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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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要不再是完璧，就絕無可能成為皇帝的女人�，F(xiàn)在和他躺在一張床上，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jī)會�？墒牵@種事都是男人主動，她一個黃花閨女實在是難以下手，只是想一想那件事，便覺得臉上發(fā)燙。
她猶豫著，心里像是有兩個小人在拔河：一個厚顏無恥的小人說，面皮跟一輩子的幸福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另一個正義凜然的小人說，女人最重要的就是要臉，不然一輩子都被男人看不起。
閉上眼，夢里的情景又涌進(jìn)了腦子，一想到那白發(fā)蒼蒼滿是皺紋的臉，一想到那枯枝般枯槁的手，她便渾身發(fā)冷。
邪惡小人跳著腳說，不做會后悔一輩子的，快把自尊心扔到窗子外頭去。
對，自尊心先扔到窗子外頭，一會兒再撿回來。
她咬咬牙就這么決定了，壯著膽子將手伸到他的胸口，輕輕摸了一把。掌心下是溫?zé)岫鴱?qiáng)健的男人的肌膚，那種朝氣蓬勃充滿陽剛之氣的感覺，讓她怦然心動。她紅著臉頰，遲疑著向下，突然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她嚇得險些叫出聲。
耶律彥醒了，黑暗中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她心跳如雷，有一種做賊當(dāng)場被抓住的感覺。
他聲音平靜淡定，冷漠無情：“你要干什么？”
她心里怦怦直跳，舔了舔嘴角，很想說：我想干壞事。
“我睡不著，想摸摸你的心，是不是肉做的�！�
等了等，他問：“是嗎？”
她吞了口唾沫，道：“不是，是鐵做的�！�
然后，她覺得掌心下的肌肉抖了抖。他是在悶笑，還是在氣惱？真可惜，她看不見他此刻的表情。
“什么意思？”他的語氣軟了些，不那么冷硬了。
“你明知道我不想進(jìn)宮，還非要選上我。我對你那么好，請你吃飯，為你看病，對你一片真心，你就這樣對我。你……難道不是鐵石心腸嗎？”黑暗中，她羞澀的聲音帶著委屈，聽上去如同生了鉤子一樣，將人所有的柔腸都要勾起來。
可是他默然無聲，她靜靜地等他的回答，黑暗中，時間好似被無限拉長，良久良久的沉默，讓她幾乎以為他已經(jīng)睡著了。可是他說了一句：“你對裴簡和袁承烈也是一片真心�！�
“不是，根本不是。”她急忙道，“裴簡是我的表哥，我對他并無兒女之情，而袁公子，是因為實在迫于無奈才找到他……我喜歡的只有你�！�
她被自己的表白羞得臉上滾過一道道熱浪，所幸黑燈瞎火他什么也看不見。
他再次默然。
“我對你，一見鐘情。除了我爹，我從不曾為一個男人做過飯、煮過茶，我愿意一輩子只為你一個人燒菜煮茶生兒育女……”她鼓起勇氣，借著夜色豁了出去，“你若是娶了我，一輩子都不會后悔，因為再也不會有人會像我這樣喜歡你，我會全心全意地對你好，一輩子給你做好吃的，你要吃炸醬面我絕不會給你做炒米飯。”她越說越激動，自己都快要被自己感動了。
“真啰唆，睡吧。”他突然出聲，極平淡地說了幾個字。
她失望至極，被他打擊得連一絲絲的睡意都沒有了。她自問容貌身材都不差，又對他一片赤誠真心，難道他對她當(dāng)真是半點興趣也沒有嗎？她不相信，追著又問：“你真的一點都不喜歡我嗎？”
他良久未答，呼吸聲平靜而均勻，倒似乎是睡著了。她素來是個越挫越勇的性子。他此刻是她黑暗未來的一抹曙光，她拼盡全力也要抓住，哪怕飛蛾赴火。
于是她推了推他的肩膀，又問了一遍。
他吸了口氣，仿佛很不耐煩地回答：“本王喜歡的是賢良淑德自重自愛的女子。”
靜到極致的夜色中，他的聲音格外分明，一字不差地落入她的耳中。這意思就是，她不是這樣的女子了？她氣哼哼地說道：“我哪里不賢良淑德了，我哪里不自重自愛了？”
“賢良淑德的姑娘自然不會去摸一個男人的胸，也不會自薦枕席�！�
“自薦枕席”四個字深深地刺疼了她。她羞惱交加，舉起拳頭想要打他一下。黑暗中明明什么也看不見，他卻仿佛生了夜視眼，伸手將她的拳頭攔住了，然后就勢往里一推，她一下子就撞到了墻上。
他并沒有用多大的力氣，卻讓她撞得后背生疼。黑暗中，她的臉上滑下涼涼的兩顆水滴，然后瞬間成了河。
她生平從未受過這么大的打擊，也從未聽過比“自薦枕席”更傷尊嚴(yán)的話語，她想不明白，為何一片真心剝開了給他看，卻被這樣無情地對待。她更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不好，為何得不到他的喜愛。難道喜歡一個人也不能開口明說，不能主動示愛？非要藏著掖著，端著貞女圣女的模樣？可是那樣不是虛偽至極嗎？
她傷心又委屈，眼淚都快把枕頭上繡著的鴛鴦淹死了，這才迷迷糊糊睡過去。
清早，一抹晨曦尚未照透窗欞，她便被耶律彥叫醒。稀薄的晨光里，他面如冠玉，眉長入鬢，她望之失神，心里恍然道，這是一張多么好看的容顏，可惜卻有一顆那么冷硬無情的心。
她懶懶地起身，意興闌珊地吃過早飯，繼續(xù)上路。
依舊和他同乘一騎，她一言不發(fā)，“自薦枕席”那四個字簡直像是一把匕首插在了心上，心里像是破了一個大窟窿，颼颼往里灌著涼風(fēng)�？墒巧砗蟮倪@個人，一點也沒有向她道歉的意思，偶爾碰到他的身體，還是硬得像石板。
她越想越覺得不舒服，扭頭看著他道：“我給你一個機(jī)會，讓你收回昨夜的話�！�
“什么話？”
“就是你昨晚上說我的那句話�！�
他挑了挑眉梢：“我忘了�！�
自己為那四個字哭了半夜，他居然都忘了。她氣哼哼地說道：“我不是隨便的女人，我只對你，才……”她紅著臉說不下去了，委屈地噘起了嘴。她自認(rèn)為是個忠貞專一的女人，沒想到他對她的誤解卻那么深。
他淡淡地說道：“你不想進(jìn)宮，是以病急亂投醫(yī)想要隨便找個男人，無論是裴簡還是袁承烈都行�！�
“才不是，我喜歡的只有你，一見鐘情你沒聽過嗎？”說完，她頓覺一股熱浪從耳后滾過面頰，忙羞慚地捂住了臉蛋。從漏了光線的指縫里，她看見他冷著臉道：“本王從來不相信一見鐘情，本王也不想被人利用�！�
她連忙松開手：“我沒有利用你，我是真心的�！彼樕蠋е砣说募t暈，眼波晶亮澄澈，坦蕩明媚。
他微微一怔，若有所思地看著她，最終卻漠然地移開了視線，冷冷道：“你該真心相對的人，是皇上�！�
她氣得真想咬他一口。將所有的真心坦承于他的眼下，得到的卻是這樣的回答。
一路上，她再也不說一句話。該說的、該做的，她都盡了力，可是感情的事，從來不是一個人努力就能功德圓滿，她一直在唱著獨角戲，他冷眼旁觀而已。
當(dāng)寧陵河出現(xiàn)在眼前時，她知道很快就要到宜縣了。
正午的陽光下，波光粼粼的河水如一條婀娜的彩帶，對岸是一望無際的油菜花田，綿延出一片金燦燦的花海。
她扭頭對耶律彥道：“我肚子疼�！�
他之前還在奇怪，一向活潑好動的她怎么沉默了一路，原來是身子不舒服。
他調(diào)侃道：“你不是大夫嗎？”
她還在生他的氣，賭氣回了一句：“大夫也會生病，這有什么稀奇。”
又過了一會兒，她道：“我想方便一下�！�
他勒住了韁繩，停下來。
慕容雪躍下馬，徑直朝著河邊的樹林走去。
耶律彥坐在馬上，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那個嬌小窈窕的身影隱在綠草矮樹中。他本想靠近些，但又覺得不大妥當(dāng)，再說她的包袱還在他手中，身無分文，又沒有馬匹，諒她也不會再生什么枝蔓。
可惜，他低估了慕容雪的膽子。
借著矮樹叢的掩護(hù)，她彎腰朝著河邊跑去。春日的河水還很刺骨，可是想想將來的凄慘，她一咬牙便踏進(jìn)了河水中。寧陵河水源自城里的浣花溪水，又淺又窄，水清至底。她飛快地蹚過河，對岸是一片無邊無際的油菜花地，此刻正開得燦爛無比。她彎著腰身，一頭鉆進(jìn)齊胸的油菜花地里，往深處躲去。
她不知道自己能有幾分勝算，但她知道，這是她最后一次逃跑機(jī)會。等進(jìn)了宜縣，和那些秀女一起進(jìn)京，便會有很多宿衛(wèi)隨從，她就再也沒有機(jī)會逃離了。想到那黑暗凄慘的未來，還有那個荒淫好色的老皇帝，她渾身充滿了不屈不撓的戰(zhàn)斗力。
耶律彥等了會兒，不見人回來，便打馬過去，往矮樹叢中草草看了一眼，里面并沒有人，當(dāng)即氣得劍眉倒豎。她果然又跑了。
他吹了聲呼哨，立刻，袁承烈和張攏跟了過來。
“你們分頭沿著河岸去找。”
袁承烈心里極其佩服慕容雪，張攏卻是頭疼不已，這位慕容姑娘可真不是一盞省油的燈。兩人分別一左一右沿著河岸去找人。
耶律彥手握長鞭，放眼四眺。她沒有騎馬，靠著自己的一雙腳，不到一盞茶的工夫能跑到哪兒去？會不會蹚水過河，進(jìn)到了油菜花地？他瞇起眼眸，看著對岸那一片浩瀚的花海。中午的陽光下，一片金燦燦的黃，如鋪天蓋地的錦緞，微風(fēng)過處，花海起伏。
慕容雪在油菜花地里不敢起身快跑，彎著腰蹲著身子，小心翼翼地朝著油菜花地的深處躲去。此刻她已經(jīng)豁出去了，能躲一時是一時，哪怕有一絲逃脫的機(jī)會，她都要豁出去嘗試。
入目是一片金燦燦的黃，暖風(fēng)四溢，帶來撲鼻的甜香。這一番美麗春色，耶律彥無心觀賞，犀利的目光如同一只獵鷹。
她一定是藏在這里，他有直覺。
長鞭從腰上解開，他伸臂一展，“啪”一聲脆響，那長鞭從他手中如同一條游龍呼嘯而出，橫掃起一片金黃色的花雨。駿馬如游龍，從油菜花地里疾馳而過。
慕容雪聽見那呼嘯的鞭聲時，心如擂鼓，不敢再跑，怕被他看出自己的行蹤來。她慢慢地挪到了一處低洼的田埂下，蹲下身子，雙手合十。平素從不拜佛的她，此刻臨時抱佛腳，念了好幾聲阿彌陀佛。
可惜，那鞭聲如影隨形，越來越近。她緊張得幾乎不能呼吸。
一聲清脆的鞭聲破空而來，擊破了她殘存的最后一絲幻想。
他猛地勒住韁繩，駿馬一聲嘶鳴，抬起了前蹄。
她抬起頭，耀目的陽光逼得她瞇起眼。
坐在馬上的耶律彥高高在上地看著她，金色的陽光里，金黃的花海中，他此刻多么像她夢里的人，騎著高頭大馬站在她的面前，俊美如天神�？上В瑓s不是來迎娶她。他手里的長鞭染滿了金黃色的花瓣，她想，他是打算拿鞭子來抽她吧。
此刻她已經(jīng)什么都不怕了，慢慢站了起來。她的身上臉上都沾滿了油菜花的花瓣，眼中滿是倔強(qiáng)而剛烈的光芒，仰著臉挑釁地看著他。
耶律彥緊握手中的長鞭，方才找尋她時那種恨得牙根癢癢的怒意瞬間不知所終。他看著這個狼狽而倔強(qiáng)的女子，忽然間又生出了一抹惺惺相惜的悵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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