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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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確是難得一見的厚臉皮，也的確有女人身上難得一見的孤勇。
此刻的她裙衫盡濕，跑掉了一只鞋，但即便如此，容貌卻依舊艷麗無雙。因為奔跑，素白如雪的肌膚色如粉霞，櫻唇紅潤，清亮明澈的眼眸中閃著一抹倔強。這種神色，他從未在別的女人身上見過。金色的花圍繞在她身邊怒放，她渾身都仿佛閃著光。
一陣風(fēng)來，吹起她額上散亂的長發(fā)，打破了這一幅靜美而讓人失神的畫卷，他這才恍然一怔，驚覺自己已經(jīng)看了她很久。
“跟我回去�！彼麖澭隈R上伸出手，語氣難得溫柔，神色也難得和善，完全不是昨日追上她時兇神惡煞的模樣。
她看著那只修長有力的手，氣鼓鼓地?fù)u了搖頭：“為什么你不肯放我？”
他頓了頓，說：“我不能放你，秀女的名單已經(jīng)上報朝廷，而你是趙淑妃特意向皇上推薦的人�！�
“你就說我跑掉了沒有追上，不行嗎？”她知道自己是在癡人說夢，所以聲音也如夢囈一般嬌軟低沉，生出一股勾人心魄的力量。如水的眼眸中盈滿了明亮的光，仿佛是碧波上跳動的光點。
他瞇起眼眸，竟像被她蠱惑了一般，心里閃過一絲猶豫。若是放了她又會如何？他揮起手中長鞭，揚起一片落花，仿佛是揮刀斷水，砍斷方才那個一閃而逝的念頭。
馬蹄聲起，張攏和袁承烈朝著這片花海而來。
耶律彥板著面孔道：“追你回去，我只帶了張攏和袁承烈來，就是不欲聲張此事，不想小事鬧大。不然你以為你和你爹還有命在？我對你，已經(jīng)仁至義盡，你好自為之�！�
聽到這些話，慕容雪心里立刻歡欣雀躍起來。他這么做，是因為喜歡自己吧，不然一定不會這樣隱秘地尋她，抓住她之后，還大方寬容地放過了她爹，壓下了此事。他這么為她著想，除了喜歡她，她找不出別的理由。
她握住他持鞭的那只手，仰著楚楚動人的臉蛋，目光灼灼地看著他說：“你其實是喜歡我的，對不對？”
他的目光從她臉上一拂而過，落在一片花海之間，漠然道：“慕容姑娘請自重。”
忐忑而羞澀的心跳瞬間變得有氣無力，她想起了他昨夜的那一番話，羞惱地放開了他的手。
他彎下腰，伸手將她往上一提，放在馬上。
他的雙臂像是一個牢籠。她最恨的便是被禁錮，寧愿拼個魚死網(wǎng)破，也不會束手就擒。于是扭頭便對他宣戰(zhàn)：“我還會逃跑�！�
他嘲笑道：“真傻，若是我，絕不會用這么笨的法子逃跑。兩條小短腿，怎么跑得過馬？”
“你才小短腿！”她又羞又惱，氣鼓鼓地瞪著他。
他掃了她一眼，掉轉(zhuǎn)馬頭朝河中而去，馬蹄踏入河水中，響起輕快聲響，她心里卻十分沉重。河水從馬蹄下濺起來，濺到了她的腳上，沁得她心里也是涼絲絲的沒有一絲暖意。
濕濕的衣服裹在腿上，不僅難受，而且露出了大腿的形狀，她十分尷尬，不時用手扯起衣服，以免貼到腿上。
他橫了一眼，道：“誰要看你，兩條小短腿�！�
“你！”她氣紅了臉蛋，恨不得將裙子撩起來叫他瞧瞧，明明是一雙修長筆直的腿好吧。
風(fēng)一吹，她覺出了幾分涼意，連著打了幾個噴嚏。
她要是著了涼受了風(fēng)寒，必定又是一場麻煩。他從腰間解下一個細(xì)口扁壺，塞進(jìn)她口中灌了她幾口酒驅(qū)寒。
慕容雪猝不及防，被嗆得一邊咳嗽一邊飆淚。喉嚨間辣辣地?zé)鸹饋�，一直躥到心里，點燃了她已經(jīng)忍到極致的委屈，于是她就勢一發(fā)不可收地哭了起來。她長這么大，都沒受過這么多的苦，丟過這么大的人，搞得這么臟兮兮的，總之，生平最狼狽落魄的樣子，都一一被他看在眼里，簡直讓她的自尊心碎成了渣渣。
他想看看她到底能有多少眼淚，能哭出一壺不？
沒想到她一路哭哭啼啼，足足哭到宜縣。
等她不哭了，他腦子里還是一片“嚶嚶嚶”的聲音。
到了城門外，他將她的包袱打開，拿出一件衣衫將她從頭到腳裹住了。
慕容雪張牙舞爪地反抗：“你要干嗎？”
“秀女們已經(jīng)上路，為了避免走漏風(fēng)聲，對外只說你病重晚上路兩天。所以不得叫人瞧見你此刻還在街上晃蕩，懂嗎？”
慕容雪“嗯”了一聲。
“承烈，你去買些糕點和水果。張攏，你去秦之昂那里將馬車趕過來�！�
不多時，張攏趕過來一輛馬車，耶律彥將慕容雪扔進(jìn)馬車，又將她的包袱扔了進(jìn)去，道：“換上干衣服�！�
慕容雪打開包袱，拿出一件衣服換上�？上s沒帶鞋襪。濕漉漉的鞋襪裹在腳上十分難受，她索性脫了下來，光著腳。
耶律彥正欲松一口氣，突然聽見車廂里爆發(fā)出一聲驚天動地的號啕，他忙挑開了簾子。
只見里面的慕容雪光著一雙腳丫，剛剛止住的眼淚忽然又開了閘，一臉的大江大河。
他瞬間頭都大了，忙問：“怎么了？”
“我的腳……”她哭得眼睛都腫了，“你看，都泡皺巴了�！�
他無語地將簾子放下，痛苦地揉了揉眉心。這個女人到底是什么玩意兒做的……
車廂里的哭聲終于停住了。
這時，袁承烈買了一大包糕點水果回來，遞給耶律彥。
“王爺餓了，先吃點東西再上路吧�！�
耶律彥接過來，拿出幾塊遞給袁承烈和張攏，然后上了馬車。
一看她竟是睡著了，難怪沒聲音了。
他舒了口氣，坐在車廂的另一側(cè)，先吃了幾顆桑葚，然后拿起一塊糕點。這江南風(fēng)味的糕點吃上去口感極好，就是對他來說，稍稍有些甜。
吃完之后，他將剩下的用油紙包了，放在她的手邊，順便看了她一眼。
她換上了女裝，頭上的青巾已經(jīng)扯掉了，一頭如云秀發(fā)披散下來，就那么隨意地散落在毯子上，絲緞般光滑柔順，起伏蜿蜒，像是一幅潑墨的山水。他第一次覺得女人這般披頭散發(fā)，也別有一番天然清雅的風(fēng)流之韻。
桃花一樣的唇瓣微微張著，十分嬌艷。粉嘟嘟的臉上還帶著淚痕，肌膚吹彈可破，眉目如描如畫，唯一煞風(fēng)景的地方便是紅腫的眼皮，看上去有些可笑。
他想起方才她那號啕大哭的樣子，忍不住莞爾，目光下移，落在她的腳上。
濕鞋子濕襪子脫在腳邊。她人長得纖瘦，那白皙小巧的腳丫卻胖乎乎的十分可愛，指甲上還染著蔻丹，嫣紅襯著雪白，十分旖旎好看。
他移開目光，對外面道：“上路�！�
慕容雪昨夜沒睡好，逃跑又用盡了力氣，不知道有多倦累。所以馬車顛簸了許久，她才醒過來，睜開眼便對上了耶律彥的視線。
他會不會一直在看著自己？她心里一浮起這個念頭便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嘴角，還好，沒有流口水。
他將一包糕點放在了她的身邊，也不說話。
她早已餓得饑腸轆轆，一見糕點外的油紙上印著“芙蓉齋”三個字，便高興不已，這是宜縣城里最有名的一家糕點，味道極好。她打開吃了幾口焦糖酥，問道：“有沒有茶？”
“現(xiàn)在沒有�！彼麑最w桑葚遞了過去。
她皺了皺眉，十分勉強地接過去，吃得干干凈凈。
慕容雪吃飽喝足，趕緊去看自己的腳，終于不皺巴了，她摸了摸濕鞋子，自言自語道：“怎么辦呢，只有一只鞋。”
他置若罔聞，閉目養(yǎng)神。
馬車一路未停，直到下午，路過一個集鎮(zhèn)，耶律彥道：“停車�！�
路邊有個茶寮，里面有一個老漢和一個十四五歲的姑娘在忙碌。
耶律彥下車問道：“此處可有賣鞋襪的裁縫鋪子？”
小姑娘一見他俊美的容貌，頓時便紅了臉，羞澀地指了指前頭不遠(yuǎn)處。
耶律彥吩咐張攏繼續(xù)前行。
過了不遠(yuǎn)，果然有個小裁縫鋪子，耶律彥一口氣買了七雙鞋襪。隔壁是間糖果鋪子，他又進(jìn)去買了些零嘴，然后將鞋襪和零嘴拿進(jìn)馬車。
慕容雪看著這些，簡直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她禁不住胡思亂想起來，莫非他是因為趙真娘把自己推薦給了皇帝，所以壓抑著自己的情感，不敢接受自己的感情？她越想越覺得是，如若不然，他大可不必只帶著袁承烈和張攏去追她，又替她隱瞞了抗旨私逃的罪名。而且，那鞋襪正好合腳，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尺寸，莫非是方才一直在看自己的腳？
本已經(jīng)碎成渣渣的自信瞬間便被他的七雙鞋襪和糖果給粘合起來，又成了一顆無堅不摧的小心肝。她有一種強烈的女人直覺，他是喜歡她的，于是乎，想要和他百年好合的念頭又死灰復(fù)燃了�？墒�，會不會又像上回那樣被他無情地打擊呢？心口上的那枚匕首此刻還在閃著白光呢，她猶豫了半晌，將零嘴吃完，終于又有了些勇氣，決定再試一次。
正想著，天賜良機，突然馬車顛簸了一下，她不由自主地往前一撲，本來方向沒那么精準(zhǔn)，但她果斷地調(diào)整了方向，勇敢地?fù)湎蛩膽牙铩?
沒想到他居然橫空伸出一條胳臂，將她的熊撲給擋住了，硬邦邦的胳臂還碰到了她的胸，疼得她差點飆淚。
“你沒事吧？”他淡定地看著她，面不改色，反倒是她羞紅了臉，不信方才那軟乎乎的感覺他的胳膊沒有感應(yīng)到，除非那是條木棍。
不，他整個人都是木頭。
她就像是一個滿懷斗志卻苦于無用武之地的失意少年，單手支額，內(nèi)心苦悶。
“是不是又在琢磨著逃跑的事兒？”她不說話，他反倒主動開口了，而且語氣很像是挑釁。
她嘟著嘴不理他。
他笑了笑說：“逃跑的傻事，我勸你放棄�！�
她越發(fā)氣惱，這是在罵她傻嗎？
“很快便會和先行的秀女、宿衛(wèi)會合。到時人多眼雜，你若是再跑，本王也瞞不住眾人的眼耳，事情也不會像以前那么簡單了�！�
她懂他的意思。這兩次逃跑只有他和袁承烈、張攏知道，所以他可以瞞住，若是和那些秀女一起，他便無法再袒護(hù)掩蓋了。
他沉默了片刻，突然道：“你只要一路老老實實別再折騰，本王保證你不會被選上。”
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抬起頭便問：“當(dāng)真？”
“自然�！�
她喜極，卻又不敢相信，追問道：“你有什么法子？”
他攤了攤手，說：“暫時還不知道�！�
這不等于什么也沒說嗎，她噘起了嘴，說：“你騙我呢？”
“我說的是真的，不信你試試看�！彼荒樏C色，半分也沒有調(diào)侃玩笑的意思。
“那，你若是說話不算話呢？”
“還沒有人質(zhì)疑過我昭陽王耶律彥的信譽�！彼粷M地對她“哼”了一聲，“你是第一個�！�
“不勝榮幸。”她皺了皺鼻子，模樣很嬌憨俏皮。有了他這句承諾，她總算是舒心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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