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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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后,沈西林與武田再一次見面,在茂川別墅。
在日租界里,茂川別墅并不是最宏大豪華的建筑,卻是最精致的。茂川別墅曾經(jīng)是京城某王爺在天津的外宅,里面亭臺水榭、假山竹林布置得精巧別致,頗有些蘇州拙政園的味道。沈西林原本很喜歡到這個園子來,作為江南大戶人家出身的子弟,到這兒來能感受到家鄉(xiāng)的氣氛,雖然隨處可見的日本兵和日本國旗軍旗的標(biāo)志破壞了園林的淡雅,但是沈西林盡量可以做到對那些視而不見。
但最近出入這里都讓沈西林覺得緊張,不是地方不一樣了,是這里多了一個人——武田弘一。而執(zhí)行武田交代的尋找老同學(xué)的任務(wù),是拉近倆人關(guān)系的最佳方式,對于浸染官場部門多年的沈西林來說,他是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
走進情報處的走廊深處,沈西林正好看見西班牙商人華爾頓被拖著從他面前走過,滿身的鮮血,卷曲的頭發(fā)被鮮血浸染粘在了臉上,高聳的鼻梁被砸塌了,好像是掛在臉上。
沈西林有些震驚和意外,當(dāng)然不是因為這樣的慘狀,比這更慘不忍睹的樣子沈西林見多了,他是吃驚華爾頓會出現(xiàn)在這兒。他本以為華爾頓早已離開天津,不想這個笨蛋還是落到了日本人手里。
就在這時,沈西林看到了站在走廊對面的武田弘一。沈西林正琢磨怎么跟武田解釋,而武田只是淡然地看了他一眼,仿佛拉家常一般說:“這個華爾頓的真實身份是蘇聯(lián)紅軍總參情報部的間諜,為共產(chǎn)國際工作!
“你們特務(wù)委員會看來是太清閑了,如果你們只擅長跟自己人斗是做不好情報工作的。”武田的話不輕不重地落了出來。
沈西林當(dāng)然知道武田弘一這句話的用意,但依舊不改優(yōu)雅的風(fēng)度:“那我也提醒武田先生,這個華爾頓在天津衛(wèi)可不止跟中國人聯(lián)系,和他接頭的人也有日本人!
武田皺了皺眉,頓了頓:“你查到了什么?”
“我本想放了華爾頓,讓他做誘餌釣條大魚,沒想到跟他接觸的居然是日本人,我猶豫了,本是想跟你商量一下,更沒想到武田先生的動作這么快。”
武田嘆了口氣:“帝國內(nèi)部也有共產(chǎn)主義分子,這我知道,看來以后我們的配合應(yīng)該更密切一些!
這個日本人倒也實事求是,不過這樣的“上級”比浮夸的領(lǐng)導(dǎo)更難對付。沈西林心知肚明,卻把話越發(fā)說得輕描淡寫起來。
“配合好辦,主要是信任。”不等武田回話,沈西林已經(jīng)掏出一份材料,將話題轉(zhuǎn)開了。“你讓我辦的事兒有眉目了!鄙蛭髁种钢鴻n案材料里的一張照片說,“這是你要找的同學(xué)之一韓樹森。1921年韓樹森前往日本留學(xué),學(xué)習(xí)建筑,三年后回國,曾經(jīng)在國民政府建筑部門工作了五年多,不過他在1929年前后遞交了辭呈,以后就沒有了音訊。我是找了重慶那邊的關(guān)系,才知道這個人很早就來了天津,但奇怪的是,我在天津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關(guān)于韓樹森落籍的記錄。沈西林頓了頓,繼而又說道,另外一位中國人名字叫范江海,與韓樹森同一年去日本留學(xué),學(xué)的是無線電技術(shù),歸國后次年在南京任職于南京電信局,于1925年加入了國民黨中統(tǒng)訓(xùn)練科,1931年因為身體原因,辭職回了老家徐州,之后就再也沒有這個人的任何消息了!
室內(nèi)倆人都靜默下來。武田翻了翻材料,繼而放了下來,仿佛陷入沉思,沒有再接著問沈西林任何問題。倒是沈西林哧的一聲笑了出來,打破沉寂,開玩笑般地說道:“你這兩個同學(xué)還挺有意思的,你是搞間諜工作的,你的同學(xué)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很難找啊!”
武田看了看那張材料上的照片,眉頭微蹙,問道:“你在天津找的是什么戶籍記錄?”沈西林不以為然:“當(dāng)然是地方戶籍記錄!蔽涮镎f道:“為什么不找找租界的?天津并不只是被國民政府控制!
這一次沈西林沒有說話,姜是老的辣,面前的這個日本人是一塊陳年老姜,老謀深算,滴水不漏。他知道,這個武田的話是對的。
武田看了看沈西林:“你的工作并不輕松,不但東華洋行要忙,還有特務(wù)委員會的事情要操心,你需要一個秘書。”
“武田君真是細心,謝謝您的關(guān)心,我會去物色一個!
武田搖了搖頭:“不,我已經(jīng)有了一個人選,特務(wù)委員會行動隊的王建中……”
沈西林已然知曉對方的目的,嘴上只是說道:“真是不好意思,武田君還為我的這件事操心!
武田拍了拍沈西林的肩膀:“我一直希望能在中國找到自己的朋友,我想你應(yīng)該是我最期望交到的朋友,如果不介意,我們可以兄弟相稱。”
沈西林點了點頭,那將是我的榮幸……
這一天,天津遭遇了入冬以來第一場雪,雪下得很細,迷迷蒙蒙的,似乎將整個城市籠罩在了一層白紗之中,更增添了這個被異族侵略的北方重鎮(zhèn)的哀愁韻味兒。
韓子生騎著父親的自行車,穿街走巷。一周前,做巡捕的父親還最后一次讓自己送出了一封封奇怪的信,那種神秘感曾經(jīng)讓韓子生著迷,如今卻只剩下黯然的回憶。
子生將父親帶著自己走過的每條街道都踏遍之后,來到了巡捕房,在昏暗的巡捕房內(nèi)找到了班頭老譚。
老譚見到子生,似乎并沒有很意外:“要喝水嗎?我給你倒!
“你說過,有事可以來找你!弊由驹谀莾簺]動,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老譚也沒去看他,打開一邊中藥的紙袋從里面捏出一把中藥來,自顧自地沖泡起來,依舊用沙啞的嗓音說:“干嗎留在天津,仗越打越厲害,洋鬼子們都縮在租界里不敢出去,以后會越來越不太平!
“我只想找個事兒做。你會有辦法,不是嗎?”子生的聲音有些顫抖,他害怕從老譚的嘴里聽到拒絕。
老譚喝了口藥茶,不緊不慢地說道:“你是塊讀書的料,不上學(xué)浪費了。”子生不說話,還是低著腦袋,固執(zhí)地站在他跟前。僵持了片刻后,老譚嘆了口氣:“愿意做一個電話維修員嗎?”
子生愣了愣,看著老譚,沒有回應(yīng)。老譚正欲說話,子生突然喊道:“可以!只要能讓我工作,讓我留在城里。”
“你會后悔的。”老譚好像是自言自語,“回去再想想……”
“不用了,沒什么好后悔的!边@一次,子生果斷打斷了老譚的話。
“那就去馬路對面的宮北電話局,我和他們局長熟,說句話,還能有點面子。再說,離我這兒近,日后也有個照應(yī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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