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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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民風(fēng)不古,但不得不承認,大衍的確是塊富庶之地。尤其是皇城根下,瓦舍勾欄中每天都上演著最時興的技藝,沿街到處是叫賣的商販,處處都有熱鬧可湊,這也正是我愿意出來的理由,而最多人圍觀的必定是斗蛐蛐大賽。
大衍崇尚武斗,各種動物之間的較量時有發(fā)生,最近蛐蛐獨占鰲頭,成為貴公子們平日里新的消遣。這讓在雞界已經(jīng)小有名氣的阿花頓時黯然失色,對此,我的確埋怨,但我卻不得不接受現(xiàn)在的潮流所趨,對蟄伏在田間地頭的甲蟲科動物格外留意。
由于節(jié)日的緣故,今天城內(nèi)來了許多外地的商販,我為睹新奇,瘋狂地在各個攤位間流竄。許是玩得太瘋,不知不覺間,天色已漸漸暗了下來。
我無法想象,當?shù)弥乙共粴w宿,娘親暴怒之下會將我呼成怎樣一副熊相。因此,盡管不情愿,也只得沿著原路折回。
九月的風(fēng)還很柔和,我在人群中漫步徐行,興致本就不高,再一聯(lián)想到自己的現(xiàn)狀,不禁哀嘆了起來。
我想皇城里的那些個白富美,一定不會有一個濃縮的青梅竹馬,不用日日浪費唾沫星子;一定沒有一個不體面的妹妹,不用整天拿著草紙跟在她屁股后面;一定不會為生活瑣事所困擾,只一個勁地想著如何飄飄若仙,如何不識煙火。想到這里我不禁一陣黯然神傷,一不留神我已經(jīng)撞到了一個陌生的胸膛。
沒錯,撞到的是他的胸膛,而不是腦袋,這對有短小恐懼癥的我來說不失為一個好消息。無論怎樣,起碼他的身高應(yīng)該有保障,但在撞到的那一瞬,對帥哥如此渴望的我卻唯恐避之不及。
我瞥到那張猙獰的面目,險些驚叫出聲;艁y之下,我立即從他懷中掙脫。他伸手要扶,我卻慌忙做出了拒絕。我自小就在娘的民間鬼故事熏陶下長大,對鬼神之說深信不疑。那張面具上的鬼臉青面獠牙格外駭人,面具的兩個孔眼之下,是一雙漆黑的瞳仁。這一刻,我就仿佛中了蠱咒,一動不動地凝視著他的雙眸。
就在我精神高度集中之時,身子忽然被路人蹭了一下,我腳下一陣踉蹌,眼看就要跌到,他卻匆忙伸出了手。他溫熱的手掌穩(wěn)穩(wěn)地托住了我的腰,我被迫注視著他。這時,他忽然將手伸向了自己的面具。當面具被摘除的剎那,我徹底怔住了。
我十八年來從未見過這樣美麗的一張臉,他大概就是書上所說的面如冠玉,鼻如懸膽,劍眉朗目。京城的煙火再撩人在他的眼眸前也不禁黯然失色,那樣的明亮清澈,甚至連天上的星星都比不上。果然不負我剛才的出神。審視著面前的極致,我再度呆愣住了。
“小姐,你沒事吧!”似乎是覺察了我的驚愕,他沖我微微一笑,柔聲問了一句。
“沒、沒事!”反應(yīng)過來,我驚慌失措,連連應(yīng)道。
“嗯。”他將手上的那張猙獰的面具交給了我,“作為賠罪!”
他說得云淡風(fēng)輕,而我的心頭卻一片燎原之勢。
我低下頭,再次瞥到了那張瘆人的面具。遲疑了一會兒,我終究還是顫顫巍巍地伸出了手。
也許是意會到了我的諒解,他清絕的雙眸再度微瞇起來,那樣溫暖的笑容,直抵我的心窩。在這樣的笑容中,他瀟灑轉(zhuǎn)身,甚至連句告別也沒有。
我站在原地,臉蛋一陣灼熱。
待我反應(yīng)過來,他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如織的人流中,再也尋覓不見。只剩一城的煙花繼續(xù)晃著人眼。
今晚,從一回來,娘親就一直在我耳邊叨叨爹在皇宮里的見聞,甚至連管家狀告我擅自出府的事情都忘了,可我的心思早已隨著翩翩少年郎遠去。我雙手托著腮,望著那明亮的月亮,我想我們終有一天要重逢的……
自從那日一別后,我便常以各種借口頻繁地出現(xiàn)在長街上,當然我不能光把時間放在等待上,每逢出府,我必定會抱著常勝將軍阿花在街頭小斗一番。
今日經(jīng)歷一番酣戰(zhàn),我撫了撫阿花的雞冠,高興地往回走?蓜傋邘撞骄捅粐^的群眾吸引住了,蛐蛐比賽顯然還沒有結(jié)束,現(xiàn)如今,斗雞已經(jīng)掀不起高潮了,這玩意吸走了我們多數(shù)的觀眾,因此我是帶著些吃味的心情,抱著阿花擠進了人群內(nèi)圍。
“紅衣大戰(zhàn)黑袍,來來來,買定離手!”
紅衣,我雖沒見過,但這名字卻早有耳聞,別看它個小,據(jù)傳它可是完爆各類蟈蟈、天牛、金龜子、屎殼郎的狠角色,現(xiàn)在它的走紅程度絕不亞于藝館黑馬蕭籬落。據(jù)傳,紅衣出生寒門,成名后幾經(jīng)轉(zhuǎn)手,直到一李姓巨賈擲出萬兩銀票,它才停止顛沛。
也許是傳奇經(jīng)歷使然,觀眾押注呈現(xiàn)出了一邊倒的局面。
戰(zhàn)局打響,紅衣一開始就發(fā)動了強勁攻勢,這讓身處弱勢的黑袍只能被動防御,幾個回合下來,紅衣的優(yōu)勢已經(jīng)十分明顯,很快,它使出了絕殺招數(shù),一舉拿下了比賽。戰(zhàn)敗的黑袍鎩羽而歸,而紅衣站在原地接受著眾人的陣陣喝彩。
我向來愛才,見紅衣這般勇武,我忍不住俯首打量起了它。不愧是蛐中極品,只見它的甲殼上發(fā)著淡紅色的光澤,身形健美矯捷,讓人根本不忍移開視線。
我看得著迷,一個不注意,懷中的阿花掙脫了出來。落地的阿花處于人群的中央,現(xiàn)在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它身上,只見它平靜地向前走了幾步,俯下身,叨起紅衣,咽了下去,這一連串動作行云流水一氣呵成。
圍觀的群眾個個目瞪口呆。我想我忽略了一個現(xiàn)實,紅衣就是再強勁它也只是只蛐蛐。是任何一只廢柴雞都可以輕松搞定的。
“誰的雞?”一聲憤怒的質(zhì)問傳了過來。我順著聲音看了過去,目光不由呆愣住了。這形象跟我腦中自行生成的李姓富商根本就是天壤之別,只見來人著一襲白衣,手執(zhí)題字折扇,清絕的雙眸微微瞇起,那樣的容貌好看得簡直能與我在重陽夜邂逅的男子所媲美。他的身旁站著個男子,同樣是上乘容貌。我看得呆愣,甚至忽略了他的質(zhì)問。
很快,站在他身旁的男子走上前來,一把抓起了阿花。
“少主!”他轉(zhuǎn)過身,恭敬地將雞遞到了白衣少年面前。依照這一稱呼,我揣測著他應(yīng)該是白衣少年的隨侍。少年打量了一眼阿花:“我再問一遍,誰的雞?”
我咽了口口水:“那個!”我還沒來得及說出口,阿花已經(jīng)被他拎在了手上,他毫不客氣地用手插住阿花的翅根,那是令它最不舒服的姿勢。此刻,它正撲扇著翅膀死命掙扎。
我在自己不是土豪且已經(jīng)把眼前土豪得罪不可能嫁給他做土豪夫人的前提下,果斷堅挺了起來。我往他們面前一站,頗具聲勢地插起了腰:“把我的雞還給我!”
“小姐,我勸你還是走吧!”隨侍臉上依舊帶著溫和的笑容。
可還沒等我做出拒絕,一直靜立的白衣少年卻忽然推開那名隨侍,緩緩走了過來。
他睨了我一眼,收到那個眼神,我心頭升起一陣不祥的預(yù)感。我剛要后退,他卻伸出折扇頂起了我的下顎。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完了,這次八成得兇多吉少了。奈何他只是微笑地打量了我一番,很快便移開了折扇。如此反常的舉動讓我萬般不適,他雖已放開,我卻依舊仰著頭,只是眼珠在眼眶中不住蹦跶。
而他只是低著頭,一語不發(fā),不,他這種脾氣的公子哥絕不可能按兵不動,他勢必在醞釀著什么,我的目光在他身上上下打量,可就在我看出端倪的一剎那,他卻已率先動手了,我終究慢了一步。
只見一只強勁有力的腳直直地沖我襲了過來。那只腳的速度極快,在我眼中,它由原來的黑點無限放大,在這樣強大的力量面前,我似乎喪失了反應(yīng)的能力,只呆愣地看著那只腳。
糟糕,這個角度,這個方位,它的著落點極有可能是我的右胸。不行,那剛剛冒尖的神圣地帶經(jīng)他這樣一擊,八成得回到進化前,不行不行,絕對不行。我下定了決心,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我意圖轉(zhuǎn)身,可他的襲擊已經(jīng)來臨,我轉(zhuǎn)過的肩膀被他重重地頂在墻上,我只感覺肉似乎要與骨頭分離,卻硬是咬著唇?jīng)]有叫出聲。
我忍著疼痛從他的腳下奮力地將肉扯出。盡管勉強逃過一劫,可是實力懸殊太過明顯,這樣下去,吃虧的指定是我。
我一邊在他的拳腳中躲閃,一邊想著對策,正當我思緒一片混亂的時候,忽然聽到了嘎的一聲掙扎。這聲音我再熟悉不過,我驚慌地抬頭看過去,只見阿花劇烈地撲扇著翅膀,著地的兩條腿一瘸一拐,這副情景,一看就知道是眼前的惡少所為,他一定是為了報紅衣的慘死之仇,才故意將阿花狠摔在地。
“你……”焦急之下我的眉頭皺了起來,剛要出聲與他爭辯,他的腳卻再次襲來,我連忙沿著墻壁翻轉(zhuǎn)?伤麉s不屈不撓,繼續(xù)抬腳進攻,在他強大的攻勢面前,我只得連連翻轉(zhuǎn),眼看著已經(jīng)無處可逃,我身子一傾,撈起地上的阿花迅速沖出了重圍。
這是我第一次覺得皇城的街道這么長,無論我的腳步放得多快,卻始終看不到它的盡頭。
在沒命的狂奔之下,我終于看到了那個熟悉的標識。此刻,我終于深切體會到,相府真是最好的庇護所。
踏進那道門檻,我整個人從里到外都放松了下來。
我擦了擦額上的汗珠,放下了懷中的阿花。
“小姐,你又擅自出門了!睕]想到我剛進門就撞上了劉大管家,他說出這幾個字,嘴角帶上了狡詐的笑容,似乎是成心等著逮我。
“是,本小姐敢做敢當,門我出了,你想怎么著?”也許是今天的不順激起了我的叛逆,我插起腰跟他橫了起來。
“還能怎么著,告訴你爹唄!
“你敢!”他說得云淡風(fēng)輕,卻成功地將我激怒了,我恐嚇一聲,伸出手指定定地指著他。
“憑什么不敢?”劉大管家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可這聲質(zhì)問卻擲地有聲。
“你敢告訴我爹我就打你!笨陬^上說服不了,我就只得以暴力制止了。
“你敢打我我就告訴你爹!眲⒋蠊芗液敛皇救,與我對吵起來。
“你敢告訴我爹我再打你!
“你再打我我還告訴你爹。”
“你告訴我爹我再接著打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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