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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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發(fā)生之后的第二天,也就是6月20日星期五。我又去監(jiān)獄里看了哈里。在離開歐若拉之前,我去圖書館轉(zhuǎn)了一下,正好我的包裹剛剛寄到。
“這是什么?”平卡斯問道,好奇的口吻說明,他很想讓我在他面前把這個包裹打開。
“一樣我需要的工具!
“什么工具?”
“工作需要的工具。感謝你代我接收了這個包裹,厄恩。”
“稍等一下,你不想喝杯咖啡嗎?我剛做好的。你需要剪子把它剪開吧?”
“謝謝,厄恩。下次吧,我要走了!
來到康科德之后,我在警察局所在的街區(qū)轉(zhuǎn)了個彎,決定去見一見加洛伍德警長,跟他說說自從我們第一次見面后,我心中演繹出的一些推測。
新罕布什爾警察局總部是一幢位于康科德市中心赫仁街33號的紅磚房。當時差不多快到下午一點了,我被告知,加洛伍德警長出去吃中飯了,對方讓我在走廊的長條凳上等他回來,旁邊是一張桌子,上面擺著一臺付費咖啡機還有一些雜志。一個小時過后,他帶著一臉不愉快的表情回來了。
“是你?”他一看到我就爆發(fā)了,“有人給我打電話了,說:‘佩里,快回來,這里有個人已經(jīng)等你一個小時了!疫剩最后一點沒吃完,就匆匆趕回來看看究竟。我還以為可能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沒想到是你,作家!
“別那么恨我……我覺得我們的調(diào)查出發(fā)點就不對,我想或許……”
“我真是恨透你了,作家,別再廢話了。我的太太讀過你的書,她覺得你英俊聰明。她把你書后的頭像擺在她的床頭柜上供了好幾個星期。你居然‘住’進了我們的臥室里!你和我們一起就寢!你和我們一起用餐!你和我們一塊兒去度假!你和我的妻子一塊兒洗澡!你把她的女伴們都逗得哈哈大笑!你毀了我的生活!”
“你已經(jīng)結(jié)婚了,警長?真荒唐,像你這么不討人喜歡的人,我還以為會根本沒有家人呢!”
他憤怒地低下了頭,腦袋都快陷到雙下巴里去了。
“看在上帝的分兒上,你到底想干什么?”他怒吼道。
“搞明白!
“對像你這樣的人來說,這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知道!
“讓警察來處理,好吧?”
“我需要信息,警長。我什么都想知道,這是一種病態(tài)。我是一個焦慮狂,我想掌控一切!
“既然是這樣,那你得先把自己給控制好了!”
“我們能到你的辦公室去嗎?”
“不行!
“告訴我,諾拉是不是在15歲的時候死的?”
“是的,對骨骼的分析已經(jīng)證實了這一點!
“所以,她的綁架和被殺是在同一時間發(fā)生的?”
“是的。”
“但是,那個包……為什么那個包和她一起被埋在下面?”
“這個我不知道。”
“如果她帶著一個包,難道這還不能讓我們想到她是在離家出走嗎?”
“如果你離家出走的時候要帶個包,你總會在里面裝上衣服,對吧?”
“對。”
“但是包里只有那部書稿!
“說老實話,”我說道,“你的洞察力確實讓我贊賞,但是這個包……”
他打斷了我:“那天我真不應(yīng)該跟你說包的事,我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
“這個我也不知道!
“是出于憐憫吧,我想。是的,就是這樣。當我看到你茫然的神色和你那滿是灰塵的皮鞋時,我心生憐憫了!
“謝謝,如果可能的話,你能再跟我說一下尸體解剖的結(jié)果嗎?對了,假如只是一堆骸骨的話,尸體解剖這個詞還能用嗎?”
“我不知道!
“或許,‘法醫(yī)檢查’這個詞更貼切一些?”
“我并不介意這個詞用得有多準確。我想對你說的是,有人擊碎了她的腦袋!擊碎!梆!梆!”
他手舞足蹈地邊說邊模仿著擊打的動作,我隨即問道:“也就是說,她是被打死的?”
“我不知道,媽呀,該死的!”
“是男的還是女的?”
“什么?”
“打她的人會是個女人嗎?為什么一定是男人?”
“因為當年的目擊者德波拉•庫佩確定看到的是一個男人。好吧,討論結(jié)束,作家,你已經(jīng)讓我夠心煩的了!
他從他的錢包里拿出了一張家人的照片。
“我有兩個女兒,作家,一個14歲,一個17歲。我不敢想象自己如果有凱爾甘父親那樣的遭遇,我該怎么辦。所以,我想要真相,我想要正義。而正義并不是簡簡單單的事實堆砌,而是一個復(fù)雜得多的工程。我會繼續(xù)調(diào)查下去的,如果我發(fā)現(xiàn)戈貝爾是無辜的,相信我,我一定會放了他。但是,如果他是有罪的話,我也絕對不會讓洛特對陪審團耍那些虛張聲勢卻只是為了給罪犯洗脫罪名的鬼把戲。因為,這也不是正義應(yīng)有之意!
加洛伍德,在他公牛一般的野性外表下,有著讓我欣賞的人生哲學(xué)。
“說到底,你真是個很棒的家伙,警長,我給你買一點烤薄餅,咱們邊吃邊聊?”
“我不要什么烤薄餅,我想你應(yīng)該走了,我還有工作要做。”
“但是,你得教我怎么調(diào)查案件,我不會做調(diào)查,我應(yīng)該怎么做?”
“再見了,作家。接下來的一個星期里,我都不想再見到你,也有可能,我這一輩子再也不想見到你了吧!
他沒有把我當回事,這讓我感到有些失望,于是我就沒有再多說什么。我伸出手來跟他道別,他那一雙巨掌在和我握手的時候差不多要把我的指骨捏斷了。我轉(zhuǎn)身離開。當我走到外邊的停車場上時,我聽到有人在叫我:“作家!”我回過頭來,看著他那巨大的身軀慢慢向我的方向靠近。
“作家,”他氣喘吁吁地跑過來對我說,“好的警察通常不會去關(guān)注殺人犯……而是要想一想受害者。你需要做的是去多了解受害者,應(yīng)該從頭開始,也就是說要了解謀殺案發(fā)生之前的事情。而不是之后。你要是一開始就把精力集中在謀殺這件事情上,那就錯了,你得先問問自己,受害者是什么樣的一個人……你應(yīng)該先問問自己誰是諾拉……”
“那德波拉•庫佩呢?”
“依我看來,所有的事情都和諾拉相關(guān)。德波拉•庫佩只是一個間接的受害者。搞清楚諾拉是誰,你就能同時查出殺害她和庫佩媽媽的兇手!
諾拉•凱爾甘是誰?這也是我在州立監(jiān)獄里面問哈里的問題。他當時臉色很憔悴,看起來似乎特別關(guān)心他放在健身房更衣柜里的那些東西。
“你找到了嗎?”他還沒和我打招呼就問我。
“是的。”
“那你把東西都燒了吧?”
“是的!
“底稿也燒了嗎?”
“底稿也燒了!
“為什么你沒有告訴我已經(jīng)把這件事做好了?我都快要急瘋了!你這兩天都到哪里去了?”
“我在自己調(diào)查案件。哈里,為什么那個盒子會出現(xiàn)在健身房的更衣柜里?”
“我知道,這事在你看起來可能會有點怪……你3月份來我家拜訪后,我擔心會有其他人發(fā)現(xiàn)那個盒子。我覺得,不管是毫無惡意的訪客,又或者是家里的保姆,誰都有可能在不經(jīng)意間發(fā)現(xiàn)它。出于謹慎考慮,我覺得應(yīng)該把我的‘私人記憶’放在其他地方。”
“也就是說,你是把它們藏起來了?但是這樣的話,你就更顯得可疑了。這份底稿……這就是《罪惡之源》的底稿嗎?”
“是的,最初的那一稿!
“我能認出書里的內(nèi)容。但是,為什么封面上沒有標題……”
“書的名字,我是后面突然想出來的!
“你的意思是在諾拉消失以后嗎?”
“是的,但是不要再提這份底稿了,馬庫斯,它應(yīng)該是被詛咒了,所以才給我招來了身邊這一切不幸?窗桑Z拉死了,我現(xiàn)在也被捕入獄了!
我們互相看了看對方。我在桌子上放了一個塑料袋,里面放的就是我收到的包裹中的東西。
“這是什么?”哈里問道。
我沒有回答,而是拿出了一臺接了話筒的卡帶錄音機,坐在了哈里的面前。
“馬庫斯,真該死,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別告訴我,你一直留著這該死的機器……”
“當然了,哈里,我一直都小心地留著它呢!
“快把它放回去,好嗎?”
“不要大驚小怪了,哈里……”
“那你到底要拿這個東西做什么?”
“我想要你和我說說諾拉的故事,歐若拉的故事,所有的一切。1975年的夏天,你的書。我需要知道所有這些事情。哈里,真相應(yīng)該就隱藏在這些事當中的某個地方吧!
他露出了悲傷的笑容。我打開了錄音的開關(guān),讓他開口講出那些故事。這是一個美妙的場景:在監(jiān)獄會客室里的塑料臺子兩頭,丈夫和妻子團聚,父親和兒子重逢,而我和我的老導(dǎo)師再度相會,聽他將故事娓娓道來。
那天傍晚,我很早就在開車回歐若拉的路上吃了一頓晚飯。飯后,我不想直接回鵝彎獨自一人待在那空蕩蕩的大房子里,于是就開著車沿著沙灘跑了很長一段時間。白天將逝,大海泛著波光,美不勝收。我經(jīng)過了“海濱汽車旅館”、河溪灣森林、河溪灣路、鵝彎,穿過歐若拉,最后來到了格蘭德沙灘。我走到了水邊,坐在沙礫上靜靜地看著夜幕降臨。在波光的映襯下,遠處歐若拉的燈光在起舞,海鳥發(fā)出了一聲聲刺耳的長鳴,夜鶯在附近的樹叢中歌唱,我聽到了燈塔上傳來的霧笛。而錄音機里的磁帶不停地轉(zhuǎn)動著,哈里的聲音就在黑暗中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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