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無路可逃(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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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生,是每一個人的本能。
但純子覺得,章桔是在求死。
章桔對純子說的第一句話是:你不要費力氣了,我也不需要律師,我希望你把我弟弟預付的錢退給他,他是個糊涂的孩子,他現(xiàn)在最需要的是房子,是錢,而不是我這個對他來說已經(jīng)沒有任何用處的姐姐。
純子一愣,眼前浮現(xiàn)出那個跪在地上淚流滿面的可憐男人。
純子說:“你怎么能這樣說,你的弟弟為了你還在東奔西走,到處求人說情。”
章桔的臉抽動了一下,抑制不住的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但始終沒有流下來。
那以后,章桔就始終沉默,無論純子問什么,她都拒絕回答,她的表情默然而淡定。
純子很生氣。心里想,我來見你一趟容易嗎,要瞞著那個變態(tài)的所長。
最近所長接了一個有關地產(chǎn)的案子,并把這個案子給了純子,純子不敢輕慢。但因為接所里的案子自己賺的錢少,油水都流進了所長的腰包,她的動力不是太足,所以幾乎是當事人催催她就走走,精力全用在了章桔這個案子上了,F(xiàn)在律師所里的律師有哪個不吃點野食呀。不吃野食你永遠都過不上小康生活。
過了幾天所長問她怎么樣了,她說還沒怎么樣,所長一聽,立刻瞪圓了眼睛,蠻橫無理地沖著純子大喊起來:“怎么啦?你想讓我關門歇業(yè)嗎?那你就先溜達著吧。你怎么就不知道輕重緩急啊,咱可收了人家大筆的錢了。”
所長很橫,在所里沒有哪個人不怕他的,他自己都喊,我是五毒俱全的人,我怕誰。「嬖V你們,一個個都給我老實著點。要是我知道哪個人私自在外打野食,別怪我不客氣。
所長當兵復員后,因為家里沒有門子,很長時間找不到工作,他開過黑車,做過包工頭,還販賣過水果,最后竟然搖身一變成了律師,而且有了自己的律師事務所,對這一切他也都不瞞著,他說自己這個律師事務所還不都是公檢法里的朋友們給撐著,要不早餓死了。
純子心里嘀咕著,是不是所長知道自己在外私自打官司了?不可能吧,自己打的這個官司是在另外一個區(qū),所長應該不會知道的。
純子想,先把自己的活盡快解決了。等所長轉(zhuǎn)身一走,純子給章桔的弟弟章成打電話,把他約到那個常去的咖啡屋。
章成很拘謹?shù)刈吡诉M來,他長著一張很耐看的臉,結實而挺拔的身體,個子中等,總是穿著一件洗得很干凈的白襯衣,一件黑色的馬甲,黑色的普通樣式褲子,跟純子見過幾次面都沒換過一次衣服,在純子的意識里,不換衣服的人一定身上有氣味。但咖啡桌很近,純子聞不到對面?zhèn)鱽淼陌朦c氣味。
章成坐在椅子上向純子望去的安靜、淡泊樣子,讓純子覺得和第一次見面反差很大,第一次和章成見面,章成是一個激動的、神經(jīng)質(zhì)的小伙子。
而今天,章成是一個理性的,穩(wěn)重得過度的中年人,是的,他的樣子實在太像一個歷經(jīng)磨難和滄桑的中年人了。
純子希望知道章桔生活的所有細節(jié)。
章成的眼中有了淚光,為了掩飾,他把頭轉(zhuǎn)向旁邊。
純子伸手將糖塊夾起放進他的杯子。
章成說,姐姐和自己出身農(nóng)村,一直相依為命,因為父母的婚姻不好,母親很早就離開了家庭。父親酗酒,抽煙,不務正業(yè),不但掙不來錢,還常常把家里的東西拿出去變賣換酒,姐弟兩個從小就視父親如垃圾。在姐姐13歲那一年,因為姐弟兩個實在不堪忍受酒鬼父親的暴力,就跑到一個小鎮(zhèn)的窮親戚家里單過了。他們靠親戚救濟和自己撿垃圾生活。但因為沒錢,他們先后失學了。一年后,他們被一個好心人資助重新進入學校。姐姐讀書非常勤奮,一直成績很好,因為學校有資助窮孩子的項目,姐姐考上了大學,為了能讀完大學,在親戚的幫忙下姐姐申請了助學貸款。
姐姐畢業(yè)以后,就留在了人民醫(yī)院,當時她的婆婆是人民醫(yī)院的副院長,姐夫也在醫(yī)藥局從事和醫(yī)藥相關的行政工作,至于姐姐的婚姻生活到底幸福不幸福,章成什么都不知道,因為姐姐從來就不跟他提這方面的事情,但是從每個年節(jié)姐姐都是單獨回家的情況來看,應該不是幸福的,但是姐姐留給他的始終是笑臉。章成一直固執(zhí)地認為姐姐一定是太想留在大醫(yī)院工作了,太想找個條件好一點的家庭來挽救自己的家庭命運了,才答應了結婚要求。因為在章成看來,離過一次婚的姐夫根本不配美麗的姐姐。
“你比你姐姐只小4歲,那么你今年30了?”
“是的。”
“那么你肯定成家了,你姐姐應該沒有任何負擔了。”
章成聽了這句話,肩膀忽然抽搐起來:“不,你不知道,我到現(xiàn)在沒有固定的正式工作,一直還在靠姐姐接濟。”
“為什么?”
“因為我一直不想給姐姐增加負擔,就一直不想上學考大學,18歲那年我偷偷地自己報名參了軍,3年后復員回家。因為沒有文憑一直找不到正式的工作,只是這兒打點短工,那兒打點短工,雖然能養(yǎng)活自己,但一直買不起房子,而我的父親也癱瘓在床了,我不能不管,我到農(nóng)村把年老再也折騰不起來的父親找到了,并接到了身邊,無論如何我也是他的兒子啊,雖然我厭惡他,憎恨他,但他老了,我不能不養(yǎng)他。姐姐為了幫助我和父親買個房子,在醫(yī)院一直非常地辛苦,我估計在家里也受了不少氣,否則她的丈夫不會那么恨他,不會拼命想把她推到斷頭臺的。”
“那是他認為你姐姐將自己深愛的母親殺害了。”
“不會的,我的姐姐不會那么做的,我相信。”
“我現(xiàn)在想知道你姐姐和她婆婆之間的恩怨,以及她殺人的動機。”
“我真的不清楚他們之間的恩怨,我也確定姐姐不是那樣的人。”
“我問這些,是希望你能夠給我提供一點你姐姐和婆婆相處融洽的證據(jù),因為在原告看來,你姐姐對婆婆一直深懷仇恨的,比如仇恨婆婆對自己的管教,壓抑,對自己的丈夫沒有感情,不愿意為婆家生小孩,自己掙的錢都給了娘家,現(xiàn)在一切指證都對你姐姐不利。你想一想,你姐姐有沒有知己的朋友,也許她們之間會經(jīng)常傾訴一些。”
章成說:“姐姐是一個很內(nèi)向的人,她不輕易地跟任何人說自己,我也不知道她有沒有什么朋友,她從沒往家里帶過,也沒提過。”
純子嘆了一口氣:哦,那真麻煩了,我去醫(yī)院也曾經(jīng)找過章桔身邊的那些醫(yī)生和護士,但人家都說不了解你姐姐的情況,都采取回避的態(tài)度,也許是因為你姐姐的婆婆是醫(yī)院的領導,你姐夫是醫(yī)院上邊的行政領導,所以大家都不愿意過多參與這件事情。我現(xiàn)在急于尋找你姐姐的朋友,想從他們口中了解更多的東西,現(xiàn)在你姐姐根本不配合我,她一心求死。這樣吧,你想起來的時候再和我隨時聯(lián)系。
兩個人出來后章成一直送純子到小區(qū)門口。
純子走上樓梯,從窗口望出去,發(fā)現(xiàn)章成還呆呆地站在樓下的槐樹旁邊。
純子的心動了一下?蓱z的一家人呀,姐姐可能要面臨著死刑,孤單單的他,和癱瘓在床的父親怎么活下去。
進了屋門,純子剛要進浴室洗澡,電話鈴聲又響起來,是大奔男打來的。純子看看號碼,沒接,順手將手機丟在沙發(fā)上,任憑它破聲拉氣地叫喚。
心情忽然壞了起來,不想再洗澡,她衣服也沒脫就臥在了寬大的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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