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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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知道歐冠的時候,也是春心萌動的時候。
聶晟比我年長兩歲,我們有著世界上最親密的關系—“兄妹”。
在家里,尤其是在聶晟面前,我一向把自己看得很高,有時候我會覺得自己驕傲得過了頭,雖然認識是一回事,但改變是另一回事。年少的倔強就像太陽的光芒,讓人猝不及防又會刺痛。就像每次我和聶晟針尖對麥芒的時候,誰都不肯先低頭服軟,最后常常不歡而散。
我們都是自我的,我并不喜歡用別人的眼光來審視自己,用聶晟的話來說,我就像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
我欣然接受,雖然這比喻爛透了。
懂事那年我就覺得我和聶晟水火不容,勢不兩立。
當我意識到這一點無法改變的時候,我已經十五歲了。從年少時,我就想象著自己的十五歲,自己會是怎樣的光景。于是我會趁媽媽不在家翻出她新買的高跟鞋套在腳上,會對著鏡子試穿她的裙子,來回走動,擺各種造型,幻想自己是聚光燈下的明星。
我想,我的十五歲應該是花一般的年歲。
小的時候,總羨慕鄰居家的姐姐,她穿的裙子有好看的蕾絲花邊,沒有幼稚的卡通圖案,沒有裝模作樣的小口袋,頭發(fā)也不用束成馬尾,胸口的衣領微微拉低,露出好看的鎖骨,美麗得如同花蝴蝶一樣。
她在腳趾甲上涂各種顏色的指甲油,不穿絲襪,在鞋子里露出可愛瑩白的腳指頭,真是美麗極了。
我輕皺著眉頭上下打量她,眉心用口紅點出的美人痣皺成了水中的月亮,她彎下腰笑著問我:“小西嶼,姐姐漂亮嗎?”
我眼睛眨也不眨:“姐姐真是太漂亮了,可是今天又沒有過年,姐姐為什么穿這么漂亮?”
她神秘一笑:“誰告訴你只有過年才能穿漂亮衣服?姐姐要去約會,等你長大了就明白了!
她離開后,我一直傻傻地想著她說的約會。那時候的我,讀不懂約會的意思,但看她那么開心,還能穿好看的衣服,應該是和過年一樣的好事吧?
約會。
這是一個多么美妙的詞啊,我偷偷地想,她說的長大是多大,是不是也要像她那么大才可以約會?那時候的我怎么就沒有去問問聶晟呢?或許他偷偷約會過,我不曉得而已。
或許只有天知道,我等這個機會等了多久,F在我十五歲了,已經讀高一了,裙子上再沒有卡通圖案,雖是短發(fā),卻也不用束成馬尾,偷偷拿了媽媽的指甲油涂得花里胡哨去約會了。
我要約會的那個人,是我們學校的風流人物,注意了,是風流人物。
我在課間操的時候見過一次,他遲到被老師罰站,但是他有很多跟班。我想,這真是一件很拉風的事。但是可悲的是,他和聶晟一個班。
在聶晟的眼皮底下作案,我想,我必須要假裝和他冰釋前嫌,這樣他才不會告密。
那一天,我輾轉反側到凌晨,越睡越精神,心里百爪撓心,癢得難受,這感覺比考前綜合征還要嚴重。我在房間里來回走動,拖鞋摩擦著地板發(fā)出沙沙的聲響,我慶幸爸媽都出差去了,丟下我和聶晟自生自滅。
我想著我該怎么去賄賂聶晟。
睡不著肚子又開始咕咕叫,我打算起來弄點兒吃的,打開房門我就看到聶晟窩在沙發(fā)里看球賽。他把聲音開得很小,我只看到熒光在他的臉上忽明忽暗,映出完美的側臉。
我猛然回神兒,這是一個多么千載難逢的機會啊!其實偶爾我也是可以和他共存的,當然這種機會不多,那就是我有求于他的時候,我也是能忍辱負重地坐下來和他一起看的。雖然我完全不理解這個一堆人在畫好的框框里繞著草坪跑來跑去,又推又撞,還半天進不了一個球的運動,樂趣在哪里。這跟我熱衷的籃球差別實在有些大。
我款款地飄到他旁邊,極其淑女地坐下,硬生生地擠出一個笑來,不用照鏡子我都能知道當時的自己有多諂媚。
“聶晟,看球賽呢?”
“嗯!
“好看不?”
“嗯!
“那個……”
他沒作聲,后來我才反應過來,他其實是無視我。我看他不主動跟我說話,就又撥弄了一下心里的小算盤,想想至少要等到一個他需要分享快樂比如進球,或者宣泄不滿比如犯規(guī)了裁判卻視若無睹的時候。
但是等了許久,都沒有出現我設想的情節(jié)。
等待的時候我順便做著美夢,夢到我自己變成了那個球,那么多男人拼命地追逐我,想要得到我,真是過癮。
沒想到,這真是一個美夢,等我醒來時已是天光大亮,我在沙發(fā)上睡得欲仙欲死,而聶晟早就不知所終。
他居然不等我一起去學校,事實上,他從沒等過我。
我討厭他也不是沒有理由的,他與我理想的哥哥簡直是差了十萬八千里。雖說已經是春天了,天氣回暖,但大晚上的他也真不怕我凍著,連條薄毯都不給我蓋上。
討厭歸討厭,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我還是懂的。既然昨天晚上錯過了良機,我現在就得惡補一下。
我依稀記得姜念念買過的娛樂雜志上介紹過的足球明星是叫貝克漢姆吧?這家伙好像混得風生水起,都跑到娛樂界來了。
于是,我在網上搜集了一些貝克漢姆的資料,其中一篇文字雖然短小但感情很到位,于是我像做每一期廣播節(jié)目前一樣,廢寢忘食地背下了其中最煽情的一段。這是關于小貝最經典的一段話。要知道要接近聶晟,讓我倆相安無事,我覺得比讓姜念念對他移情別戀還要難,我?guī)缀跚H技窮。
回到家,我醞釀了一下情緒,清了清嗓子,把家當成了廣播室,手握空拳當成臨時的麥克風,然后帶著飽滿的熱情,操著一口播音腔,朗誦著進了門。
“最好的時光啊,最壞的時光啊,都曾在這里,他永遠當成自己家一樣的地方—老特拉福德!”
這一段是《天下足球》經典語錄里我最喜歡的一段,我花費了整堂數學課背了下來,還特地聲情并茂地反復練習了好幾遍,通過了姜念念那一關,我才信心百倍地回了家,我想這一次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我將換下的鞋踢到一邊,聶晟不在客廳,屋里沒有一點兒動靜,只有老式的掛鐘還在嘀嘀嗒嗒地響著。我果斷提高了嗓音,閉上眼繼續(xù)朗誦:
“在足球場上,他,不是天才,沒有上帝的眷顧,他只是默默地奔跑,靜靜地等待。美麗的弧線,讓他集萬千寵愛,卻也讓他背負了太多的本不應該屬于他的責任!
我拿出自己在學校廣播站金牌記者加播音員的本事,將所有的感情傾囊而出,堅持貫徹“成全別人,惡心自己”的服務宗旨,即使這樣也快把自己憋死了,氣換得不順,難度太大,一連嗆了好幾口口水,屋里還是鴉雀無聲。
我把書包往沙發(fā)上一扔,小碎步挪到聶晟的房門口,感情已經所剩無幾,只想快點兒背完,我?guī)缀跤煤鸬模骸爸钡皆浀木髲娮兂山裉斓膱?zhí)著,直到背影漸行漸遠,只留下一聲嘆息。我們可以說,他,沒有老,因為青澀的微笑記憶猶新;我們可以說,他正在老去,因為歲月無情,唯有時間永恒。他是寵兒,也是棄兒,他被追逐,也被放逐。他在失重后贏回尊重,他在尊重中贏來更多的尊重,他在離開時已經沒有離開,他叫大衛(wèi)•貝克漢姆,一個總是牽動世界的人,這一次,他是一個動人的球員!”
回應我的仍舊是無邊的寂靜,嘲笑我的仍舊是那破舊的擺鐘。惱羞成怒的我一個縱身撲向了聶晟的房門,門應聲而開。
我傻愣愣地站在門口,一股淡淡的梅香撲鼻而來,我很少進聶晟的房間,原因是男女有別。但是現在我真后悔,我應該一進門就先撲開他的房門,也不至于落到唱獨角戲的境地。
聶晟,不在家!
我只好收拾好自己就快爆發(fā)的情緒,一邊埋怨一邊給自己煮泡面。由于激憤的情緒過了頭,煮面時少打了一個雞蛋,最后將這個失誤一并算到了聶晟頭上。
就在我吃著面,看著最近上映的《男才女貌》時,聶晟回來了。他的手中拎著書包,他似乎從來都這樣,不喜歡把書包背在背上,也許十七歲的他已經知道耍酷。
我想到自己剛才錯付的一腔深情,氣就不打一處來,憤憤地問他:“你去哪兒了?怎么現在才回來?”
他看我一眼,臉上不動聲色,但我分明從他的眼神里看到了疑惑,要不是有求于他,我根本不會關心他的去向。但他這模樣無疑又戳中了我的痛處,在接觸到我憤怒的眼神時,他只愣了片刻,然后不咸不淡地說了句:“剛放學!
一向比我早的他今天居然這么遲,要不是看在我有求于他的分上,我早就把碗扣在他頭上了。
我找不到發(fā)泄的渠道,心里的一團火猶如燎原之勢,就快把我整個人燒死了。我只好把憋屈都發(fā)泄到面上,我咂巴著嘴,把面吃得很大聲,湯汁濺了一桌,整個客廳都洋溢著香菇燉雞的味道。
他在進房門前,我注意到他的表情很怪異,估計他是覺得我不是瘋了,就是在瘋了的路上。
一碗面吃得連湯都不剩,想起少打的那個雞蛋怒火又往上躥,我竭力控制情緒,思忖著花了那么大力氣不能白費了,我一定要沉住氣,我要淡定,不能被他的冷漠打敗。
于是,我一個鯉魚打挺,鍋碗瓢盆都來不及收拾,再次向他的房門撲過去。
房門打開的一瞬間,我看到他若無其事的背影,我心想,這人實在太能裝了。
我開門見山:“聶晟,你昨晚看的是什么比賽?”
“你不是也看了嗎?”他連頭也沒回。
真絕,一句話就差點兒把我堵得知難而退,好在我不是一般人,我鍥而不舍:“我不知道是哪兩個隊!
“主隊跟客隊!彼姘c似的回答,但我已經快控制不住想要撲上去掐他。
不得不承認,十七歲的聶晟沉默得駭人,與我這熱情四溢的姑娘一對比,他簡直可以被稱為萬年冰山。
我咽了口唾沫,平復了一下心緒,幾乎是咬牙切齒,一字一頓道:“我問的,是哪兩個隊,說名字!
他終于回頭看我一眼,神情淡漠,嘴巴張了張:“說了你也不知道!
我的自視甚高又出來了,我很不服氣他用這樣的語氣跟我說話,大步流星跨到他的面前,把在網上看的關于昨晚比賽的新聞一股腦兒地噴薄而出,也顧不得是不是口水四濺。
“誰說我不知道?你就是什么眼看人低。昨晚直播的是歐冠聯(lián)賽八分之一決賽,英超豪門曼徹斯特聯(lián)隊在主場老特拉福德球場迎戰(zhàn)意甲豪門AC米蘭隊!蔽椅艘豢跉,補充道,“是小貝拖著一條傷腿第二次站在歐洲冠軍聯(lián)賽的賽場上,并且以隊長身份打滿了全部比賽!
我一口氣背著新聞,毫不注意語速語調,就是怕一停頓就給忘了。
背誦完畢,我用驕傲的眼神緊緊盯著他的后背,也許是他感到如芒在背,終于緩緩起身,也終于肯正眼看我一眼。我內心澎湃,如滔滔江水久久不能平復,我想他一定會熱淚盈眶,會一把握住我的雙手,感謝天感謝地,感謝命運讓他有了這么一個善解人意的好妹妹。
然而,他只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轉身脫掉校服扔在床上,兩手插在口袋里:“你知道還問我?”
我忽然有種想咬掉舌頭的沖動,沒想到這家伙居然給我設陷阱,睜著眼睛看我往里跳,連手都不伸一下。
我一時無措,就那么傻傻地站著。
他的嘴角終于抽了抽,似笑非笑地看著我:“你又做錯了什么事?還是說你打算干什么壞事?”
我被他揭穿,一時窘迫難堪至極。卻又不想就這么認輸,于是我用了我的另一個撒手锏,裝傻充愣死不認罪。
“什……什么壞事,你總是把我看扁,就會打小報告!等我有時間我一定給你扎個小人!”
說完,我看到聶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臉皮厚得讓人發(fā)指。
“其實……我一點兒都不喜歡貝克漢姆!彼p輕地說,說完就去廚房煮泡面了。
我的面前飄下一片殘葉,在這春暖花開的日子里如墜寒窖。
我的約會還是照常進行,雖然我沒能拉攏聶晟。但是爸媽都不在家,只要他不變態(tài)地跟蹤我,我想是出不了什么大事的。
我和“風流哥”的約會地點選在了離學校一公里外的某個小餐廳。純粹是為了掩人耳目。
我想著出門前聶晟看我時那意味深長的眼神,實際上,我對今天的打扮也不是很有信心,幾天前,力挺這次約會并期望我能馬到成功的死黨姜念念語重心長,循循善誘:“西嶼,我姐姐的這位同班同學特別欣賞溫柔有才的女孩子,你一定要把握機會。你看他現在就跟班成群,聽說家里還挺有錢,好歹算個富二代,以后說不定會買下座山來自立為王,你成績不好,將來能做個壓寨夫人也是好的!
話畢,她在我的脖子上套了一條路邊攤上十塊一條的假白金項鏈,又給我抹了艷紅的口紅,我雖然覺得惡俗至極,但總不好拂了她的好意。但介于我以前的十五年從沒戴過什么首飾,這突如其來的束縛感讓我很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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