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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節(jié) 桃園憶故人

剪彩儀式如期舉行,趙氏成衣被放在了百貨公司一樓一入門的顯眼處,給足了趙賀平面子。鞭炮噼里啪啦地響著,看著外面的舞龍舞獅,趙賀平樂得紅光滿面,沈心華亦是笑容可掬。

沈心華曉得女兒對邱霖江的心思,為免節(jié)外生枝,今天上午的剪彩儀式趙如茵并沒有來。站在后面的趙如蘊眼見父母二人都專注于外頭的熱鬧,心知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便悄悄地往后退了幾步,剛轉(zhuǎn)身就被一個家丁攔。骸按笮〗悖蠣敺愿啦辉S你擅自離開!壁w如蘊穩(wěn)住自己的聲音說:“內(nèi)急,去一下盥洗室而已!

家丁似是要去問趙賀平一聲,如蘊忙道:“老爺太太正在興頭上,你這般打擾他們不怕被怪罪嗎?若真不放心,你陪我同去,候在盥洗室外頭便是!蹦羌叶∠肓讼,終于點頭答應(yīng)。

然而,在女盥洗室外面等了二十多分鐘都不見趙如蘊出來,家丁一慌,心知壞了,大小姐怕是又逃跑了。叫來一個丫頭進去瞧,果然,女盥洗室里早就空無一人。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翻窗逃跑的趙如蘊此刻正坐在一輛黃包車上。車夫拉著她朝閘北的一條老舊弄堂奔去,望著前面的路,趙如蘊心急如焚。焦急想要見到沈清賜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時時唯恐父母親發(fā)現(xiàn)自己的逃跑后會追上來。

在這樣渾身豎刺的高度緊張下,黃包車終于在一個四岔小路口停下了。

“小姐,這里就是你要找的那條弄堂了!比缣N付了錢,謝過車夫后急急地往弄堂里走。為了配合小洋裙,她今天穿的是一雙香檳色的頭層牛皮高跟鞋,走起路來極吃力。

終于來到陌生卻又熟悉的門前,如蘊抬手便用力地敲門,“篤篤篤”的聲音在逼仄的弄堂里竟十分清脆響亮。她敲了許久,然而整條弄堂里極靜,她附耳門邊怎么都聽不到里頭有聲響,倒是不遠處傳來接連的犬吠。

沈清賜似是不在,如蘊卻遲疑了。上海的活計不好找,沈清賜費了好大工夫才找到一份抄書的活兒,平日里都是在家的,怎會屋里沒人呢?她盯著角落已有青霉的木頭門出神,片刻后正欲上前再敲,忽然聽到左側(cè)響起一道沉穩(wěn)的腳步聲。不等她轉(zhuǎn)頭,來人已然開口。

“趙大小姐似乎有一個愛好,便是‘逃’。”

邱霖江立在不遠處,竟微笑地看著她。然而,他淡淡的笑反倒讓如蘊慌得心突突直跳,好像有什么要發(fā)生似的。時間仿佛穿梭回五天前的那個雨夜,依舊是那句問話,她不由得失聲道:“你怎么會在這里?”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你在這里,我自然也就在這里!鼻窳亟贿呎f著,一邊邁步往前走,終于在她兩步開外站定。她卻將他的意思多繞了一層,自嘲一笑,道:“也是,你助了父親的生意,自然要有所得!

邱霖江見她誤解了自己的意思,到底生了一絲慍意,直直喚她的名道:“趙如蘊,你就非要輕賤自己、非要這般同我針鋒相對嗎?”如蘊慢慢地回過身直面他,那樣年輕的臉上居然有一抹蒼涼。她輕聲問:“邱先生,難道你能否認娶我的原因是為了合作嗎?因為要將生意做到上海,父親把我雙手奉給你。并非我要輕賤自己,只是我真的有重量嗎?”

她的眼底寫滿悲涼,一時間竟叫他怔住,就那么定定地望著她不說話。初秋的中午,陽光在弄堂口投射下橙得近乎發(fā)白的光亮,仿佛帶著炎熱盡頭最后的灼燒噼啪聲。然而這樣的光灑落在弄堂口,卻怎么也照不進逼仄的巷子里,也照不進她的眼睛里。

“你當然有重量。趙如蘊,你是我主動求娶來的!彼念伾缫褦咳,那認真的語氣有一瞬間讓她以為他仿佛在訴真心話。拂開這笑話般的想法,她到底將自己想不明白的問題問出了口:“為何不是如茵?”

“因為……”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卻再沒有機會。沈清賜對面的那戶人家忽然開了門,從里頭走出一位老大爺來。趙如蘊雙眼驟亮,好似看到救命稻草般一轉(zhuǎn)身便問:“老人家,請問你見到對門的那位年輕人了嗎?”老大爺頭發(fā)已花白,耳朵似乎也不太好,“啊”了好幾聲后才明白過來!扒疤彀韥磉^好幾個人,那年輕人像是跟著他們走啦!之后……就不曾再見到過。”

老人家是出來買東西的,說完話便擺著手慢慢地走開了。視線不由自主地追隨老人家蹣跚的背影,半晌,趙如蘊緩過神來。她死死地盯著邱霖江,那雙烏亮的眸子里竟瞬間多了幾條紅血絲。

“是不是你做的?”她嘶啞著聲音,望著他的神情仿佛天敵,“是不是你吩咐人將清賜表哥擄走了?”他被她的反應(yīng)氣笑了,勾唇譏誚道:“遇事只會逃避、甚至還要女人接濟的懦夫,我何用擄他!”

他說得極輕蔑,但她自然不信。她渾身都在顫抖,手腳冰涼,卻強忍著逼自己平緩呼吸。煞白著一張臉,如蘊沖著他低嘶:“上回就說過,我果然看錯了,你連君子的邊兒都沾不上!不就是脅迫我嫁給你嗎,我嫁,左右要還了父親的撫育之恩!”

這么一下,邱霖江是真的動怒了。除卻里頭的白襯衫,他本就是一身黑——烏黑的背頭、黑西服黑西褲、黑色皮鞋,當沉下臉之后那氣勢已是壓迫至極,周身的空氣仿佛都凝成了悶固不動的水銀。

“你就這么不愿嫁給我?”他的聲音幾乎是從牙齒里咬出來的,雙手終于忍不住緊緊地扳著她的肩,“這般惦記沈清賜,可你曉得他究竟當你作什么嗎?!”

因為肩膀上的大力而吃痛,但她微仰頭,不避他犀銳的目光,一邊懼怕一邊仍舊說出來:“不管他怎么想,在我心里,他永遠是我的清賜表哥,就算嫁給了你也絕不會變!

弄堂口的陽光逐漸弱了下來,大片的云遮住了光,灑下一地清涼。不遠處的犬吠聲依舊,有風(fēng)吹過來,梧桐葉沙沙作響,細細簌簌的聲音慌得人冰涼。

秋,到底是已來了。

那日同邱霖江不歡而散。當被他送到父親面前時,趙如蘊本以為他會毫不留情地道出真相,卻料他并沒有。淡著神情,邱霖江只道她怕是在家悶了五天悶壞了,尋到時正在一家首飾鋪子里試著手鏈。趙如蘊極詫異,怔了一秒后倏地看向他,然而他面上不顯任何表情,唯有客氣和疏離。

趙賀平怎會不知邱霖江說謊。但既然邱霖江幫著如蘊說話,他也不曾多說什么,訓(xùn)斥了一番便罷。

轉(zhuǎn)眼間,距離婚期只剩下四天。而這一天,正是中秋節(jié)。用完晚膳后本應(yīng)是一家人院中賞月的時候,趙如茵聽聞上海這里會有人放天燈燒香斗,一直嚷嚷著要出去看。趙賀平本不同意,拗不過,最終還是答應(yīng)了,但必須由沈心華帶著丫頭家丁同去。趙如蘊原是坐在角落里出神,忽然聽到父親喚自己的名字,叫她索性也一起出去走走。

望著興奮的趙如茵和驟然準備起來的丫頭,如蘊只覺心里空空的。往常這時候,他們都在雙梅的老宅子里而非上海,她的視線范圍里頭,也永遠都有沈清賜。然而今年的中秋,人未團圓何嬋娟。

打小,她在趙家?guī)缀鯖]有感受過家庭的溫暖。趙賀平只在乎自己的生意,對整個家里頭都不甚上心。沈心華向來是冷嘲熱諷地苛責(zé)訓(xùn)斥,而趙如茵從三歲起漸漸同她疏遠,到后來甚至變得仇視。

那時候,在幼小的趙如蘊心里,世界永遠蒙著一層灰暗的霧。直至九歲那年的初夏,沈清賜來到了趙家。

沈心華是沈清賜父親唯一的妹妹,當哥哥嫂子不幸罹難,高堂又早已仙去,留下的獨苗兒沈清賜自然就被沈心華接到了趙家。雖說是住在自己的姑母家,但寄人籬下的滋味并不好受。也或許正是因為這樣,年方十歲的沈清賜對同是孤兒的趙如蘊格外好,總是護著她、陪著她。每當趙如蘊在姑母那里受了氣,沈清賜也一直默默地安慰她。甚至有一回,眼看姑母的雞毛撣子就要落下來,沈清賜挺身上前生生挨了那一記打。

許是因為這樣類似于“同甘共苦”的生活,不知從何時起,沈清賜的身影便在趙如蘊心底烙下了。這份感情從沒有什么大起大落,只好像一條淙淙溪水那么多年一直涓涓地流,到最后,終于匯聚成了一片怎么都看不到邊際的大海。然而趙如蘊從不敢向沈清賜表露自己的感情,她懼怕他的答案會是自己最不想聽到的。若不是兩個多月前發(fā)生了那件大事,逼得沈清賜不惜悄然離家去上海,她也斷不會那般破釜沉舟地跟隨了去。

只是現(xiàn)在,沈清賜不見蹤影,而自己即將嫁給邱霖江。

果然,烙印永遠是烙印。燙得皮開血流后,記住了痛,卻不見了當初那溫潤的人。

中秋夜的上海果真好看,人也不少,摩肩接踵。道是“八月十五桂花香”,月圓時分,桂花的香氣果然飄了千里,沁入心脾如同裹了蜜的糖。

她們驅(qū)了兩輛車一路開過去,道兩旁的攤鋪比往常吆喝得都要賣力。桂花糖芋艿、熗毛豆、水紅菱、糖炒栗子、糯米糖藕,各種吃食琳瑯滿目。賣桂花酒的店家生意似乎比平時要好得多,隔著西洋轎車,如蘊仿佛都能聞到香氣。最后,車子駛到南京路口,她們下了車慢慢走。

約莫是家家戶戶都祭過了月,而這樣好的夜晚自然要出來踏月,因此南京路上人山人海、熙熙攘攘。趙如茵是格外得興致勃勃,身為大家閨秀,趙賀平的家風(fēng)又較為舊式,她能像這般出門的機會并不多。牽著沈心華的手,趙如茵雀躍得東也歡喜西也新奇。

走在她們后面,趙如蘊的腳步有些遲緩。上海的中秋夜美則美矣,亦熱鬧非凡,但在如蘊的心里,最美不過那一年。

那一年,如蘊十六歲,沈清賜十七歲。在雙梅,祭月是中秋必不可少的儀式,設(shè)案于露天,供以月餅、瓜果等。在一大家子的人都各自回房后,如蘊悄然打開大門跑了出去。沿著門前的那條小路,她一直走到了河邊。

八九點的光景,雙梅已是人跡罕至。她在一棵粗壯的桂花樹下席地而坐,望著什么也看不清的河面出神。其實她懼怕過節(jié),每到這時候,趙賀平、沈心華和趙如茵的融融之樂將她襯得越發(fā)形單影只。不管在趙家生活了多少年,他們才是一家人,而她永遠只是個外人。她想念自己的生父生母,盡管她根本不記得他們的模樣。

這么想著,她的眼角忽然滑下一行淚來。月色這般清亮,星子也極少,眼淚不經(jīng)意落進嘴里,澀得發(fā)苦。忽然,不遠處傳來腳踩上草地的“沙沙”聲,雖是很輕,卻讓如蘊渾身一驚,扭頭警惕地大聲問道:“誰在那里?”

一道身影從陰影里顯露出來,他的個子并不算很高,體形卻很瘦削,穿著一身青色的長衫。月色灑在他的眉目上,映得那張臉更加白皙、更加潤澤如玉。

如蘊怔住了,喃喃道:“清賜表哥……你,你怎會尋到這兒來?”來人正是沈清賜。他溫溫和和地笑著,徑自在她身邊坐下,連聲音都是干凈溫潤的,“每次你想把自己藏起來時都會到這里。方才發(fā)現(xiàn)你不見了,料想你定是又來了樹下!

他的話讓她心下一喜,原來他也在默默地關(guān)注著自己。而這樣的沈清賜,總是讓她忍不住想親近。咬了咬唇,如蘊輕聲說:“不怕表哥你笑話,我……我其實是想念自己的親生父母了。”沈清賜早已了然,半點驚訝都無,只嘆息道:“月圓人不圓,這樣的佳節(jié)里,誰又不掛念親人!

既是他起了個頭,如蘊猶豫了下,還是仰起臉問他:“清賜表哥,你……會時常想起自己的父母嗎?”許是她怯怯遲疑的模樣讓他覺得好笑,沈清賜竟微微揚起嘴角,望著她的眼睛道:“每逢佳節(jié)倍思親,你說呢?”

聽了他的話,她卻是轉(zhuǎn)過了頭,重新盯著看不清的河水面,聲音極輕地低語道:“原來你也會啊……每到這樣應(yīng)該闔家團圓的日子我都覺得懼怕,旁人都那樣歡喜,唯獨自己孑然一人、形影相吊,若是夜太重,連影子都不見蹤影!

沈清賜并沒有接話。他從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只白色的千紙鶴,遞到如蘊跟前:“送給你!彼乱庾R地接過去,驚訝中帶著意外的欣喜。她倏地轉(zhuǎn)頭看向他,雙眼很亮:“這、這是你給我折的?”

“嗯。有它陪你,還覺得自己是孤單一人嗎?”他微笑,舒展開的眉目仿佛春風(fēng),拂暖了她心里每一個罅隙。如蘊滿心歡喜,比喝了瓊漿仙露還要甜。有些赧然地微垂螓首,她的嗓音里帶著一絲期期艾艾,低低地說:“謝謝你,清賜表哥,你……真好。”

沈清賜輕笑出聲,拍拍她的頭頂:“月圓之夜,你總看著地面做什么?中秋當賞月,看,這不就是‘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嗎?”

如蘊聽了他的話,慢慢抬起頭仰望蒼穹。天幕黑如墨,唯有月光幽然而柔和。剛剛清冷的感覺早已消失了蹤影,溫暖,包圍了她的五臟六腑。

不知是不是因為太過于陷在自己的思緒里,當趙如蘊從回憶里回過神,放眼望去竟不見了家里人的身影!

她一驚,渾身的毛細孔都瞬間張開。對于上海她到底還是生疏得很,此刻雖置身摩肩接踵的人群中,但畢竟已是大地即將睡去的夜晚。然而驚慌只是一剎那,在心情慢慢平復(fù)下來后,如蘊又忽地狂喜起來。身處街上,又無人跟隨,這豈不是去找沈清賜的絕佳機會!

這么想著,趙如蘊從道中央穿過人群,慢慢地走到了路邊。游人實在太多,剛剛接連同幾個人輕撞,她扶著磚墻停了下來。當如蘊再次抬起頭時,她愣住了。

那人穿著深灰色的襯衫,黑色的西洋背帶褲,足蹬一雙黑色的中筒皮靴,靜靜立在暈黃街燈下的,除了邱霖江還會是誰。再明亮的月光都抵不過城市的霓虹燈,他就站在那里,讓整座城市做他的背景。不知為何,趙如蘊頭一回?zé)o比清晰地認識到,他是那樣一個龍章鳳姿的男子,再沒有誰比他的氣度更威儀嚴凜。

可是他笑了。眉還是那樣的劍眉,眼也還是那樣深不見底的墨潭,許是太少見他笑,生生流淌出另一種風(fēng)華來。

邱霖江走到她面前,問道:“同家里人走失了?”

那天他們分明是不歡而散,如蘊以為他即使跟自己說話也必定是嚴肅低沉的。不承想,邱霖江仿佛已經(jīng)忘了那日的爭執(zhí)一般,言語間毫無芥蒂。既然他好言好語,她自然不會自己觸鱗,點頭應(yīng)道:“只是低個頭的工夫,就不見了母親和妹妹!比欢睦飬s在嘆氣,去尋沈清賜是斷不可能的了。

邱霖江“哦”了一聲,然后不假思索道:“既是這樣,那便隨我一起走走吧!彼麤]有給她拒絕的機會,下一刻已經(jīng)對身后的不言吩咐道,“你現(xiàn)在就去趙家住的宅子告訴趙老爺,大小姐同我在一塊兒!

不言離開了,她身旁就只剩下他一人。如蘊不由自主地有些緊張,邱霖江似是察覺到了,輕輕笑道:“你當我是那會吃人的怪嗎?總這般戒備。”頓了一頓,他又道,“無論你信或不信,總歸,我不會做害你的事!

不愿嫁給他、在沈清賜的租屋門口被他捉住是一回事,但他的品性卻是另一回事。雖說前幾天下意識地認為他擄走了沈清賜而與他置氣,但回去后她左思右想,念頭不覺動搖了。說來也奇怪,她和他的往來很少,但細細想清楚后,她竟傾向于信他。邱霖江或許并非純粹的所謂“好人”,但他是一個極有擔(dān)當、自知自勝的男子。他說他不會做害她的事,她竟就這么不疑地信了。

沿著磚墻往前走,拐到街角處赫然停著邱霖江的車。意識到似乎要去旁的地方,如蘊不禁問:“你要帶我去哪兒?”他面上已經(jīng)恢復(fù)淡然,幽深著一雙眼,道:“去了便知,橫豎不會將你賣了!

不言不在,開車的自然便是邱霖江。如蘊坐在副駕駛座上,眼見汽車駛離了人聲鼎沸的鬧市區(qū),她不自覺地揪住了小洋裙的裙角。他的余光瞥過來,卻不動聲色,忽然開口和她說起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話來。

“晚上吃月餅了嗎?”他的聲音突地響起,如蘊先是一愣,然后答道:“吃過了!彼謫枺骸澳阆矚g什么味道的月餅?”雖然不明白他為何會突然問這些,她還是老老實實地說:“桂花餡的,或是松子棗泥餡的!彼c點頭:“總而言之,你喜歡甜食!

許是和他聊起這些瑣碎的東西,如蘊漸漸地放松下來而不自知,只顧著給自己喜愛的甜食爭辯:“莫非你喜愛咸烙的月餅?那些什么豬油、青蔥月餅,哪里及得上甜烤的!彼贿呎f著,一邊微微扁了嘴。

倒是瞧著了她有些孩子氣的一面,邱霖江心里只覺她這副模樣可人得緊,然而依舊凝著面,不見什么表情,聲音淡淡地響起:“你可去過廣州?他們那里食用的月餅同我們這里大不相同!彼晃⒂牐骸霸嘛灳惯有幾種嗎?”

外頭似乎起了風(fēng),但坐在車里的如蘊絲毫不察,只聽得身旁的人低低說道:“那是自然。江浙一帶的月餅多是起酥烘烤而成,廣式月餅卻是極重油,薄皮大餡,蓮蓉、椰絲皆可入餡兒!彼犓f得起了興致:“你嘗過嗎?”他一邊注意著道路,一邊應(yīng)道:“五年前在廣州嘗過,下回帶你一塊兒去!

他的提議說得那樣順理成章,仿佛他帶她去任何地方都是理所當然。如蘊卻微微怔住了——下回。是啊,下回,她若已成了他的妻,那么沈清賜就真真只能是一場鏡花空夢了。

怔忪間,車子慢慢地停了下來。邱霖江微揚下頜:“到了,前頭便是。”如蘊順著他指的方向望過去,原來這里亦是人群聚集的地方。跟著他的動作她正欲推開車門,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不知何時早不再揪住裙角,而是自然放松地置于身前。

頓了一秒鐘,她推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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