù)只彩蝶圍著它翩翩起舞,一競芳菲。

竇昭穿著粗麻孝袍,表情呆滯地跪在靈前,隨著唱喝聲木然地磕頭回禮。

母親是自縊身亡的,算不得福壽全歸,又有長輩在堂,最多只能做五七三十五天的法事。

家里沒有主事的人,祖父請了三伯父和三伯母幫著操辦母親的喪事,還把給自己準備的楠木棺材拿出來給了母親。

來吊唁的人敬了香,不免要問一番死因。

竇家的人對外一律稱是暴病而亡,聽者無不落淚:“還不滿二十歲呢!”

竇昭的眼圈就跟著紅了起來。是啊,她怎么就忘了,母親雖然是她的母親,可還不滿二十歲呢!她三十歲才懂的道理,怎么能指望二十歲的母親就想明白呢?

有些傷,埋在心底,縱然是血肉模糊,表面上也看不出一絲痕跡。

母親,從來不曾真正地放心,從來不曾真正地釋懷吧?

竇昭朝對面望去。一身素白的父親面色發(fā)青,眼窩深陷,顯得非常憔悴。他正跪在孝盆前,一張張地給母親燒著紙錢,表情認真又虔誠,仿佛手里拿的是一張張符表。

眼睛通紅的王映雪走了過來,她并肩跪在了父親身邊,默默地從旁邊拿起一沓紙錢,一張張撕開,和父親一起往孝盆里丟。

“七爺!”她的聲音嘶啞,帶著幾分哽咽,“你已經(jīng)在這里跪了一天一夜了,再這樣下去,身體會拖垮的……姐姐的喪事還指望著您操辦呢!”

父親沒有吭聲,輕輕地把紙錢從王映雪的手中抽走,繼續(xù)燒著紙錢。

王映雪臉上閃過一絲尷尬之色,跪在那里良久,父親都沒有看她一眼,她眼神微黯,悄然退下。

六伯父走過來挽了父親的胳膊:“萬元,你別這樣。逝者已逝,活著的人更應該保重才是!

父親不肯起來。在自己的好友和從兄面前,他低聲哭了起來:“我和谷秋說好了,要生五男三女……她如今走了,卻連個摔喪的人都沒有……你就讓我給她多燒幾張紙錢吧……我心里實在是難受……”

六伯父跺著腳,眼中卻泛著水光:“你就是傷心,現(xiàn)在也不是時候啊!”他說著,聲音漸沉,“睿甫回來了!他沒有參加庶吉士的擢選……”

竇昭抬起頭來。睿甫,是她舅舅趙思的表字。

“算算時辰,他應該就快到了!绷嘎曇艨酀,“等會兒見了睿甫,你想好怎么說了沒有?三哥他們都在小叔的書房。這件事,我們得事先商量個說法才行……”

“說法?什么說法?”父親喃喃地道,心神顯然還游離太虛,“都是我不好……那次俞嬤嬤說她要自縊,我還以為她是為了要挾我……原來她是真的對我傷心絕望了……我卻一無所知,還沾沾自喜地以為自己贏了……她說,等著我給她賠不是,說要我承認,我離開了她就過得一點也不好……”他伏在妻子的靈前大哭起來,“我不知道會這樣,真的不知道會這樣……我答應過舅兄,會好好照顧谷秋的,會一輩子對谷秋好的……我言而無信……她說我齷齪……一點也沒有說錯……”

“萬元,萬元!”六伯父用手背擦了擦眼角,使勁兒地拖父親起來,“這些以后再說,現(xiàn)在當務之急是要給睿甫一個交代。你不能意氣用事!

父親搖頭,心如死灰地道:“是我對不起谷秋,等我把谷秋的喪事辦完了,他想怎樣處置我就怎樣處置我吧!”

六伯父氣極,喊了兩個小廝進來,把父親架去了鶴壽堂。

竇昭跑了出去。

王映雪正站在靈堂外的玉蘭樹下望著父親和六伯父遠去的背影發(fā)呆。

竇昭喊她:“王姨娘!”

王映雪回過頭來,眼角瞥了瞥靈堂外面的仆婦,笑容得體地走了過來:“壽姑,什么事?”語氣溫柔。

“你很想生個兒子吧?”竇昭抬頭,烏黑的眸子定定地盯著她的眼睛,用只有兩人能聽得見的聲音道,“不過,很可惜,你這一胎生的是女兒!等守完孝,新主母進門,不知道是不是和我母親一樣好說話?”

“你……”王映雪悚然,驚恐地連連后退,望著她的眼神仿佛看見了個怪獸。

竇昭很滿意,冷冷地撇了撇嘴,身姿如松地從她身邊走了過去。

鶴壽堂里正爭論不休。

竇昭趕過去的時候,聽見三伯父道:“……這件事是由七弟納妾引起的,怎么也稱得上是‘善妒’了。這樣一來,趙家也不好說什么,算是顧全了兩家的體面!

她頓時氣得發(fā)抖。

死者為大!就算如此,你們也不應該為了推卸責任而讓母親死后還要背負這樣一個惡名!

難道你們不知道“善妒”對一個女人意味著什么嗎?

母親那樣驕傲的一個人,如果知道自己死后是這樣一番光景,不知道還會不會那樣毅然決然地自縊?

難怪前世那些仆婦私下提起母親都是一臉的不屑!

可見人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想辦法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可能有希望,有未來。

竇昭撩簾而入。可惜廳堂空曠寬廣,大人們個個心情沉重,門外又有人守著,誰也沒想到有人會無聲無息地闖進來。

小小竇昭的到來,如飄落在河邊的一片葉子,沒有激起一個漣漪。

她捏了捏拳頭,正要開口,獨自遠遠地坐在旁邊的父親卻“騰”地一下站了起來。

“不行!不行!”他神色激動地大聲嚷著,“谷秋不是這樣的人,你們不能這樣說她!不能讓她死了還背上這樣的惡名……”他說著,神色驟然間顯得有些頹敗,聲音也低了下去,“她……她是我害死的……”

竇昭長噓了口氣,看見坐在上首的二太夫人臉一沉,厲聲低喝了句“胡鬧”,眼角眉梢變得十分冷峻難堪:“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你還說這樣的話?你今年都多大了,說話怎么也不仔細想想!你是不是想看著趙家和竇家撕破臉、打起來才好?谷秋是你害死的?你倒說說看,你是打她了、罵她了,還是當著外人的面駁了她的顏面?她的死難道就和你納妾沒有一點關系?”

父親語塞。

“我……我……”了半天,也沒有說出個所以然來。

竇昭突然有點明白。

如果不是父親納妾,父親和母親之間不會鬧成這樣。說到底,竇家的人還是認為這件事是因王映雪引起的。

若是父親不承認,這話說不過去;若是承認,卻正好坐實了三伯父那句“善妒”的指責。

舅舅是不是因為這樣在道理上站不住腳,有苦難言,最后只能忍氣吞下這枚苦果呢?

竇昭神色恍惚。

這時六伯父卻道:“我不贊成這件事!”

滿屋愕然,包括竇昭。

六伯父索性站了起來,道:“我原來不大待見七弟妹,是覺得七弟妹太矯情,但凡七弟有什么事忽略她,她就不高興,七弟就屁顛屁顛地去給她賠不是,這哪里是個賢妻的樣子?可她人都死了,你們這樣,就有失厚道了。君子坦蕩蕩,我們和趙家是幾輩人的交情,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跟睿甫說清楚了,他想怎樣就怎樣好了。我相信七弟也不是個孬種,”他說著,朝父親點了點頭,頗有點我支持你的意思,“我們無愧于心就是了……”惹得父親滿臉的感激。

竇昭不由得嘆息。難怪父親和六伯父那樣的親厚,六伯父為人磊落坦然,頗有魏晉名士之風。而父親和六伯父齊名……或許,父親也沒有自己想象的那樣糟糕。

她的目光落在父親的身上,不禁重新審視起自己前世從來不曾正眼看過的父親。

“中直!”三伯父喊著六伯父的表字,窘然地辯道,“這也不過是權宜之計……”

“人分三六九等,行事也有高低貴賤,”六伯父不以為然地道,“就算是權宜之計,也不該這樣玷污別人的清譽……”

嫡親的兩兄弟起了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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