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9節(jié)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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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夸張的表演繼續(xù)進行著。摩頓森喝完第二杯茶,在滿是灰塵的地毯堆上玩弄著手指。阿布都三次起身走向大門作勢離開,讓阿里跟著降了三次價。過了一個多小時,摩頓森的耐心已經(jīng)到了極限。還有好幾十場類似的交易要談,還要在后天把材料運往巴爾蒂斯坦,他沒有時間再耗下去了。摩頓森把空壺推翻,起身做手勢要阿布都一起離開。
“巴齊,巴齊(坐,坐)!”阿里抓著摩頓森的袖子說。“你贏了,他已經(jīng)把我的價錢砍了!”
摩頓森看看阿布都。“是的,他說的是實話,葛瑞格先生,你只要付八萬七千盧比。”阿布都說。摩頓森在腦子里快速換算著:兩千三百美元。
“我告訴過你,”阿布都說,“他是個好穆斯林。現(xiàn)在我們可以簽約了。”阿里又叫了一壺茶,摩頓森穩(wěn)住情緒,又坐了下來。
經(jīng)過兩整天的討價還價,第二天傍晚,肚子快被茶水撐破的摩頓森和阿布都終于在泥濘中走回科亞班,后面跟著一匹小馬拉著的二輪貨車,小馬看起來比他們還要疲憊。摩頓森的夏瓦兒口袋里塞滿了各種材料收據(jù),有鐵錘、鋸子、釘子、蓋屋頂?shù)鸟R口鐵波浪板、能支撐學生體重的木料等等的收據(jù)。這些材料將在明天破曉前送到他們租的卡車上,然后再花三天時間運抵高原。
阿布都曾提議坐出租車回飯店,但摩頓森堅持省錢,因為每次付訂金時,鞋盒里盧比驚人的驟減速度嚇到了他。滿街都是沒裝消聲器的摩利士黑色出租車,兩人努力穿梭在車陣和悶熱的尾氣間,不到四公里的路走了一個多小時。
回到飯店后,摩頓森連夏瓦兒都懶得脫,就把一桶一桶的水往頭上倒,勉強沖掉一整天奔波所沾染的塵土,然后趕到裁縫店去拿做好的衣服,以防曼佐爾早早關門去做星期五的晚禱。
摩頓森到店里時,曼佐爾正在用煤炭加熱的熨斗熨他的夏瓦兒,一邊跟著外頭的音樂哼著烏爾都語流行歌。音樂從走道另一頭鞋店的收音機傳出來,在建筑物間回響著,間或伴隨著幾家店面打烊時拉下鐵門的吱嘎聲。
摩頓森套上帶著熨斗余溫的燕麥色干凈上衣,衣服仍有點皺,勉強遮住重要部位,然后又穿上寬松的新褲子,系上“阿扎爾棒得”(腰繩),打個緊結,轉身讓曼佐爾看是否合身。
“巴哈特喀拉不(太可怕了)!”他撲向摩頓森,抓住吊在這個異教徒褲子上的“阿扎爾棒得”,把它塞進寬腰帶底下。“這樣穿是禁止的!”曼佐爾告訴他。
曼佐爾用衣角擦了擦眼鏡,看著重新綁好的長褲,仔細檢查摩頓森的全套服裝。“現(xiàn)在你看起來像半個巴基斯坦人了。”他說,“我們要不要再試著祈禱一次?”
曼佐爾把店門關上,領著摩頓森走出來。黃昏的太陽即將西沉,順便帶走了一部分悶熱。摩頓森和裁縫手牽手走向清真寺。
在路的兩旁,男人們?nèi)齼蓛勺咧愤叺牡赇伡娂姶蜢汝P門。
當他的祈禱聲跟周圍的祈禱聲匯合在一起,他突然意識到:在巴基斯坦待的日子里,只有這一刻,沒人把他看成外人。
又一天結束了,不知前方會有什么樣的轉變在等著他?
七 艱難的回家路
這片嚴酷又美麗的土地,
白雪覆蓋的巖峰林立,冷冽澄澈的溪水奔流,
濃密的柏樹、杜松與梣木共存。
你眼前所見的一切皆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我無法與此地或與你分離,
因為我們只有同一種心跳。
——《格薩爾王傳》
黎明時分,阿布都的敲門聲響起時,摩頓森已經(jīng)睜著眼睛躺了好幾個小時了,對學校事務的擔憂讓他無法安然入睡。起身打開門,眼前的情景讓他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獨眼老人正捧著一雙擦得干凈發(fā)亮的鞋,等著他試穿。
那是他的網(wǎng)球鞋。顯然阿布都是趁摩頓森睡覺的時候,花了好幾個小時縫補、刷洗、擦亮他那雙又破又舊的耐克球鞋,試著把它們變得尊貴些,讓即將開始漫長艱辛旅程的主人能驕傲地系上鞋帶。阿布都銀白的胡子在為鞋子補色時被指甲花染料染成了深橘色,宛若一簇跳動的火焰。
摩頓森喝完茶后,用冷水和最后一小塊藏雪牌香皂簡單沖洗了一番。他整個星期都小心分配著使用香皂,到今天剛好用完。阿布都背起了裝著他隨身物品的背包,摩頓森沒有爭搶——他知道如果試圖把背包拿回來,一定會引起阿布都的激烈反對——然后他依依不舍地跟樓頂那間“禁閉室”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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