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楔子：沙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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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你有這么愛過一個人嗎？
你跟在他身后，永遠(yuǎn)準(zhǔn)備在他轉(zhuǎn)身的一刻給他笑容。
在他轉(zhuǎn)身的一刻，卻總慌到不能呼吸，原本準(zhǔn)備好的淡淡微笑變成了小丑怪異的嘴角。
你會不會有一天，真的愛上一個人呢。
你追著他，不停愛不停愛，愛到汗如雨下，心臟病發(fā)，身上的零件噼里啪啦掉在地上。
不經(jīng)意回頭看一眼，才驚覺那一路都是你的碎片。
如果我說我愛你，你能不能也同樣愛上我呢？
愛得膽怯、貪婪、沖動、脆弱，自知做了很多蠢事，卻不愿意停止，卻還想有來世。
如我這般。
好了，你不用說。要說的都已說過。
也別笑我，好嗎？我只是一時昏了頭。
轉(zhuǎn)眼間，時令已交初春，天氣仍是寒冷。
常曉春從昏沉沉的夢里醒過來，眼前一片漆黑，恍惚很久才想起自己在哪里。
半個小時，或者四十分鐘前，洞口坍塌，她被壓在礦井下。
原本是來救援的，聽到礦井里有聲音，就一個人沖了進(jìn)來，沒想到遇到余震，什么東西砸在她身上，她一下就暈了。
腿不能動，撕裂般的疼痛。她知道自己在流血，她的手指甚至觸到了溫?zé)岬囊后w，拿在鼻尖聞一聞，一股腥味。
她哪有那么多血能一直這么流下去，可是她又阻止不了它們繼續(xù)，仿佛紅色的沙從她生命的沙漏里流出。
遠(yuǎn)遠(yuǎn)的地方有隱約的挖鑿聲，可是太慢了，太慢了。
都說人在將死的一刻，往日的種種會在眼前重現(xiàn)。若真能重現(xiàn)，也應(yīng)該是此生最重要的經(jīng)歷或者最掛念的人吧，為何她想到的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她在想，救援的人會帶著食物嗎？她午飯都沒吃，好餓。
腦子越來越輕，她打個寒戰(zhàn)，提醒自己不能睡著。為了給自己打氣，她開始唱歌，她唱：山清水秀太陽高，好呀嘛好風(fēng)飄，以免打擾到我們的時光，因?yàn)樽⒍敲瓷佟?
她好像唱岔了。
嘆了口氣，她喃喃地念歌詞：“以免打擾到，我們的時光，時光……”
不，她不能死，她還有好多好多話，沒有對他說。
這么想著的時候，手指已經(jīng)在地上四處摸索，有血、有泥，有血混著泥，最終，在靠近耳朵的地方摸到了手機(jī)，原來離她這么近。
手機(jī)打開，電池量不足，信號微弱。
不能等了。她馬上撥通他的電話。這個嚴(yán)肅的家伙，沒設(shè)彩鈴，單調(diào)的嘟聲，一聲接一聲地，為她的生命倒數(shù)，真是多管閑事。
第十聲之后，電話接通了。
他說：“喂。”
“時……”
“喂？”
她的喉嚨被堵住，聲音像是一團(tuán)被打碎的氣體。接著，她的手機(jī)仿若一瞬間被抽去了靈魂，滅了。
她想他一定以為她又在無聊地惡作劇吧。
沒有生命的手機(jī)，沉甸甸壓住她的掌心。她無力抬手去擦拭眼角的淚水。
意識漸漸模糊。
冰冷的地面變成了汪洋，她躺在漆黑的天空下，喃喃地祈禱，祈禱上帝給她魔法。
給她魔法吧，讓那些再也壓不住的記憶從身體里流出。它們會變成螢火，照亮洞穴，飛出地面，躍過云層，在茫茫人海中找到那個她深愛卻無法靠近的人。
也許他會感應(yīng)到什么，驀然轉(zhuǎn)身。
請幫我親親他的臉，告訴他，我愛他，此生，永遠(yu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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