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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節(jié) 第三章

林薇又回到吧臺,想起方才在房間的所見,總算有些明白,為什么丹丹會說那幫人吃相難看。

里面坐的的確都是年紀(jì)很輕的人,他們正在玩一個規(guī)則不明的游戲,有坐著的,有站著的,還有人干脆上了桌,裸著上身,皮帶解了,褲腰的扣子也松開了,松松地掛在胯上。

“你這算哪門子人魚線,這叫腹股溝。”旁邊有人品評。

“怎么不算?你說要什么樣的才算?”桌上的人抗議。

“還有誰沒脫的?”又有人要捉漏網(wǎng)之魚。

“都脫了吧?”

“不對,還有那個誰……”

“還有何齊!”

“麻溜的,脫!”

仔細(xì)算起來,這是林薇第一次聽何齊的名字。那個時候,她還不知道何齊是誰,只看了一眼最后說話的那個人,是個很豪氣的女孩,短發(fā),北方人的眉眼,那樣驕傲的神色,一看便知是一生順?biāo)斓摹?

于是,她蓋棺定論,以為這屋子人都差不多是這樣的類型,眼睛都沒抬就退出去了。

后來,何齊曾對她說,那一夜,距他第一次見到她已經(jīng)差不多一周了,他覺得自己可悲到了極點,對自己說:Tonight or never,如果不是今夜,那就永遠不要開口了。

她退出去之后,他就走在她后面,隨著她下樓,看著她回到吧臺,心里想:我走過去,碰到她的手臂,如果她不躲開,那說明她不討厭我,我就約她出去。如果躲了,那就算了。

于是,他走過去,與她擦身而過。她不曾躲閃,反倒是抬頭對他笑了笑。

至于這笑容是在說“先生,要啤酒嗎?”,還是“何齊,你好嗎?”,他分辨不出,只覺得離她很近,近到看得到她頸側(cè)靜脈的跳動。

他身上出了一層汗,差一點忘記要對她說什么,但終于還是開口了。

“什么?”她問,周遭嘈雜,音樂聲震耳欲聾,香水和酒精的味道夾雜著各種體味,越加混淆視聽。

他低下頭靠近她又說了一遍。

她轉(zhuǎn)身從冰柜里拿出兩瓶啤酒遞過來,又對他笑,說:“人生須盡歡!”

直到最后,他都沒搞明白,她到底聽見他說什么沒有。

后來,何齊還曾對林薇說,他第一次看到她,就是在去Ash的第一夜。

但他從來不曾告訴過她,第一眼,他覺得她很討厭。

那時,何齊到上海不過幾周,身邊聚了一群形形色色的人,既有跟他一樣的世家子弟,比如羅曉光和蔣瑤,也有各種來路不明的跑江湖的混子,比如胡凱。

他出身不凡,但成長的環(huán)境卻一直很單純,一點也不會看人。所以,連他自己都說不清,那些人到底能不能算是他的朋友。他們在一起夜游,每夜都換地方,每次玩的花樣都不同。

奇怪的是,何齊從來沒有覺得新鮮過,每個地方對他來說都差不多,從來沒有什么觸動過他,但周圍的人卻都那么投入,看起來那么快樂。他自覺錯失了許多,卻又豁不出去,便草草得出結(jié)論——這是他自己的問題。來上海之前,他只醉過一次,還是在大學(xué)新生年的派對上;前后有過兩個女朋友,都是同學(xué)——他的人生,太過于單純了。他決定要變一變。

一開始他還有些生嫩,根本不去搭訕陌生的女孩子,端起酒杯之前還要想一想,大家都喝酒了,等會兒由誰把車開回去。那群人見他這樣總要笑他,女孩們則干脆撲過來,把他揉進胸口,叫他“媽媽的小寶貝”。他靦腆地笑,很快也開始嘲笑自己,是。克麕讱q?年輕,自由,金錢,他什么都有了,他到底在怕什么?

到了后半夜,他們又帶他去遠郊的公路上飚車,他繼續(xù)他的蛻變,在車陣?yán)镉巫,好像不要命一樣,沖過約定的終點線也沒有停下來。其他人驚愕地看著他絕塵而去,他從后視鏡里看到蔣瑤,她下車走到路中間,但僅一秒就已離得太遠,看不清她的表情。

他全不關(guān)心,繼續(xù)開下去,開下去,一直到機場附近,終于被一部警車截停。他把車泊到路邊,降下車窗,冷風(fēng)一吹,人總算是醒了。

“身份證,駕駛執(zhí)照。”警察對他說。

他習(xí)慣性地去開儀表板下的抽屜,里面只有一盒抽了一半的煙,和幾封廣告信。他記起這本來不是他的車子,信封上收件人的名字是陳康峪。

他反復(fù)看著那幾封信,警察對他說:“別找了,沒有就是沒有,不要浪費時間!

他聽得懂,卻幾乎不會講中文,警察只能一路電臺叫過去,等候外事科支援。他下了車,在原地等候發(fā)落,手里還是捏著那幾個信封。不久,遠處霞光初生,他突然記起一句話:身體燃盡,而地獄依然遙不可及。

這句話,他是在一本書里讀到的,書的內(nèi)容已經(jīng)不記得了,但這個句子卻清清楚楚地出現(xiàn)在腦子里,宛如蝕刻,久久不去。

那天之后,何齊便常常去飚車。羅曉光那幫人干這個已經(jīng)是輕車熟路,先是在海濱,后來那里裝了很多電子眼,又改去北面一個更加偏僻的小鎮(zhèn),車牌用紙貼起來,要么就干脆不掛牌照。

引擎轟鳴,周遭的景物飛速變換,什么都看不清,便什么都不必想,何齊覺得這樣很好。別人車上的副駕位子都坐著女孩,他身邊本來也有,到后來那個位子變成只有蔣瑤可以坐。一是因為他車開得太瘋,每次都是險象環(huán)生,別的姑娘不大敢搭他的車子。二是因為蔣瑤放了話,不讓別人坐,至于這背后的原因又是什么,他從來沒有細(xì)想過。蔣瑤對他來說只是個酒肉朋友,除此之外,再無其他了。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地混下去,直到他在Ash看到林薇。

她站在吧臺旁,身邊是個綠色啤酒瓶摞起來的小金字塔,短裙、長腿、濃妝、笑容,這所有的一切全都讓她泯然于眾,唯獨她的眼神很特別,好像世間萬事萬物就是這樣了,只有她很超脫。

她有什么資格這樣想?何齊在心里想。自己什么都有了,也不得解脫,一個賣酒女又有什么資格這樣想?

那一夜,他們?nèi)珗霾毮,最貴的酒,最好的包廂,最艷麗的女孩,而他是為這一切付賬的人。整個Ash,大概只有她,沒有看到他。

第二天,他們本來是要去別處的,但何齊說:“還是去Ash吧。”

朋友們不情不愿,可他是簽賬單的那個人。所以,他們就又來了。

還是那個包廂,門上那個名字,他總是避而不視。

他們還是全場矚目的一群人,而她卻依然故我。第三天,第四天,一直到第五天,他們中的一個與人爭風(fēng)吃醋,大打出手,又搞到警察光顧。警察在包廂里做筆錄,她從下面經(jīng)過,停下來站在人群里看了會兒熱鬧,但就算是這樣,她還是沒有多看他一眼。

于是,第六天,還是在Ash,一眾坐定,他對胡凱說:“點啤酒吧。”

“你不是說,在美國,啤酒是紅脖子喝的嘛!鄙磉呌袀女孩問羅曉光。

羅是他的大學(xué)同學(xué),他在此地唯一的舊識。所有人都知道,羅比他會玩,表面上也比較好說話。

“啤酒喝了什么感覺,肚子脹!绷_曉光開始胡扯,“脹圓了還不剛好做美國紅脖子……”

果然,是她上來送酒。

那個時候,他們已經(jīng)開始玩一個脫衣的游戲。

有人把他鉗出來,蔣瑤聽到他的名字,又來勁兒了,盯住他不放,說:“何齊,麻溜的,給姐脫!”

而她正俯身在桌上擺酒,聽到那句話,終于抬頭看了一眼蔣瑤,還是那種平靜的眼神,不褒不貶,亦看不出喜怒。

他就坐在離她不遠的地方,但她沒有回頭。他覺得她是刻意忽視他,從來沒有人這樣做過。

接下來的事情,他后來對她說過許多次了,只是那第一句話究竟是什么,他從來都沒說清楚過。以他當(dāng)時的中文水平,造出來的句子,無非就是“你好”,“你好嗎?”,發(fā)音也不準(zhǔn),以至于她沒有聽懂。后來他回想起來,根本不好意思再說。

他記得自己鎩羽而歸,拿著兩瓶啤酒從吧臺回來,坐在角落里喝,腦子里還是她頸側(cè)跳動的脈搏,以及自己突然生出的莫名其妙的沖動——他很想把手放在上面,再吻上去,體溫,汗?jié),些微的體香,隨想象而來的感覺如此真切,讓他從來沒有過的慌亂,而她卻還是那副樣子,好像很超脫。她也笑的,笑得很專業(yè),也很熱情,只是那眼神總是不同的。

羅曉光看看何齊,打了一記響指,招呼胡凱:“那誰!”

胡凱麻利地應(yīng)了一聲。

“吧臺那個啤酒妹叫什么?”

“哦,她啊,她叫林薇,熟人都叫她大長腿。”

“腿倒是真長,”羅曉光開始笑,“你跟她是熟人?”

“我跟誰不熟?”胡凱倒也不客氣。

“去,叫她再上來送一趟酒,送完了別走,陪何齊坐一會兒。”

胡凱愣了一愣,還是會意了,解釋道:“她是名校的大學(xué)生,出來勤工儉學(xué)的,只是賣酒。”

“名校大學(xué)生怎么了?何齊念的也是名校,她英文好不好?要是過得去,正好陪何齊聊天,這幾天他嘴都快捂臭了……”

“你不要亂說……”何齊回過神,打斷羅曉光。

羅曉光不理,反過來又搶白他:“何齊,你現(xiàn)在是Gap year懂不懂?Gap year就得什么都體驗體驗,知不知道?”

胡凱還是在原地坐著沒動地方,一副很為難的樣子,羅曉光轉(zhuǎn)頭又催他:“那誰,你倒是快去啊!

“何齊都說不要了,”蔣瑤也跳出來,“羅曉光,你這個人就是做這種事最起勁!

羅曉光很蔑視地看看她,又開始講Gap year應(yīng)該怎么過,人生的黃金期又是多么短暫,不抓緊玩兒就虛度了,存心逗蔣瑤跟他爭得面紅耳赤。何齊在一旁聽的越加心煩意亂,站起來徑直走出去。

門在他身后合上,羅曉光還在里面喊:“怎么走了?你小子可別忘記簽單啊!

那一夜,何齊很早就離開Ash了。

他搭電梯下樓,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才去地庫拿了車,漫無目的地開出去。

這座城市是奇怪的地方,在那樣華美的樓宇下面,或許一個轉(zhuǎn)角,就是陋巷了。沿路的老房子已是黑沉沉的一片,只有幾間便利店和發(fā)廊還亮著燈,路上鮮有行人,偶爾看見一個也是形跡可疑的。就像剛才,他眼見著一個形容猥瑣的醉漢闖進一間店,又被轟出來,繼續(xù)在街上晃蕩。

說不清為什么,他突然又想起那個名字——林薇,大長腿,大長腿林薇。

她會走哪條路?回到哪一座房子里去?在這夜路上又會遇到誰呢?

許久,他才意識到自己在繞著那幾個街區(qū)轉(zhuǎn)圈,轉(zhuǎn)了一圈回到老地方,最后在一條兩車道的小馬路邊上停下來,從那里剛好能看見Ash的一個出口。

他知道除了這個門,還有另外兩個地方可以出入這座大樓,她不一定會從這里走,卻還是靜靜坐在車?yán)锏取?

像是過了很久,許多人來了又走,他放松下來,幾乎忘記了等待的初衷,直到看見她從樓里出來了,還懵懵懂懂地覺得不是真的。

她走到路邊,彎腰去開一輛自行車的車鎖,身上的衣服已經(jīng)換了,就是T恤和短褲,臉上的妝也已經(jīng)卸干凈,路燈照下來,臉頰有柔柔的光暈,看起來年紀(jì)又小了幾歲。

他伸手去開車門,正要下車,卻又看見一個矮個女孩也從那個門里走出來,跑到路邊跟候客的出租車司機談價錢,也許是沒有談攏,司機大聲開罵:“坐不起就別坐!”她跟那個女孩像是認(rèn)識的,扔下車,也上去幫腔。

怎么會是她呢?他停在那里,自己也覺得納悶。不是沒有大家閨秀等著他去認(rèn)識,怎么偏偏是這么一個人?

只猶豫了那么一下,那邊就已經(jīng)在道別了。也不知她使了什么招,司機認(rèn)輸,矮個女孩上了車,她也跨上自行車騎走了。

他覺得跑過去追太難看了,只能發(fā)動車子跟在后面,自覺像個半夜尾隨女孩的變態(tài),卻還是一直跟著。

那時已是凌晨,路上車子很少,他跟了一路,也不知道她發(fā)現(xiàn)沒有,只是蠻不講理地想,既然她在Ash看不到他,那么在這里也應(yīng)該看不到。

她騎得很快,一路往西面去,幾次在路口加速,迎著紅燈沖過去,嚇得他一身冷汗。

騎了半個多小時,她拐進一條窄巷,他當(dāng)她到家了,在路邊停了車,也跟了進去。巷子里不算暗,巷口有路燈,前面還有幾扇窗亮著燈。她大概是累了,從車上下來了,推著車慢慢往前走,走到那扇亮著燈的窗邊,突然一側(cè)歪蹲下來。

他以為她踩到什么東西崴了腳,趕緊跑過去扶她,問:“你怎么了?”

沒想到她一下反手抓住他的衣服,力氣還挺大,一邊踹旁邊的門,一邊大叫:“抓流氓!抓流氓!”

這一喊果然管用,門里躥出來兩個穿制服的男人,一把就把他扭住了。

“大叔,我不認(rèn)識他,他是流氓,從江邊一直跟我到這里!彼酒饋,手指著他道。

何齊不認(rèn)識聯(lián)防隊員的袖箍,只當(dāng)來的那兩個人是警察,沒想到她竟會使這一招,氣到內(nèi)傷吐血,急了更說不清楚話,由著人家把他揪進屋里。

“來,坐下,定下心來說!币粋男人道。

可他剛要坐吧,又被喝住。

“不是叫你坐,邊上蹲著去,等問你了再說話!小姑娘,你坐!

接下來的事情就是擺明了欺負(fù)何齊中文差了,是非黑白全憑林薇一張嘴說。而那兩個男人總算弄明白了,何齊不是裝蒜,是真的不會說中文,也覺得很頭大,商量了半天是現(xiàn)在撥電話找人來呢,還是等天亮了再說。

林薇在一旁正襟危坐,看都不看他一眼。

何齊也火了,心里想:跟我玩真的是不是?那就玩啊,看誰玩的過誰!

“我能打個電話嗎?”他傻乎乎地跟聯(lián)防隊員說英文。

自然是沒人聽得懂他什么意思。

林薇撇著嘴嗤了一聲,眼睛還是沒朝他看。

“電話,電話!彼贸鍪謾C來,連比帶指。

聯(lián)防隊員沒說不讓打,他撥了一個號碼,原以為這個時候不會有人接,不承想倒是很快就通了。

“是我,我在警察局!彼麑﹄娫捘穷^的人說。

那邊嘆了口氣,問他地址。這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已是熟門熟路。

“地址?”他又傻眼了。

“××路300弄10號!绷洲痹谝慌哉f,看著桌面上翹起的一塊漆,伸手用指甲撥了撥。

何齊瞪了她一眼,本不想領(lǐng)情,但這屋里也沒別人理他,只能依葫蘆畫瓢地重復(fù)了一遍。

等他這邊電話掛掉,林薇已經(jīng)被帶到隔壁屋里去填表,過了一會兒出來了,臨走還破天荒地看了他一眼。

這回輪到何齊不搭理她了,扭著頭站在那里,只聽到她謝了那兩個聯(lián)防隊員,出門騎上車走了。

何齊被帶到小屋里等候發(fā)落,也不知道人家要拿他怎么樣,只覺得自己傻到極點,怎么就沾上這么一個女人,正想著卻又聽到窗外自行車停下的聲音,門外還有人說話。

不多時,門開了,一個聯(lián)防隊員探身進來對他說:“得,那你就走吧。”他轉(zhuǎn)身又教訓(xùn)外面的人,“小姑娘,玩笑不好這么開的,知不知道?”

何齊搞不清楚狀況,走出去才看見是林薇站在那里。

兩人出了聯(lián)防站,何齊又心軟了,跟上去開口與林薇搭訕。

卻沒想到林薇一下跳出老遠,正色道:“你再跟著,我還喊抓流氓,你信不信?”

“流氓”兩個字聽得何齊冒火,他也提高了聲音,中文英文一齊上:“林薇,既然你認(rèn)定我就是流氓,干嗎不把我扔在警察局?”

“那是聯(lián)防站,不是警察局,對付你這樣的流氓,用不上警察!绷洲被卮。

何齊噎住,半天才又道:“那你回來干嗎?你以為沒你我就出不來啊?”

“知道你是國際友人,再怎么都吃不了虧!绷洲笨缟献孕熊嚕贿咈T一邊說,“沒把你扔那兒,是怕給人家大叔惹麻煩,再有也就是看你身材還不錯!

“?因為啥?”這一大段對他來說實在是難了。

“我說你不吃虧,人家大叔吃虧。”她又說了一遍,繼續(xù)往前蹬車。

“不是這句。”他追在后面。

她已經(jīng)騎出老遠,回頭看著他,微微笑了笑,這一次聲音不高,他卻聽得一清二楚:“你身材不錯,大方點,麻溜脫了,說不準(zhǔn)真有那什么線!

他停下腳步,突然明白,或許一直以來她都是看到他的。

也就是從這一天開始,何齊脫離了那個小團體,開始獨自行動。

那段日子,他一個人住在江對岸的酒店里。睡到下午,照樣有人打電話過來找他出去。

先是羅曉光,說要教他打麻將。

他想也沒想就給推了,隨口找了個理由,說自己闖了禍,總要收斂兩天。其實也不全是假話,前一天夜里,他的確被聯(lián)防隊員當(dāng)流氓抓了,林薇發(fā)慈悲把他撈出去之前,他還傻乎乎地打了那個電話。

羅曉光自然不肯就這樣罷休,糾纏一番又問他:“現(xiàn)在還有誰管你?”

聽到這句話,何齊靜了一靜,羅曉光也意識到不合適,又胡扯了幾句,就把電話掛了。

然后是胡凱,拐彎抹角地問,晚上有沒有什么事要做。胡凱跟著他們活動是由誰授意,何齊心里早就有數(shù),回復(fù)便也更含糊。

最后來找他的是蔣瑤,發(fā)了條短信過來問:何齊,你死了嗎?

他本來想回“暫時沒有”,可就連這幾個字都懶得打,只是仰面躺在床上反復(fù)想著前一天夜里發(fā)生的事情。他檢討自己的行為,仔細(xì)分析林薇的反應(yīng),最后得出結(jié)論——一定是他姿態(tài)放得太低,導(dǎo)致對方太不拿他當(dāng)回事,所以才被耍了這么一場。

下一次,可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了。

重新制定了戰(zhàn)略戰(zhàn)術(shù)之后,何齊離開酒店,開車去Ash。他沒有上樓,直接在樓下等著。

凌晨兩點鐘之后,林薇還是從那個門出來,去街邊拿她的自行車。她今天換了身連衣裙,簡簡單單的一條布裙子,穿在她身上還挺好看的。

何齊很滿意地看著她,甚至有點得意,覺得這裙子肯定是為他換的。她肯定以為自己今晚還會來Ash,結(jié)果,他沒出現(xiàn),這時候看到他,一定挺高興。

他沒下車,按了按喇叭。

林薇聽到聲音,果然就抬頭朝他這邊看。

他舉手跟她打招呼,特地繃著臉沒笑。

她也舉起手,停了一停,對他豎起中指,然后轉(zhuǎn)身跨上車騎走了。

何齊傻在那里,不得不承認(rèn)自己這回真是遇上個軟硬不吃的主。他本來很有信心,一是因為她耍了他,心里總會有點歉疚吧,至于第二,他猜她多少還是有點喜歡他的,卻沒想到仍舊出師不利。

他發(fā)動車子趕上去,她又像上次一樣在路口加速,想趁綠燈變紅燈的時候甩掉他。這次他知道她是存心要甩掉他,眼見著一輛小貨車與她擦身而過,尖銳的剎車聲在夜里傳得老遠,司機破口大罵:“不想活了!找死啊!”她卻只是車身側(cè)歪了一下,繼續(xù)往前蹬。何齊驚得一身冷汗,斷不敢再繼續(xù)跟著了。

到了第三天,何齊對自己賭咒發(fā)誓:不要再去Ash!再去你就不配姓何!

林薇也在想:那個笨蛋今天肯定不會再來了。

夜里兩點鐘,她卸了妝,換了衣服,跟江丹丹一起下樓。走出Ash所在的那棟大廈,外面還是熟悉的街景,月亮淡如水印,霓虹還閃著,卻早已失了華燈初上時熱鬧的勁頭,街角除了幾輛候客的出租車,什么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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