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哭著，哭著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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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中，總有些裝“叉”的人，他們逆流成河，洶涌成海，終于淹沒我們的淡定。
有人飛黃騰達了，舔一下手指，捋一把濕亮的頭發(fā)，逢人便是：其實我和你們一樣，只是一個普通人！
有人登舞臺了，梨花帶雨的心酸故事一大把，最后嗲嗲地來一句：我就是要唱歌，我就是為舞臺而生的！
有人談了個對象，把對方當作“牲口”用了大半年，最后華麗變身，一步上位，終于在某個夜晚約出“牲口”，“菩薩心腸”地惺惺作態(tài)：其實你是個好人，我配不上你，咱以后做朋友吧！
……
最讓人一口血噴在對方臉上的是：有人成績好，長得美，連運氣都好得爆棚。每次在學校掀起一陣風波，總會矯情地推心置腹：我真沒怎么復習啊……這樣的成績，說真的，我自己也很意外的……我不瘦啊，我還要減肥呢……諸如此類！
糊弄鬼啊，沒復習也會第一名嗎？你當試卷的答案是高潔絲��！
這個人就是校花，人長得像花，家里的錢不怕花，還是“花心大蘿卜”：今天下雨，她就喜歡雨中靜默的小鳥；明天刮風，她就愛上風中舞動的裙擺；后天世界末日了，她一副李清照的清高：世界末日了，真好真好，我能永遠18歲了呢！
校花的裝“叉”席卷校園，所有人都喜歡她！
我也喜歡。只是別人能明目張膽地約她參加舞會、吃高檔餐廳、劃船；我只能約她到夢里軋馬路，說今天的天氣好晴朗。吃飯，我頓頓吃面條，她的選擇多如牛毛；劃船的話，我游泳好，拖著她蛙泳到彼岸應該挺酷……可我沒機會，誰都沒機會，因為�；ㄕl也不愛。
考數(shù)學前，�；ㄗ谖仪芭�。
我不懂，方程式跟方便面到底是哪里不同，一個被做掉，屬于暴死，一個被吃掉，屬于安樂死，都是死唄！
于是，我捅了捅�；ǎ骸鞍�，我給你講笑話，考試讓我抄抄！”
�；ㄒ蝗缤�，笑靨如花。
我咽了唾沫，咳了一下嗓子：“一對情侶，相愛十年，經(jīng)過種種磨難，終于在一起，快到談婚論嫁的時候，突然有天女孩子含淚向男友提出了分手，男友哭得稀里嘩啦。所有的朋友都很好奇，然后分成兩個陣營詢問原因，結果二人閉口不言。終于有天，女孩被閨蜜灌醉，閨蜜趁機詢問她原因，女孩鼻涕一把淚一把地說，媽的，快結婚了，我才知道他這人不誠實！閨蜜問怎么不誠實了？女孩咆哮道，他說自己天生跟我絕配，后來才知道這孫子原來是試管嬰兒！”
我講完，自己笑得全身發(fā)顫。�；▍s很淡定，搖搖頭轉過身，不遠處的一個傻妞笑得嗓門震破天。
笑什么笑傻妞！你不知道這笑話收錢的��！啊？！
考試開始了，這下完蛋了，�；ㄉ鷼饬�，數(shù)學要掛了！
數(shù)學認識我，我不認識它，阿拉伯數(shù)字組合像坨唱神曲、跳非洲舞的
，擠眉弄眼地嘲笑我。突然，一個紙條飛來，我感嘆，校花真夠義氣！
數(shù)學考試結束了。我捅了捅�；ǎ骸爸x謝啊，為了表示我謝意，以及下一科繼續(xù)，我接著剛才的笑話講下去�！�
�；ㄒ蝗缤�，笑靨如花。
我正正衣領，信心滿滿地開講：“閨蜜聽完她的哭訴，按捺住情緒沒笑，疑惑地問她試管嬰兒怎么了，也是人嘛！女孩子突然拍案而起，哭著說，你知道個屁，聽他媽說的，當年不能生育，用了試管云云……可是，綿羊多莉只活了五年，這樣下去，老子怎么知道他還能活幾年？！”
我說完，笑得更夸張。校花這次沒搖頭，轉身之前撂下一句：“無聊！”同樣的，不遠處的傻妞繼續(xù)笑個不�！璏D!
考試開始了，這下完蛋了，�；ㄉ鷼饬耍⒄Z要掛了！
英語認識我，我不認識它，英文字母組合像坨唱神曲、跳非洲舞的
，擠眉弄眼地嘲笑我，突然一個紙條飛來！我心底一熱：哈哈，�；ú粌H夠義氣，而且豪氣沖云天呢！
考試結束，大家昏頭昏腦，回宿舍發(fā)牢騷，我趁機火上澆油，站在上鋪大聲宣布：“介于�；ǘαο嘀冶匾獟侇^顱、灑熱血，直到追上她為止！PS：此行動沒有萬一，沒有如果！”
我等待著雷鳴般的掌聲，卻收到異口同聲地踐踏：“做！夢！去！吧！”
接下來的日子，我開始研究�；�，研究她的喜怒哀樂，研究她的吃喝拉撒，終于研究到她喜歡聽樸樹。
我借了“高利貸”，對張楚視而不見，一咬牙，買了樸樹所有專輯，用香噴噴的包裝紙打包，偷偷放校花抽屜。
附帶紙條一張：“樸樹說人如鴻毛，命若野草，無可救藥，卑賤又驕傲。我說愛如火藥，一碰就爆，不可小瞧，執(zhí)著又美妙�！比缓笞群孟ⅰ�
第二天，我桌上同樣放著一盤專輯，是張楚的。我的心狂跳不止：校花果然是�；�，不僅禮尚往來，還懂情投意合！
只是，�；ㄖ豢磿�，只看黑板，只看窗外靜默的小鳥，只看時光透過窗戶拉伸我們臉上的稚嫩，唯獨不看我。
我繼續(xù)研究校花，繼續(xù)研究她的喜怒哀樂，研究她的吃喝拉撒，終于花了10元錢打聽到：校花眼睛近視，想坐到前排。
好吧，這沒問題，我找前排姑娘商量，討價還價到唾沫星子噴滿面，終于顫抖著手簽下合約：即日起，替姑娘打掃半學期教室，外加十袋話梅。為了最后的勝利，我哭成淚人，被逼成忍者神龜。
第二天，�；ㄈ缭敢詢�?shù)刈搅饲懊�。看她如魚得水，我在后排高興得“敲鑼打鼓”：�；ň褪切；ǎ灰y過，她只有快樂，她要永遠怒放如花。
放學后，我把替姑娘掃地的事兒忘到九霄云外，走到半路才突然想起，隨后，又飛一般殺回學校。推開教室門，瞬間呆住—教室窗明幾凈，陽臺花被澆了水……我感嘆：這世界上，再沒有人比�；ǜ猩菩�，更細心，更心中有我了，真他媽好！
只是，為什么教室里沒有她的氣息？
我想繼續(xù)研究�；�，研究她的一舉一動，研究她的吃喝拉撒……可沒有機會了，校花把我拎了出來。
第一次，覺得有人掏出我的心，在上面練習毛筆字，癢得發(fā)麻。
�；ㄕf：“為什么要這么做？”
我裝作不屑一顧：“沒有原因！”
�；ㄕf：“以后不要了！”
我繼續(xù)裝：“停不下來！”
校花說：“你以為我也那個什么你？”
我一如既往地裝：“天知地知！”
�；ú荒蜔┑卣f：“以后不要再糾纏我了，好嗎？”
我繼續(xù)裝鎮(zhèn)定：“不行不行！”
�；ǖ晌乙谎郏骸澳阏媸菬o聊！”說完，校花轉身就走！
我終于不再淡定，我跑過去，流氓似的攔住她的路。
我故作趾高氣揚地說：“你是怕學校知道，還是怕我不夠真心？你說，說，說，說嘛，說嘛！”
�；鈶嵉卣f：“讓開，你說的我聽不懂，也不想懂！”
我真生氣了：“你要是不懂，為什么送CD給我？為什么幫我打掃衛(wèi)生？為什么幫我遞答案？為什么？”
�；ㄓ昧ν崎_我：“你真是無賴加扯謊狂，你說的我聽不懂，我也從沒做過！”
�；ㄗ吡耍L一般地離開了。我愣在原地，心被劃出傷，傷口被撒了鹽，失戀像風沙，突然封住我的眼睛。
余下的日子，我像個死人，死氣沉沉，死乞白賴，死無葬身之地。要畢業(yè)了，�；ň鸵吡�，可我卻來不及告訴她“我一直很喜歡她”，連最后一封情書都來不及給她！最令我難過的是，明明�；ㄒ矠槲易隽四敲炊�，可她為什么不承認？她沒理由不承認！
但她承認不承認，我都得認了—這是一場獨角戲，我獨自整理劇情，獨自編撰臺詞，獨自導，獨自演，獨自在心里緩緩播映，最后獨自接受慘淡的票房，獨自畫上句號。
可是校花，我們的電影沒有結尾。
中學畢業(yè)后，時間飛梭般逝去。我們熬過大學，熬過迷茫的就業(yè)季，熬過人模狗樣的工作的艱難。一切喪失了熱情，心冰涼得可怕，這種冰涼讓我們無堅不摧，殺掉一個又一個對手，毫不留情。
2014年，QQ群中有人突然提議中學聚會。沒想到，說聚還真的聚了起來，各路人馬紛紛殺到，陌生中透著熟悉的面孔一字排開，大家眼淚汪汪，只是眼淚再也不容易掉下，也許是眼眶變得堅強。
大家抱作一團，不再喊那些熱血沸騰的口號，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句：都還好，都還在，不缺人真好�。�
我期待的校花也來了，還有她氣宇軒昂的老公。觥籌交錯。燈光下碰杯的聲音擊碎我冷靜的大腦，腦海中浮現(xiàn)出當年的一幕幕：�；ǖ男θ荩；ǖ奈枳耍；ㄍ塾┑膽n郁，�；◤纳磉呑哌^后留下的淡淡的青春氣息，�；ǎ；ā�
我跑到衛(wèi)生間，眼淚再也止不住。
我醉了，醉得不省人事，我被人送回家。長安街上的霓虹燈透過出租車的玻璃閃痛了我眼睛，我努力地想看清她的樣子，卻被昏沉擊碎，不省人事。可我記得那種氣息，腦海中浮現(xiàn)出窗明幾凈的教室，陽臺的花迎風搖擺，香氣迷醉一座城。
醒來后就是第二天。北京下了一夜的暴雨，空氣清涼。我爬起來，翻出當年的日記本，找出那封沒有寄出的情書，卻發(fā)現(xiàn)一封同樣的信掉落下來。
我疑惑著，把兩封信都打開了。
第一封（我寫的）：親愛的�；�，我要如何開口！不要說你不記得我，只是你不愿儲存我，于是我成了只能永遠將笑話藏在心中，等待某天說給你聽的人，自己卻卑微得像個笑話，可我無怨無悔！
第二封（陌生人）：親愛的同學，我記得你，只是你從來想不起我。于是，我只能將那場考試聽下的笑話記在心里。我記住了你，那天我的笑聲很大，笑得很沒有形象，但即便如此，我還是愿意牢牢抓住那個頑劣男生，我發(fā)現(xiàn)他是我所有的快樂。
第一封：�；ㄍ瑢W，我要如何來表達我內(nèi)心對你的愛慕，我想陪你聽樸樹告別演唱會，我想為你解決一切身外事，我想每天枕著你的笑容入眠度完一生。知道嗎，每天晚上我都送你回家，跟隨你一千零一次。你永遠不會知道，因為只有你的影子才能看到我。
第二封：笑話同學，我喜歡這樣叫你，我想和你聽張楚最后一次唱《姐姐》，我想在你忘記打掃教室回來后發(fā)現(xiàn)驚喜，我想每天看你在青春的鏡頭上旋轉……知道嗎？在你跟蹤別人的時候我在跟蹤你，你在她身后一千零一次，我在你身后一千兩百次，后來你不跟了，我卻舍不掉你的影子。
第一封：時間過得好快，也許我沒有機會了，我沒有機會告訴你，那個試管嬰兒的故事還有第三版，我沒有機會坐在你后排等待你的考試答案，我沒有機會在拍畢業(yè)照那天打通所有關系，所以我沒能站在你背后擺出幸福的表情。一切都來不及了，但我仍期待有一天，我拿著最后的票根，告訴你我來晚了，可是我一直在路上。
第二封：時間很諷刺，我沒有早些遇到你，我有的都是遺憾，我只能偷偷地傳答案給你，我只能默默地告訴你我很傻，但我只為你傻，傻到心里永遠只有你，傻到每天為你默默做很多事，傻到畢業(yè)那天，在你背后擁抱住你的影子，暗暗覺得這是最好的幸福！
我合上信，點了根煙，然后看著信上留下的號碼撥過去，電話竟然被接通。
我清了一下嗓子，學著當初，信心滿滿地說：“女孩跟‘試管嬰兒’男友分手后，突然有天發(fā)現(xiàn)其實自己也是個試管嬰兒……”
聽筒那邊，一個傻姑娘破涕大笑，將青春最后一個鏡頭輕輕扣上殺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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