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3節(jié) 第二十五節(jié)-----第二十六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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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清晨,一個疲憊的身影出現(xiàn)在病房門口。經(jīng)過一夜的奔波,王顧成的臉灰蒙蒙的,眼睛里也布滿著血絲,胡子也咋咋呀呀地長了出來。
站在病房門口呆呆地看了一會兒熟睡的程思。王顧成看了一下表,已經(jīng)過了6點鐘,心理計算著回家再到學校的時間。遲疑了一下,擔心遇到早高峰,決定還是不回家。
到走廊盡頭的洗漱間洗了一把臉。抬頭看了看鏡子里胡子飛舞的臉,不滿意地摸了一下。走到醫(yī)院樓下的晝夜超市,買了一把剃須刀,就近又找了一個洗漱間,仔仔細細地刮了胡子,看看鏡子里的自己還是不甚滿意,又使勁地用手在臉上搓著,一會臉紅頭熱,再看鏡中的自己,除了衣服有些不整,帶著風塵,面目已經(jīng)恢復了神采奕奕。
坐出租到了學校門前,找了一家早點。早點屋內(nèi),潮熱的空氣戲弄著還沒完全睡醒的人們,王顧成的雙眼頑強地要閉上,想把眼前的早餐擋在外邊。王顧成受不了這種感覺,也更擔心眼皮完全脫離了自己的控制。只吃了幾口,就走了出來。
清晨那點微微的涼意已經(jīng)被潮熱徹底地攆走了。街道原來由稀稀疏疏拎著菜籃的大媽和早行的人點綴著,慢慢地被匆匆的人群和穿行汽車、自行車蓋住了。
考試的學生、家長慢慢地匯集成了一個又一個小連綿不斷的小土堆。女孩子嘁嘁喳喳地說著話,還沒有完全知道世事的男學生偶爾地奔跑追逐。
王顧成站在媽媽家方向的路邊,遠離那些小土包,擔心被融動著的人群淹沒了。接連吸了5支煙,嘴里苦澀難耐,困意已經(jīng)被趕走了,但倦意卻怎么也不肯離去。“啊啊”了幾聲,沙啞依然,無奈地搖搖頭。眼睛不離媽媽家方向地看著。
7點10分,遠遠地看見程思被大會的妻子攙扶著從車上走下了來,又坐在大會妻子從車上取下的折疊輪椅上。王顧成連忙跑過去。程思還在低頭整理著衣服,大會的妻子先看到了王顧成。
“大哥!”
程思猛地一震,急忙抬起頭。眼前的這個人哪里還是一個月前的王顧成?臉頰深深地塌了下去,眼里滿是血絲,雖然能看出來剛剛刮過胡子,但也掩飾不住臉上的倦怠。
愣愣地看著王顧成,程思的眼圈瞬間紅了,忙低頭撥弄了一下頭發(fā)掩飾著。但頭還是不自主地抖動了起來。過了一會兒,再抬起頭,搽了一下眼睛,臉色平靜了許多。
“你怎么還回來啦?那邊能行嗎?”程思的聲音有些幽幽。
在自己的逼問下,翟慶會不得已說了公司這段發(fā)生的事情。程思得知王顧成獨自一個人在那邊承受著這么多打擊,偷偷地哭了幾次,不知怎樣才能幫助這個讓自己依戀的人,也許只有讓自己看起來更堅強吧,那樣才能讓王顧成少了牽掛。可當渾身傷痕的王顧成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時,心疼的感覺讓自己那些所謂的堅強逃得無影無蹤。
“那邊還行。”王顧成低聲回答。雖然在電話里經(jīng)常聽到妻子熟悉的聲音,但當這個聲音就在身邊時,王顧成心理還是感受到溫馨和依戀。
“弟妹,這段受累了。”微笑著向大會的妻子打了招呼。
“噓,別和我客氣,你們談,我看小妞來沒來!”大會妻子知趣地走到了一邊,向小妞來的方向張望著。
王顧成低頭看著坐在輪椅上的妻子,嘴動了動。用手抹了抹妻子的頭發(fā),程思低下頭。
“你看你,身體還沒恢復,還來干什么?身體還沒恢復,還來干什么……”王顧成不知道說什么好,也許也只能這樣低聲重復著。
程思抬起頭,臉上恢復到了平靜。
“我還是來吧,你那寶貝女兒整天和你撞奶瓶,我還不得積極表現(xiàn)點!
“哈哈哈……羨慕、嫉妒、恨……”
王顧成的“恨”字還沒說完,抬起的頭定住了。
不遠處穿著校服的女兒攙著奶奶向這邊走來,祖孫倆一邊走一邊調笑著。大會妻子看到了她們,喊了一聲。王緣扭過臉,看到了大會妻子,禮貌地喊了一句;“阿姨好!”
話音未落,女兒的笑容僵住了,整個身體停頓了幾秒鐘,猛地向王顧成這邊奔來。
王顧成笑吟吟看著飛奔過來的女兒,指了指旁邊經(jīng)過的學生。程思也知道女兒到了,轉過頭去。
女兒的身體倏地頓了一下,瞟了一眼旁邊經(jīng)過的同學,跑變成了快走。王顧成看清了女兒的臉,一閃一閃的,是淚珠。幾乎是撞在王顧成的身體上,女兒抓住王顧成的手臂,嘴癟了癟;
“爸……”
這是王顧成一生最幸福的時刻,想哭、想笑……不知道。從那次以后,每當想到女兒,不再是女兒兒時胖嘟嘟的笑臉,而是女兒拉著自己的胳膊依偎在自己的身邊。
王顧成摸了一把女兒的頭,王緣馬上退一步,用眼睛瞟著旁邊是否有認識的同學。
“老爹。同學!”埋怨的、幸福的聲音。
看到媽媽在旁邊輪椅上,王緣馬上蹲下來。
“媽,不是不讓你來嗎!?”關切帶著埋怨。
“哈哈哈,看看,還是關心你吧!”王顧成對著妻子笑道。
一邊說著,一邊向和大會妻子說話的媽媽走去。
“媽,你怎么也來啦。這么大了,讓她自己來就行。”
“你昨晚不是還說不回來嗎?怎么今早就到了,吃早飯了嗎……”媽媽永遠都是充滿愛意的嘮叨著。
“好了,媽,我和小妞說會兒話!毕虼髸拮狱c了點頭,走回到妻子和女兒身邊。
原本蹲在媽媽身邊,關心著媽媽的小妞站起來,看著王顧成,臉上又露出戚戚的神色,幽幽地說著。
“爸,你昨晚是不是都沒睡?爸,你瘦了……”女兒的關心讓王顧成心醉。
“別管爸爸……”
“我都……準備……好啦……”女兒低聲地說著,低下頭,強咬著嘴唇,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王顧成突然想起了那個趴在媽媽懷里痛哭的孩子,自己的心里劇烈地抖動著,如果沒有身邊的那些同學,王顧成一定會把女兒摟在懷里,輕拍著她的背,讓她放心地釋放委屈痛快哭。
“好啦,考試之前靜靜心。”媽媽在旁邊說著。
王顧成也馬上覺得應該讓女兒平靜下來。
“小妞,沒問題!”王顧成堅定地鼓勵著。
“老爹!沒問題!”女兒堅定地回答著。
這時,學生陸續(xù)地走進了學校。王緣環(huán)視了一下。
“老爹、老媽,我進去了!”
“奶奶再見!阿姨再見!”
王顧成搖著手,目送著女兒向著校門走去。在進入門的那一刻,女兒停住了;剡^頭,堅定地看著王顧成,指了指心口,然后做出撞杯的動作,扭頭走進了校門。
王顧成沒有做出撞杯的動作,只是靜靜地看著女兒。他知道女兒不再是那個趴在自己懷里淚水漣漣尋求保護的那個小女孩兒。世上只有一種愛是以分離為目的的,那就是父母對孩子的愛。媽媽在自己的夢里端上了熱熱的魚湯,自己和妻子在女兒心中裝上了小奶瓶,裝上了護身符。陪著她走向自己跌宕起伏的人生。
“回家睡一會兒吧!背趟继ь^看了看 ,王顧成還悵然若失地望著已經(jīng)沒有了女兒背影的校門。
看了看表,王顧成滿臉歉意。
“現(xiàn)在就得走,下午還有個重要的事情。”
“你這孩子,怎么剛回來就走啊……”媽媽嘮叨著。
“……媽,他那邊忙,讓他走吧……少喝酒!钡吐暤卣f出最后一句,眼睛看了看王顧成,又低下頭。
“媽,我走了。再過一段就回來了。弟妹,你受累了!”
摸了一下妻子的頭,王顧成轉身離開了。沒有回頭,不敢回頭,也不想回頭,他不知道要怎樣面對身后的目光……。
【二十六】
下午3點半,和汪道全的同學見了面。
汪道全的同學豪爽痛快,仔細聽了王顧成誠懇的敘述,沒多余話就答應了。核對了一下使用條件,符合王顧成的需要。所說的和小劉打聽來的情況無二。
汪道全同學還認真細致地說明了自己的工廠情況,王顧成心里思量,后續(xù)盛深業(yè)務擴大以及周邊同類業(yè)務也要開展,是否有一些件可以委托這里來組裝,這樣既節(jié)約了成本也增加了對市場的反應能力。這些話沒有說出來,動作太大,需要和家里詳細碰頭后再定。再則,初次見面就說出即興的想法,也難免讓對方生出不實之嫌。
二人關于租用費用的事情推脫了半天,王顧成堅持要按高于市場的價格付費,汪道全同學堅持不收費用。最后汪道全同學拗不過王顧成,只同意按市場價格收取,笑著說這錢就當我們的喝酒基金吧。
臨走,汪道全同學拍了一下王顧成的胳膊說:“兄弟看你這狀態(tài)悠著點!蓖躅櫝烧f:“忍著,但真他媽的難受”。2人心相通地哈哈大笑。離開后,馬上給汪道全打了電話,告知情況,自然還有一番不露骨的感謝了。
砍到在竹子上的這一刀,力度真的很大。事情沒有一點波折的順利。
劉胖組織復工,管理安裝施工,井井有條,甚至有些比老炮組織還合理的味道;劉愛海押貨到工地,大睡了一天,然后把王顧成全部擠出去的全面接手對外聯(lián)絡和關系協(xié)調的工作;老王公司、城致公司的技術人員和備件相差一天到盛深,3天后組裝完畢;老炮身體恢復很好,把家人也趕了回去;小胡那邊也安定……。
王顧成又成了一個閑人。每天按部就班地給于孝隆匯報、根據(jù)工期進展和翟慶會和劉紀倫碰頭、給家人打電話……。
接下來呢,就應該是閃電后的雷聲了。閃電之后,必然帶來雷聲,只是強度的大小、距離的遠近,讓人感到或模糊不清或震耳欲聾而已。精神狀態(tài)象閃電,迅速耀眼,而身體的反應就像雷聲了,后置沉悶。
從懸崖上掉落,強烈的求生欲望支撐著王顧成,發(fā)現(xiàn)僥幸生存下來,王顧成咬牙堅持,拖著傷痕累累的軀體,逃避著死神可能帶來的二次傷害,終于到達了一片安全的、可以維持生存的果林里,躺在陽光下輕柔的草地上,踏踏實實地迎接身體中的炸雷,大病一場了。
一天早上迷迷糊糊地醒了,渾身像火炭式地發(fā)燙,勉強爬起來就一頭栽倒在地毯上。哆哆嗦嗦地給劉愛海打了電話,撥通之后就沒有記憶了。
醒來時已是第二天正午,慢慢睜開眼睛,看到眼睛前方掛著的吊瓶,渾身干裂一般地疼痛,身體也覺得軟軟的。慢慢側過頭,看到劉愛海和劉胖在門口低聲地爭論著什么。挪動一下身體,病床隨著發(fā)出“吱吱”的聲響。聽到響聲,劉愛海立即停止了爭論,飛跑進來。劉胖也急急地跟在后邊。
看到劉愛海象小兔子一樣的紅眼睛,禁不住無聲地笑了一下,喊了一聲;“劉!
劉愛?粗K醒了的老板,看著這個和十多天前已經(jīng)變了一個人的王顧成,不禁失聲痛哭了起來。劉胖也澀澀地眨著眼睛。
“沒出息!”王顧成笑著說。雖然身體疲乏無力,但頭腦已經(jīng)清醒了起來。不用問,就知道身體徹底垮了下來,住在醫(yī)院里。
劉愛海搽著止不住的眼淚,斷斷續(xù)續(xù)地說著;“老、老板,從昨、昨天早上你就一直……睡著……。”
王顧成想起劉胖和劉愛海在爭論著什么,等著劉愛海收住了哭聲,虛弱地問道;老劉,“你們在爭什么?工地有事嗎?”
“沒事沒事,都挺好的,老板你放心!”劉胖急忙解釋到。
“你們?”無力地用手指了指2個人,示意為什么爭論。
“劉隊說,把你……病的事告訴家里。我不讓。說老板也不會讓的。但從昨天開始,你一直都沒醒。我就說等到今天下午,如果你還不……”小劉低聲地解釋著,不知自己做的是否恰當。
“對,你告訴他們,他們也幫不上忙,只能著急擔心!贝蟛傂训耐躅櫝陕曇糁谐錆M了虛弱、氣短。
“看吧,劉隊,我說的對吧!”劉愛海雖然言語中帶著自豪,可語調和神態(tài)卻流露出這將近2天1夜的疲憊與焦慮。
王顧成輕輕地拍了一下劉愛海,又把手伸向劉胖。劉胖向前拉住王顧成的手。
“有你們這幫兄弟在,怕什么!”疲憊的語氣中帶著堅定和自豪。
劉愛海再次被激紅了眼睛,劉愛海自己也不知道這些天哭了幾次了,只是自己知道每一次掉淚之后,內(nèi)心都變得堅強起來。
劉胖低頭眨了幾下澀澀的眼睛,甩開王顧成的手,回身向外走去,邊走邊說:“老板,你好好休息,我到工地去了!
安定下來的劉愛海給王顧成講述著這兩天的事情,可發(fā)現(xiàn)王顧成總是失神地看著棚頂。劉愛海停下來,疑問地看著王顧成。
“劉,我這幾天……總在想,宋期俊怎么樣了?”
只住了3天醫(yī)院的王顧成,難以忍受躺在病床上的感覺,堅持要求的出了院。也拒絕了劉愛海和劉胖讓自己回家的建議。每天拖著疲憊的身體做著自己應該做的事。工程波瀾不驚地進行著。
事情順利得讓王顧成感到心慌,總是惴惴不安地擔心著。一次雷陣雨傾盆而下,王顧成坐在賓館的床上,窗戶都沒關,只是一直看著手里的手機,擔心那里邊再傳出讓自己恐怖的鈴聲,一直等到雨過天晴,手機也沒響,窗前的地毯濕了一大片。把頭伸出窗外,扭著脖子向上看著雨后的晴空,心理想著,雨可能真的過去了。
一號工程結束了,比正常工期晚了2天,扣除盛深公司因整體供電故障停工約1天。實際延遲了1天。雖有點小遺憾,但也算是結局美好、皆大歡喜。至于工傷事故和延期處罰,王顧成表示坦然接受,也就沒有什么爭議了。
當天晚上,好好請城致公司在盛深的人員吃了一頓餃子,當然還有精美的菜肴和酒,只不過酒是定量供應的,因為還有明天的收尾工作。雖然酒不盡興,但氣氛熱烈醉人,王顧成一瓶啤酒下肚,就有些酒醉微酣,2瓶啤酒后就成了醉眼迷離的醺醺然了。被小劉和一位工人扛回賓館,還不忘面帶不對稱微笑,商務式的點頭向樓層服務員問好。服務員又激靈不斷,不住地念叨那個屋肯定有事!
第二天,一覺醒來,已是中午。王顧成洗漱完畢,給劉愛海和劉胖打了電話,安排了工程和商務的善后事宜。原想訂下午的機票,給于孝隆打電話告辭?上胂胱咧耙欢ㄒ陀谛⒙∫娨幻。雖然這些日子一直在盛深,但只是出事故那次2人見了一面,之后王顧成也去過2次于孝隆的辦公室,每次都遇到廠里開會,也就悻悻然地離開了。想定之后,訂了第二天的機票,匆匆趕往一分公司。
享受完電梯細膩的溫柔,王顧成走出電梯。側臉看到辦公室接待秘書小張那樣夸張式的睜大眼睛,微笑地擺擺手。小張用手指了指里邊的辦公室,笑著說;在呢!沒人!
“陽光普照?”王顧成調笑地詢問著。
小張擠著臉側頭思考了一會兒。神秘地說;
“春日陽光!缟衔疫聽到哼歌了呢!”
“當……當……當……”
間距稍長但沒有絲毫差異的輕輕敲門聲。
“顧成,來吧!”
王顧成輕輕地推開門走進了屋,回手又把門輕輕關上。小張觀察的不錯,于孝隆舒適地靠在椅背上,端著保溫杯,臉上帶著難得的輕松。
恍惚間,王顧成回想著從那次確定提前30天工期時在這里和于孝隆見面,以及那次事故后,自己帶著沙啞的嗓子,幾乎垮塌地坐在這屋子里的沙發(fā)上,恍如隔世!
“領導好!”把友好輕松的氣氛再推上一層樓。
“你呀!不是啞嗓子的時候啦?!哈哈哈……。自己倒茶!庇谛⒙∮肿兂闪四莻和王顧成一起摸爬滾打的于孝隆,笑意充滿了眼睛。
王顧成示意給于孝隆添水,于孝隆忙搖手,
“你自己來!”
捏點茶葉、沏上水、放在茶幾上、身體略略前傾地坐在沙發(fā)上。于孝隆邊喝著茶邊看著王顧成一套程序化的動作。
“顧成,多久沒回家啦?”聲音里帶著歉意。
“明天走。”看到于孝隆的眼神,王顧成又偷偷地說;“中間女兒中考,晚上回去,早上回來。”
“哎……,難為你了!”于孝隆沒有順著王顧成的“幽默”向前走,抬起眼睛似有所思地看著天棚,沉默著。
沉默中,王顧成看著自己在這屋中的那2次痛苦的回憶漸漸遠走。
“不管怎樣,總算完成了!蓖躅櫝傻攘艘粫,見于孝隆沒有其他的動作,也就打破氣氛地說了一句。
于孝隆忽然低下頭,似笑非笑地看著王顧成。
“你那個隊長沒事了吧?”
“嗯,挺好,恢復不錯!”
“你嗓子啞,就是因為那個事故?”于孝隆微皺眉,側了一下頭,眼睛很神秘地看著王顧成。
“嗯……”王顧成很奇怪,相識這么多年,除非自己說,于孝隆從來沒有打聽過一些深入的原因,思考著是否和于孝隆說那天發(fā)生的事。
正在想著,聽到于孝隆打電話的聲音,“今天下午的那兩個會我不參加了。不要安排接待!
王顧成知道于孝隆要和自己長談了。也就沒有理由不把這段日子發(fā)生的事說給于孝隆了。
“哎……領導發(fā)話,看來我不說是不行了!嗯嗯!焙瓤诓瑁辶饲迳ぷ。
于孝隆原來似笑非笑的神情變成了真正的笑意。
足足用了20分鐘時間,王顧成把工程冒險準備、投標以及工程開始到后來發(fā)生的事情詳細地說了出來。
王顧成內(nèi)心詫異,那些讓自己痛不欲生的感覺,現(xiàn)在說出來卻是那么平淡,忽而生出自己是否是很脆弱的感覺。
人的感覺真是如此,那些天崩地裂、暗無天日、濃情蜜意……極端得讓自己瘋狂的感覺,經(jīng)過世事的推演、時間的洗滌,回頭望去,卻是那么的平淡無奇,淡淡的如青煙一樣。
于孝隆臉上的笑意逐漸轉變成了凝重,注視著王顧成,像是努力感受著王顧成當時的心情。
王顧成講完后,于孝隆又仰頭看著天棚。良久,說了一句:“弟妹現(xiàn)在還好吧?有時間讓她和侄女來這邊轉轉。”
于孝隆在想什么,不知道。也許,也許只是“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钡哪欠N人生濃縮了。
“好!蓖躅櫝汕袑嵉馗惺艿搅擞谛⒙∧菨鉂獾那檎x。
于孝隆從抽屜里拿出煙,又拿了煙灰缸,站起來放在王顧成面前。
想了想,自己破天荒地拿出一支煙點上。
于孝隆環(huán)抱著雙臂,站在屋子中間!拔以瓉硐耄こ棠阄幢啬芙。既然接了……,沒想到這么大的風險,是我把你推上了這條路……”
“也不是,當時的情況,我也的確沒有了退路。王顧成閉上眼睛,回憶著當時的慘烈,笑著搖搖頭,深深地吐出一口氣,淡然地說;“……不管怎么說,挺過來了。”
朋友間的感覺就是如此,真的很難給于孝隆和王顧成之間關系準確的定義下來。清茶釅酒?還是互幫扶持?不知道,只是感覺很沉……
“還有一件事,……,你不用說得詳細……,二次投標,你……”于孝隆又帶著似笑非笑的神情,側回頭看著王顧成。
“怎么啦?……,我降了80萬……”王顧成被他的神情弄得莫名其妙,歪頭眨著眼看著于孝隆。
于孝隆還是那樣環(huán)抱著雙臂,似笑非笑的神情看著王顧成。
王顧成忽然明白了于孝隆的含義。微笑著,拍了一下沙發(fā),使勁地點頭說著;“我沒……,我就是核算了一下,蒙的!”
定定看了王顧成幾秒鐘,于孝隆忽然爆笑了起來,笑得直咳嗽。
王顧成愣愣地看著于孝隆的樣子,也呵呵呵地隨著傻笑著……
“有人……到紀委……拉……!哈哈哈……”
說到這,王顧成一下明白了于孝隆為什么笑了。
以前于孝隆還是車間主任時候的一個廠里笑談。一次領導組織開會,進門時還談笑風生,可開了一段時間后,領導的臉變成了筋眉瞪眼、緊閉嘴唇、一言不發(fā),每個人都小心翼翼,最后有幾個人還做了深刻的檢討。會后大家都猜測為什么領導會那個態(tài)度神情,也總結出了多個部門讓領導不滿意的可能。幾天后領導的老婆揭開了謎底,原來那天領導拉肚子。
想到了這,王顧成也爆笑了起來。
正在這時,走廊響起飛速的腳步聲,倏地在門口停止。聽到門里的大笑聲,幾秒后,走廊響起飛速離去的腳步聲。王顧成知道那是劉來神,想到在醫(yī)院里劉來神的樣子,又爆笑不止,帶著一斷一斷笑聲的給于孝隆講劉來神的神態(tài),并學著汪道全的聲調笑著說:“慘哪!典型的群毆!”
2人都笑出了眼淚。
……
于孝隆使勁地揉了揉還帶著意猶未盡笑容的臉,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慢慢地搖著頭!鞍ァ敵擅篮没貞洶! 我也沒有遺憾了!”
王顧成的笑容定住了,瞬間變成了錯愕。疑惑地看著于孝隆。
看到王顧成的表情,于孝隆落寞地笑了一下。
“本不想和你說……,還是說了吧,你也好有個準備。嚴禁外泄!”落寞的感覺更濃。
“我調離了;径耍诰湍苄!
王顧成這才意識到這些天自己每天都在擔心著工程,對盛深公司的動向忽略了。
王顧成就像那天聽到貨車出事的時候那樣呆住了。臉上表情逐漸轉變?yōu)榱藷o奈與憤懣,眼睛都有些燒紅了。
“是……?”
于孝隆微笑擺手,阻止了王顧成的話。
“哎!別亂想,公司在外阜又建了一個分廠,調我過去。按說,我還是升官了呢!也……放松自在……”表情卻是和語言相反的悵惘和落寞。
那天,王顧成是怎么離開的,自己忘記了。只是那一晚又是坐在床上,2支腿并列地支在胸前,2只胳膊環(huán)抱著放在膝蓋上面,下巴頂在胳膊的前臂,身體一前一后地晃動著,嘴里反復的哼唱著一句:在那桃……花……盛……開的地方。
第二天啟程,通知了家里和翟慶會、劉紀倫,并沒有讓公司車來接自己。叫了出租,一路上只是默默地看著窗外已經(jīng)闊別了很久的家鄉(xiāng)的景色;氐郊,修整了一下。心情沉沉地趕到城致公司。還沒進辦公樓,遠遠地就聽到翟慶會的聲音。
在老婆多少次提醒下,盡力注意自己形象的翟慶會,把安全帽遠遠地扔在身后,向王顧成跑來。王顧成也快步地迎上去。雖然兩人每天都會電話聯(lián)系,但2個月以來一直在電話那邊的兄弟出現(xiàn)在眼前, 2人難以抑制強烈的內(nèi)心沖擊。
“成子!上午打手機你關機,沒想你現(xiàn)在就到了!”,人隨著聲音跑過來。
等2人還有幾步的距離,都愣住了。難道是認錯了人!
2個月時間,這還是王顧成嗎?原來翟慶會口中的肥頭大耳、大腹便便的壯漢,徹底降低了一個重量級別。臉塌陷,頭發(fā)也依稀地看到白色。
原來濃眉大眼、寬口闊鼻的翟慶會,臉頰也小了很多,顯得眼睛更加的碩大。左眉上面的額頭上,閃亮著一塊小拇指大小的紅疤,一動一動的,把整個臉都帶著變了形。
翟慶會瞪著眼睛,張大嘴驚奇地說著;“成子,你……!”
“大會,你這是怎么了! 王顧成有些激動。
“沒事!沒事!我沒事!”想到這2個月王顧成在外1人承受著多重的打擊,翟慶會的表情又瞬間變成了覷著眼、下垂著嘴角的心疼。
“設備搶修,翟廠長2天2宿沒睡覺,坐在椅子上睡著了……,摔的”跑在翟慶會身后的小張輕聲地說。
“就你多嘴!”
2人相互注視了一會兒,互相用拳頭砸了一下對方的肩膀。哈哈地笑起來,笑聲里滿是艱辛。
2天后,劉紀倫回來了?吹酵躅櫝,竟然愣愣地半分鐘沒說話。劉紀倫沒太大變化,只是額頭皺紋多了一些,瘦弱得更像豆芽菜了。
忙忙碌碌又將近一個月,三人做完了因一號工程影響的善后工作。程思到了圖書館,小妞考上了理想的高中。老炮也恢復得不錯,就是呆不住,老婆看不住的時候就會到廠里來。王顧成、劉紀倫、翟慶會商議后決定同汪道全同學的機械廠配套合作。于孝隆調任了,汪道全也升任了副經(jīng)理,王顧成分別給他們打了電話,思量著什么時候去看看于孝隆,盛深公司那邊的關系也要重新梳理一下了……。
劉愛;貋硎雎殻瑏淼酵躅櫝傻霓k公室。王顧成看著幾個月前還略顯毛躁的小伙子,經(jīng)過這場風雨的洗禮,顯得成熟穩(wěn)重。先交給劉愛海一些帶給汪道全的價格不高、但難得一見的土特產(chǎn),然后談起了劉愛海的工作調整。當劉愛海得知公司班子已經(jīng)同意王顧成的建議,升任他為區(qū)域經(jīng)理時竟然又孩子式地哭了。王顧成拍拍他的肩說;“兄弟,擔子重了,要抗!”當然劉愛海的主要業(yè)務是盛深公司和于孝隆所在的新廠。
一個忽然3人都覺得沒事干了的周六下午,王顧成、翟慶會、劉紀倫坐在小會議室里。窗外驟雨初歇,陽光就迫不及待地烘烤著大地。三袋花生米,滿地的啤酒瓶。用手支著頭、醉態(tài)可鞠的翟慶會,剛哈哈哈地聽完舌頭都掉了一半的劉紀倫,講著老王問自己是不是在河北的笑話,又呵呵呵地催著滿臉漲紅、醉眼迷離的王顧成說說“真慘!典型的群毆”是怎么回事……。
3人身體徹底升到萬英尺高空的時候,劉紀倫忽然用又找回了一少半舌頭的聲音問著;
“成……子,你說,你說,那……時候,是啥……滋味……?”
“忍……忍著,但……真…… 真……他媽的……難受!”
“來……來……,為……他媽……的難……難受……干一杯!”
三雙眼……六行淚……。
事情到這結束了嗎?當然沒有。
那天晚上王顧成做了一個夢。夢里不是和女兒撞奶瓶,也不是喝著媽媽熬的酸蘿卜鯽魚湯。而是在盛深經(jīng)營公司的走廊里,對,隱隱約約地就是第一接待室的門前。
好像是又經(jīng)歷了一場更大更驚心動魄的投標。走廊里低頭打著電話的自己,身邊站著劉愛海。劉愛海弓起了背肩,兩臂夾在身旁,雙手放在下巴的前面,笑嘻嘻地拱手祝賀。自己一手擎著電話,另一只手把劉愛海摟過來,微笑著使勁摟了幾下。
畫面向前推進。
劉愛海忽然露出戲虐的表情,好像要說什么,被自己“唉!“的一聲阻止了。
自己抬起頭,打招呼式地輕輕點了一下。
慢著、慢著!!
那個和劉愛海站在一起的自己怎么是宋期。!
而這個無力地向前挪動腳步,應付地咧下嘴,說是笑其實是哭的……
才是王顧成,我自己。!
【第一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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