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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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沈西林在東華洋行接到王建中匯報來的消息,因為日本人的抓捕,法租界對此頗有非議,東華洋行的一批貨被宮北巡捕房扣了下來。
沈西林嘆了口氣:“看來我得去宮北巡捕房一趟了!
“日本人這次簡直是發(fā)了瘋,滿大街的亂抓亂扣,也不怪法國人生氣。”王建中嘆了口氣。
沈西林的臉上露出招牌式的神秘笑容:“一箭雙雕,怕就是這個意思吧。備車,我們現(xiàn)在就去宮北巡捕房,去找那個大肚子的亨利談判!
王建中點了點頭。
在宮北巡捕房,沈西林見著了亨利。
沈西林說明來意,剛說了一半,亨利便攔下了他的話:“沈先生,這一次只能跟你說抱歉了,我沒法行這個方便,你的人在法租界查抄商鋪抓人,搞得生意沒法做,人心惶惶,整日里都是來報案的,你什么時候給我行過方便呢?”
沈西林微微一笑:“我想,亨利先生是誤會了……”
亨利搖了搖頭:“我沒有誤會,我原本以為沈先生跟我是朋友,可眼下的事情并非如此……”
沈西林打斷亨利的話:“有句話我想提醒亨利先生,你說的這些可都是日本人的事兒,你我可都是生意人,生意人以和為貴,不需要因為其他問題而牽扯到生意上來吧,如果非攪合在一起,恕沈某直言,這可不明智!鄙蛭髁謴碾S身的皮包里拿出一個信封,亮了亮,“中國有句話,買賣不在情義在,這是上一次和這一次的分紅,雖然生意做不成了,但你該得的,我照單全部給你!鄙蛭髁謱⑿欧馊釉诹俗雷由希鞍哑渌虑楹蜕饣鞛橐徽,對你的收入和你的官位都沒有什么好處。這批貨我可以不要,但是你以前從我這里拿了多少好處我可都是有記錄的,如果這些賬目被我一不留神交上去……你的屁股還能在探長的位子上坐得穩(wěn)?”
亨利的臉色變了。
“我想回到法國土倫那個地方可沒天津這么好玩,亨利先生,你有大把時間考慮我的話,我就不耽擱了。”沈西林拋下話,便要往外走。
亨利臉色尷尬。當(dāng)沈西林快走出辦公室的時候,亨利終于忍不住地喊住了他。
沈西林回過身,微笑地看著亨利。
亨利眉頭微蹙:“那批貨我想會有辦法的。”
“痛快,亨利先生不愧是生意場上的老手。三天后,我想讓它回到東華洋行的倉庫里。沈某告辭了,改日,我沈某請您去喜樂門好好再聚!睊佅逻@些話,沈西林轉(zhuǎn)身離去。
在老譚辦公室門口,沈西林瞅見坐在辦公桌前看著文件的老譚。沈西林止住了步子,敲了敲門框。
老譚抬頭。見是沈西林,老譚有些猶疑。
沈西林倒不在意這些,走了進(jìn)來,自顧自地說道:“東華洋行沈西林,您不認(rèn)識我?可我看你眼熟啊,好像在哪兒見過!
老譚趕忙賠笑:“喲,您是亨利探長的朋友吧?我只是巡捕房的一個班頭,哪能有機會見過您這樣的貴人!
沈西林卻并沒有答話,似乎在回憶,嘴角留些許的笑意,片刻之后,緩過神來,問道:“你是不是也喜歡去喜樂門?”
“喜樂門?舞廳?”老譚尷尬一笑,“這些跟我根本打不到一塊兒去的事兒,我老了,怎么會有那樣的心思。”
沈西林搖了搖頭:“什么年紀(jì)的男人那也是男人,是男人對女人就有興趣。這一點我從來沒有懷疑過,如果我的記憶沒錯,你到過喜樂門,不過要照你這樣說,你就不僅僅是找個女人跳舞那么簡單了,對吧?”沈西林不等老譚回話,繼續(xù)說道,“我總覺得你不像個巡捕,希望以后別讓我知道你像誰,或者是誰。沒準(zhǔn)以后我們還會在什么地方再見面!
老譚沒有說話。
“今天我的話有點多,希望別介意!鄙蛭髁终f。
“哪里,哪里!崩献T趕忙說道。
“那,告辭了。”沈西林轉(zhuǎn)身離去。
看著沈西林離去的背影,老譚心里知道,這是一個極其聰明的人,到底是勁敵還有朋友,現(xiàn)在還說不清楚。
夜色里的天津衛(wèi)顯得神秘而動蕩,剛下過小雨的街道,濕滑的地面反照著霓虹,折射出陰冷的光線來,有些光怪陸離、飄忽不定的味道。
邵老栓著便衣走了過來,身后逶迤著長長的影子。這家旅館是周先生在天津衛(wèi)一個落腳點,在旅館的203室,兩人見了面。
對日形勢日趨嚴(yán)峻,天津是華北地區(qū)日軍物資的轉(zhuǎn)運基地,組織上要求盡可能掌握日軍的動向。周先生讓邵老栓盡快通過子生安排莫燕萍搜集這一情報,力求早日匯報給組織。
邵老栓點了點頭。
春天到了,綠樹開始發(fā)芽,雖然萬物開始復(fù)蘇,但寒意絲毫未減。
茂川別墅內(nèi),更是春寒料峭。
武田倒絲毫不介意這樣的天氣。在靠水的亭子間內(nèi),擺了一個古箏,緩緩撥弄,一邊燃著一炷檀香,香味悠然蘊開。
武田弘一微閉雙目,嘴角微笑,他彈的是《高山流水》,琴曲之間,似乎在尋覓知音。
顯然,這個武田絲毫沒有被這寒冷掃了興致。
沈西林沒有上前打擾,站在一邊仔細(xì)聆聽,直到最后一個音符彈畢,才鼓掌贊許。
見是沈西林,武田微微一笑:“不知沈先生已經(jīng)來了,真是獻(xiàn)丑了!
“武田先生太過謙了,沒想到武田先生的琴藝如此出神入化,琴韻優(yōu)雅,在天津衛(wèi)再難找到另一個了!鄙蛭髁诌@句倒不是恭維話,武田的琴聲的確讓人敬佩。
武田弘一嘆息:“這首曲子是伯牙彈奏給他的知音子期的,兩人在琴曲之間便惺惺相惜,以前在日本我的中國朋友是我的知音,現(xiàn)在……”武田嘆了口氣頓了頓,看了一眼沈西林,眉頭一揚笑了起來。
“我希望,我現(xiàn)在的知音就是你沈先生!
沈西林笑著頷首:“榮幸之至!
武田弘一恭敬地請沈西林進(jìn)了屋,擺上茶,并召喚藝妓來演繹日本曲目。
“藝術(shù)是相通的,我想沈先生也會喜歡我們?nèi)毡疽魳返木!蔽涮锖胍晃⑿χ榻B日本曲目的含義。
沈西林只是靜靜聆聽著,這個日本人找他來,不可能只是談?wù)勔魳,更不可能單純地將他?dāng)成子期那樣的聽琴人,他必然有他的目的。
“武田先生有什么需要我效力的不妨直說,你把我當(dāng)知己我自當(dāng)盡全力!鄙蛭髁制谕M快能知道他的底牌。
武田弘一笑了:“沈先生真是一個性急的人,這可不是聽琴人的風(fēng)格,不過,快人快語,我很是欣賞,眼下我希望沈先生做筆生意。”
“生意?”沈西林有點意外。
武田一邊斟茶一邊說出了他的真實意圖,原來,他期望利用沈西林所在的東華洋行進(jìn)行掩護(hù),調(diào)集大批日本所需的軍需物資。
聽了這些,沈西林更疑惑了,他拿起茶杯的手微微頓了頓,繼而說道:“這么多的物資日本陸軍軍需部可以直接調(diào)配,讓我一個東華洋行的買辦出面似乎有點……”
武田搖了搖頭:“這是帝國的需要,我們只需要服從就夠了,一切軍部自有安排!
這個老謀深算的日本人似乎不愿意透露一點點消息,只不過是把他當(dāng)成棋子,這一點沈西林自然心知肚明。
武田起身將一邊的幕布拉開,墻壁上顯露出一張大大的世界地圖,上面標(biāo)注了日軍在東南亞侵占的區(qū)域。
“沈先生,您對歐洲的局勢怎么看?”武田問。
“德英法在歐洲角力,而蘇聯(lián)似乎隔岸觀火,這些反共產(chǎn)國際的家伙們相互之間劍拔弩張,暗中卻都在跟蘇聯(lián)人談判,按中國的話這叫兩面三刀!鄙蛭髁忠琅f如沐春風(fēng),輕巧地說道。
武田贊許地看著沈西林,情不自禁地鼓起掌來:“沈先生,真是看得透徹!
“這不用分析,如今的天津衛(wèi)什么人沒有?只要稍稍打聽一下,什么消息都有了!
聽了這話,武田試探地問道:“那你認(rèn)為大日本帝國應(yīng)該怎么辦?”
“政治我不懂,但是我估計跟生意場差不多,沒有永遠(yuǎn)的敵人只有永恒的利益,我做的只是為帝國服務(wù)!鄙蛭髁炙膬蓳芮Ы,目光柔和地看著面前這個日本的中國通。
“帝國需要你這樣的人,你應(yīng)該起個日本名字!蔽涮锖胍凰坪鹾芟矚g沈西林的答案,他為沈西林沏了杯茶。
“這是日本著名的櫻花煎茶,我喝著有一種家鄉(xiāng)的味道,你嘗一嘗!
沈西林品了一口,點頭贊許。
武田謹(jǐn)慎地說道:“這一次,軍需部參謀山田會負(fù)責(zé)這次物資調(diào)配的生意,不過你要對此絕對保密,不能走漏了風(fēng)聲。”
沈西林看著武田又看看地圖,略有所思。
幾天后,在喜樂門夜總會,沈西林招待幾個日本人喝酒跳舞,莫燕萍在旁邊作陪。
莫燕萍看著沈西林的目光,柔和了許多。這一晚,發(fā)生了一件事情,讓莫燕萍對沈西林的看法有所改觀。
當(dāng)晚,莫燕萍在化妝間化妝,突然聽到外面走廊里有人吵鬧。莫燕萍正想去看看,被玉茹攔下了。玉茹讓她別去湊這個熱鬧。
“怎么了?”莫燕萍不解。
“還不是月鳳又在問老板借錢!庇袢阌行┎恍嫉卣f。
原來,月鳳曾和一個男人生過一個孩子,然而遇人不淑,那男人是個煙鬼,要求月鳳不停地給錢,否則就不讓她看孩子,這一次月鳳沒錢給了,為了見孩子而手足無措。
莫燕萍起身:“不行,我得去幫幫她!
走到門口,莫燕萍看到了沈西林正在和月鳳說話,扶起了月鳳,不但給月鳳錢解燃眉之急,而且答應(yīng)月鳳,把孩子奪過來,讓那個煙鬼永遠(yuǎn)離開天津,保證了月鳳的平安。
莫燕萍第一次發(fā)現(xiàn)沈西林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樣。
此刻,沈西林正在接待的軍需部參謀山田是個矮個子日本人,留著兩撇小胡子,小眼睛頂在那個白花花的腦瓜上像兩個黑點。
山田向沈西林敬酒恭喜他有大生意可做。
沈西林表面上似乎有些糊涂,裝著沒聽明白究竟是發(fā)生了什么!
山田笑著拍了拍沈西林的肩膀:“那么一大批軍需物資的調(diào)配給了你們東華洋行,這不是大生意是什么?”
一席話,滿桌驚喜,一時間,均開懷大笑起來。
“天津比東京強多了,酒好,跳舞的地方也好,花姑娘也好,強太多了!鄙教镉行┍∽,看著周圍奢華的喜樂門花花世界,嘴里嘮里嘮叨地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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