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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節(jié) 第三章

阮肅說陸尋風的扇子有問題,可她只看見他扇子前后的八個大字,若說不正常,那便是扇子的材質!

陸尋風既然落魄到要賣書為生,又怎用得起那般昂貴的黑紙扇?

說明他來歷不凡。此刻阮棠綾已經(jīng)不覺得在書市碰見陸尋風是個偶然,而他突然愿意為阮棠綾畫一本雜史,也不是為了引起秦拂玉的注意。那么他又是誰?

最近在京城活動的人馬,除了季嘯的手下和阮肅這一班,恐怕還有些魚龍混雜,難怪即使季微明身邊高手云集,阮肅還是不放心他的安全。

阮棠綾盯著手上的折扇,就好像是盯著陸尋風手里的那把。想到秦拂玉早先對陸尋風的態(tài)度,又覺得他不至于是季嘯的人。倘若是秦拂玉的自己人,大抵也不會讓阮棠綾產(chǎn)生兩人很疏離的感覺。

像季微明那種看起來放浪形骸又無所事事的人,實則精明得很,阮棠綾斷定季微明突然拿走那本書,一定和陸尋風有關。

阮棠綾悄悄離了喬木軒,遠遠地看見書房里的燈亮著,季東顯得不那么精神,季微明卻專心致志地在寫著什么。

疏影橫斜,月色清輝,遠望寧靜安謐,褪去白天的喧囂和偽裝,她打心里覺得,季微明就像一只寄居蟹,寄于京城的朱漆豪宅之下,看似經(jīng)不起風雨,卻在等待暴風雨。她突然有點期待他能安然回到西懷,如此,便能看見一個真正的季微明了吧?

微風徐來,暗香浮動,阮棠綾嗅了嗅空氣中一絲微不足道的香味,立刻擇了個位置躲了起來。

容錦蘭花的胭脂香,秦拂玉就在附近!

深更半夜,她來書房作何?莫非以為書房和前些天一樣無人,所以要進去搜查什么?

可那香味總是若隱若現(xiàn)地飄浮在空氣中,絲毫沒有靠近書房的意思。秦拂玉定是看見季微明了,所以才在遠處觀望?

四下瞅了瞅,秦拂玉并沒有藏起來。阮棠綾能看見她如夜色下的碧竹一樣亭亭玉立,就在書房正對門的院子里,專注地看著書房里的季微明,風吹不動的冰冷眼神里,突然有了些許似水柔情,便好似看著心頭好,一眨不眨。

季微明突然抬起了頭,沒有看門外,倒是看了看略顯疲憊的季東:“你先回去吧!

季東頓時打起了精神:“不,屬下陪著世子!

季微明笑道:“無礙,我一會兒便去休息了,出不了事!

季東狐疑地看了一眼《深夜談史》繪圖版,停下手道:“那您早點休息。”

季東走的時候順手關上了門,書房內的人影被門隔在里邊,秦拂玉顯然愣了一愣。

而后門又開了,是季微明開的。

他朝外看了看,嘴角掛起一道若有似無的笑意。這一眼顯然是看到了秦拂玉,目光交錯的一瞬間,秦拂玉便回了頭,徑直回了碧槐軒。

好似剛才那個深情凝望的人并不是她,這讓阮棠綾略感意外。

季微明低下頭躊躇了片刻,又重新坐回了書桌前。

風中傳來紙筆摩擦的沙沙聲,阮棠綾還在思考方才秦拂玉那奇怪的舉動,莫不是秦拂玉和季微明之間有什么不同尋常的關系?

早知這京城貴圈是個小圈子,季微明既然和王如衍熟悉,那么在季嘯下旨賜婚之前,他就認識了秦拂玉。當初還不知季嘯要將秦拂玉安排到自己身邊的時候,想來季微明對秦拂玉也是沒有敵意的。

秦拂玉剛才那一眼太過深情,讓阮棠綾有些捉摸不透。

可說到底,自從進了這世子府,無論是季微明還是秦拂玉,抑或是陸尋風,阮棠綾看著每一個人都覺得他們有自己的目的,好似誰都不簡單。最簡單的只有自己,她的任務便是保護季微明。

如此一想,她覺得自己著實不甘。

季微明打了個哈欠,已是三更天,翻著紙張也有一沓。

阮棠綾不知道他在寫什么,唯獨覺得站在夜下吹冷風也不疲憊,正懷疑自己今兒個是怎么了,內心便立馬安上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為了寸步不離地保護季微明!

如此之假的理由,連她自己也著實鄙視了一下自己,腳步卻很誠實地沒有動。

季微明大約是寫累了,一手托著頭撐了很久,頓感陸尋風兩天畫完一整本之艱難。棠棠也真是的,明明看得懂字,為何非要看圖?無奈他這個立志做三好相公的,只有親自動手豐衣足食了。

他自覺無法兩天完成,起初粗略一翻陸尋風的畫本,總覺得什么地方有些詭異,細細想來,便是這么厚的一本,即使不眠不休也不可能兩天完成。季微明善于看筆跡,一眼看過去沒有異常,仔細一看便能發(fā)現(xiàn),這本全圖版的《深夜談史》,并非出自一人之手。

雖然畫手的筆跡幾近相似,他依舊看出了那么點破綻。

陸尋風一個以賣書果腹的人,哪能搗騰出人手特意為阮棠綾聯(lián)合畫圖?

他倒是沒有看陸尋風手上的黑紙扇,單看圖冊便知,此人未必只是個仕途不得意的落魄書生。

季微明留下那書有兩個原因,陸尋風若是季舟安排的人,這么好的傳遞消息的方式,在這種處處盯梢的時候是難得的好機會,季舟的手下不會放棄;若他是敵人,那么同樣是一次安排贓物的好機會。

無論哪一邊都會緊盯著他,除非他看走了眼,陸尋風是個很簡單的人,那么也不過是浪費幾天的時間抄一本書罷了。

不知不覺眼前蒙眬,上弦月也慢慢鉆進了云層,周圍一片寂靜。季微明停筆揉了揉眼,只覺得太陽穴生疼。

不得不承認,陸尋風是個極有才華之人,哪怕是平淡如水的正史,都能寫得跟話本子似的,何況是本就不怎么正經(jīng)的野史。

季微明打了片刻的盹,卻不知不覺趴在了桌上。星光昏暗,門外有清涼的夜風,他頓覺安逸。

阮棠綾躡手躡腳地走了進來,季微明睡著了,朦朧燭光下的半側臉頰精致雋秀。她猛然間心里一顫,便撇開眼去看桌上零散的紙張。

紙上的線條清麗流暢,詼諧的小人說著詼諧的言語,季微明剛畫到季嘯和季舟的父皇那一代,阮棠綾頓時心中一暖,便想到白天季微明說,她若是想看畫找他便是。

哪怕知道陸尋風的畫本可能有問題,季微明能如此上心地對待她要的東西,讓生活在鹿鳴巷十六年,除了老爹和阮大壯就沒被外人當過正常人的她,突然得到了一種被重視的愉悅。

書房里有薄薄的毯子,一時間心軟的阮棠綾便從一邊拿過毯子,蓋在了季微明身上。

而后又翻了翻畫紙,突然覺得畫紙背后似乎有字。

翻過去一看,映入眼簾一行字:一張十個銅錢,預計全本五百頁,棠棠,你要是拿不出錢,不如以身償還吧!署名:季微明。

阮棠綾頓時火冒三丈,一拳敲在桌子上,遙遠的風中似乎還帶著拳頭落下的聲音。

季微明頓時睜開眼坐了起來,看見殺氣騰騰的阮棠綾,扯了扯背上的毯子,略帶埋怨:“棠棠,生氣容易長褶子,跟那面粉疙瘩似的,你這已經(jīng)不是生氣,都可以生火了!”

阮棠綾:“……”

季微明一臉無辜地看著阮棠綾,那一拳直接把他從夢中吵醒,在夢里,他依舊不停地畫著本子,一醒來,整條胳膊都酸得好像不是自己的。

阮棠綾捏了捏拳頭,將那張紙往桌上啪地一拍,怒道:“這什么玩意!你給我說!”

這一副悍婦樣著實把季微明嚇了一跳,他順手抄起桌上的扇子好心地給阮棠綾扇風。

阮棠綾側眼瞟了一眼他的動作,再想想剛才他說的話,頓時覺得這舉動頗有深意,似乎是在生火。

“棠棠啊,你都有錢讓你爹承包面粉鋪子了,還缺這一點買書的錢嗎?”言辭殷切,好似他季微明是個窮光蛋。

阮棠綾心中偷偷數(shù)著自己的小金庫,繼而一臉鄙視道:“你個郡王二代裝什么兩袖清風、廉潔奉公。俊

季微明抖了抖自己的袖子,露出一截胳膊,笑道:“你看,我只有兩袖白肉!

阮棠綾頓時被他沒臉沒皮的模樣給打敗了,將紙一拍往門外走了幾步:“趕明兒讓我爹做個白肉炒面,一定很好吃!”說罷憤憤離去,暗罵一聲小氣鬼。

阮棠綾走了,季微明揉了揉額頭,執(zhí)筆繼續(xù)寫,這種執(zhí)著是為了什么?他也不清楚。也許,只是為了表達對阮家暗中幫助的感謝。

季微明這一晚是在書房過的,等到第二天一早,便回去悄悄補了一覺。

秦拂玉起得很早,到書房來的時候,已經(jīng)沒有人,只余桌上散亂的紙張和濃濃的墨香。她拿了一張一看,竟是《深夜談史》的繪圖版。

這是給阮棠綾畫的?

秦拂玉不動聲色地把紙放了下來,季微明為什么臨摹陸尋風的畫本?答案不言而喻。

整理了桌上的廢紙,秦拂玉獨自待了一會兒。陸尋風的手跡被季微明帶走了,她意味深長的笑容拉出一抹瑰麗的弧度。門口有黑影一閃,秦拂玉頓時收起了笑容,面無表情地走了出去。

“書房沒東西?”是季嘯安排給秦拂玉的陪嫁丫鬟,事實上,也不過是聽命于季嘯的殺手而已。

“沒有。”秦拂玉淡定地回答,“這么重要的東西,季微明怎么可能放在書房?”

“你剛才在看什么?”季嘯手下培養(yǎng)的殺手相對獨立,沒有誰聽從于誰的規(guī)矩,人前是主仆,人后是同級,是以私下說話也絕不客氣。

秦拂玉抬起頭冷冷地回答:“長漪,你光天化日之下這么質問我,倘若被人看見了呢?”

“你只需要回答我的問題。”長漪并不害怕秦拂玉帶著一點威脅的逼問,“季微明昨天一整晚在書房干什么?”

“畫本子給阮棠綾,至于究竟畫什么,你不妨過兩天去問阮棠綾!鼻胤饔穹餍潆x去,卻沒有告訴長漪季微明是照著陸尋風的本子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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