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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的黑影，在燈光下無處遁形，精壯頎長的身材展露無遺，赤著的上身黝黑結(jié)實(shí)，脖子上掛著一塊毛巾，臉部線條硬朗，唇寬鼻挺，眉峰如劍，眼底卻濃聚陰霾，他看一會兒方已，又低頭看向自己的右腳，好大一個老鼠夾。

方已做出防御動作，身體微彎前傾，兩腿前后叉開下壓，揮舞手中鐵棍，警告道：“馬上離開，否則我要你好看！”

對方嗤笑，提醒她：“你剛才說不許動�！�

這么大的一個老鼠夾，夾住他的右腳，他居然還有心情提醒自己，看來他并非善類。方已眼看他漫不經(jīng)心地朝自己走來，迅速揮出一棍，對方?jīng)]想到她真會出手，肩膀被狠狠砸了一下。方已喝道：“都說了不許動！”她立刻躍到床上，遠(yuǎn)遠(yuǎn)繞過他，朝臥室門口跑去，動作敏捷，速度驚人，對方連她的衣角都沒碰到，方已跑到屋外喊，“我剛才已經(jīng)通知了房東，她馬上會趕來，你要洗澡回自己家洗，今天我就不報(bào)警了，你馬上走！”

對方面色鐵青，拖著老鼠夾一步一步朝方已走去。方已摸出手機(jī)摁下“110”，晃了晃鐵棍，左閃右退，架勢十足。對方咬牙切齒：“讓開！”

方已迅速閃到一邊，目送他和老鼠夾下樓，暗自對他的背影告別，順便噓一口氣。

昨日方已剛來，即覺這里詭異，原來寶興路338號，于五年前曾發(fā)生一起慘案，夫妻吵架引燃煤氣爆炸，整棟樓都遭殃，三更半夜死傷十幾人，最慘就是那夜水管搶修，彼時(shí)剛好停水，此后樓房翻新，傳言冤魂無數(shù)，再也無人入住。方已哪里會想到租間房還要去查舊新聞，查來也不怕，她生于農(nóng)歷七月十五，命硬得很，才不信牛鬼蛇神，因此演一出戲，不過也并非自導(dǎo)自演，因?yàn)樾l(wèi)生間淋浴之處干干凈凈，真有人半夜偷放水，昨日她就已發(fā)現(xiàn)，而陽臺扶手一處位置竟然無灰，外墻防護(hù)措施又如此嚴(yán)密，思來想去偷水賊應(yīng)該不是外來人。

其實(shí)今晚這出純屬自保，只怪樓下一直無人，落地窗的鎖又早損壞，她真沒肯定偷水賊會出現(xiàn)，方已心想：冷水澡都要偷洗，有夠變態(tài)！

周逍帶傷回到樓下。

樓下六戶已被打通，五戶用作辦公，臨花園的一戶他自己住，面積比樓上大許多，三室一廳一百多平方米，黑白主色調(diào)，裝修奢華，進(jìn)門是小吧臺，各種名酒都擺在酒柜上，墻上的裝飾是大師名畫，處處彰顯精致。誰能想到老樓里會有這樣的房屋，這樣的房屋內(nèi)居然會有用水問題，不是突然出不了水，就是下水道堵塞，這幾周他已找人來修過三次，每次都以失敗告終，住過幾晚酒店后他懶得跑來跑去，索性翻上二樓，平時(shí)隨意用冷水沖個澡了事，誰知今晚見鬼。

周逍自己拆掉老鼠夾，冷氣也滅不掉他的心頭火，右腳遭罪，幸好沒傷到骨頭，他撥出一通電話，沒好氣地問：“樓上什么時(shí)候住了人？”

電話那頭是屬下張廉，外號“火箭”，說：“住了人？沒聽說啊，老板，你偷偷用水被抓住了？”又說，“公司那廁所也一樣，水往上冒，廁所用了也惡心，屎尿都往上翻。”

周逍黑著臉道：“閉嘴！”

火箭笑嘻嘻地說：“明天周一，我再找人來修，樓上那人我明天去查，老板你好好休息�！�

周逍哪里還能休息，抬眸盯著樓上，想把天花板鑿空，他何時(shí)吃過這種悶虧，樓上那小鬼竟然敢在他頭上動土，他拿起老鼠夾，冷眼看半天：“等著，看我怎么收拾你！”

早晨周逍被重物落地聲吵醒，樓上不知在搬抬何物，乒零乓啷作響，一看時(shí)間才九點(diǎn)，周逍翻身起來，一團(tuán)團(tuán)無形黑氣環(huán)繞周遭。他坐了十五分鐘才起床，走進(jìn)洗手間將就地刷完牙洗完臉，盯著馬桶五秒鐘，繼而走到花園，抬眸瞥一眼二樓陽臺，確定無人后才走到角落放水。

“咦——”這聲“一波三折”，嫌棄十足，周逍脊背一僵，又聽到有人說：“大叔，你先別裝空調(diào)外機(jī)，樓下有人尿尿，非禮勿視！”

周逍鎮(zhèn)定地放完水，再氣定神閑地轉(zhuǎn)身，沉臉往屋里走，樓上又傳來聲音：“可以了大叔，他尿完了！”

已到上班時(shí)間，周逍卻并不出門，電視機(jī)后有一個長約兩米五的大魚缸，他取出魚食喂了一些，等到電話響起，他才不緊不慢跨出屋，屋外有兩重門，間距兩米，除他之外誰也進(jìn)不來。

走出第二扇門，吵吵鬧鬧的員工一個個停下來，恭恭敬敬地喊：“周總！”

周逍頷首，視線投向門口角落，有一個中年男子被反手綁在椅子上，哭得涕淚縱橫，哀聲求饒，火箭跑過來，說：“老板，那就是李慶，早上被我逮到了。”

李慶見到周逍出現(xiàn)，求饒聲更響：“周老板，周老板饒命啊，我沒有逃，那筆錢我一定會還，求求周老板寬限點(diǎn)時(shí)間，我一有錢，馬上就來還給你！”

周逍面無表情：“放大門口干什么？別人進(jìn)來還以為我們是不法分子。”

火箭說：“我一沒打二沒罵，他見到我像是見鬼�！�

周逍睨一眼他胳膊上的左青龍右白虎，火箭把卷起的短袖放下來，說：“誰不年少輕狂，洗文身很疼的。”

屬下搬來一把椅子，周逍坐下來，與李慶面對面，抬起右手，火箭自覺將合約放到他手上。周逍低頭翻看片刻，才對李慶說：“你借走一百萬，已超過還款期限半年，之前你的個人信用無任何不良記錄，這次拖欠不還，將來再缺錢，你只能找高利貸，利滾利會傾家蕩產(chǎn)。你考慮清楚，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想走法律途徑�！�

李慶哭得胡言亂語：“我真的沒錢，沒錢啊……”

“沒錢你開跑車，玩女人？昨晚你是在洗浴中心做工？”

李慶咬牙不認(rèn)，哭到后來干脆大叫大嚷，說他們非法拘禁，周逍憋一肚子起床氣，決定不再忍。

樓上方已一邊吃零食，一邊和空調(diào)安裝工聊天，指責(zé)之前見到的不文明行為：“現(xiàn)在的年輕人，為了省點(diǎn)水，居然隨地小便�！�

空調(diào)安裝工打趣說：“我看下面的樹和花種得不錯，也許人家在施肥呢�！庇謱Ψ揭颜f，“小姑娘，你膽子也真大，這里的房子居然也敢租�！�

方已說：“我之前不知道，火災(zāi)是吧？天災(zāi)人禍年年有，心里無鬼也不用怕鬼�！�

空調(diào)安裝工見她年紀(jì)小小，沒想到還能說道理：“你別不信，這種事情，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當(dāng)年新聞出來的時(shí)候，可是轟動了好一陣，方圓十里都能聽見這里的哭聲，頭七的時(shí)候死者家屬來這里燒紙，清潔工人最后掃出半卡車的灰�！�

“樓下的公司不是好好的，那么多人呢�！�

“這里房租便宜，公司也是白天開，當(dāng)然不怕，再說我剛才上來的時(shí)候瞄了一眼，樓下好像有很多男員工，陽氣重更加不怕�！�

方已搖搖手指：“大叔，封建迷信要不得，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我行得正坐得端，正氣就是陽氣，我也不怕！”

空調(diào)安裝工哈哈大笑。

終于忙完，方已遞給安裝工一瓶綠茶以示感謝，送他下樓，打算出門再買一些用品。樓梯走到半截，方已見到有人風(fēng)風(fēng)火火從外面沖進(jìn)樓內(nèi)，直接跑到那扇大門前，空調(diào)安裝工和她一樣好奇，邊走邊探頭探腦，只聽見里面的女人尖聲大叫：“你們對他做了什么，還有沒有王法了？我要報(bào)警，你們一個也逃不了！”

不知誰接話：“報(bào)，趕緊報(bào)，欠了一百萬想逃，老子就讓他在局子里蹲十年！”

女人又叫嚷幾句，突然噤聲，里面不知在說什么。方已和安裝工面面相覷，剛好走到底樓，那扇大門突然開了，里面擁出幾人，一個汗流浹背、虛弱不堪的男人被兩人拖著行走。之前的女人在捂嘴哭，說：“師兄，謝謝你，回頭我會逼他賣車賣房，把錢還你的�！�

方已看向那位“師兄”，目瞪口呆。

師兄周逍面色冷峻，對她的話并不回應(yīng)，反而額角長眼，斜斜地望向方已這頭，女人注意到周逍的眼神，也看過去，驚訝地說了一聲：“方已？”

方已一個激靈，這才正眼打量對方，忽然笑嘻嘻地眨一下左眼。女人僵了僵，中年男人已被人拖行到樓外，她來不及多說什么，急急忙忙跟上去。

方已拋完媚眼，對周逍視若無睹，昂首挺胸朝樓外走去，倏忽聽周逍說：“找人盯著他，再給他三天時(shí)間！”聲音陰鷙瘆人。

終于見到陽光，空調(diào)安裝工發(fā)現(xiàn)后背一身汗，回首望一眼那棟樓，沖方已小聲說：“這都是什么人啊，黑社會吧，你看沒看到那些人身上的文身？”

方已點(diǎn)點(diǎn)頭，左青龍右白虎，她看得分明。

安裝工心有余悸，好心提醒她：“你一個單身小姑娘，住在那種地方一定要注意安全，我看剛才那個男人是被他們打殘了，路都走不了，不知道欠人多少錢。領(lǐng)頭說話那人，就是長得高高大大的那人，我看他不是一般人，道上混的。”

　　方已問：“道上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