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擦肩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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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前的那個夜晚,當(dāng)“分手”兩個字在空氣中裂開,她的心也跟著裂了。而如今,記憶的傷口被生生撕開,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個絕望的夜。心開始潰爛發(fā)炎,疼得驚心動魄。
“Heure?”以陌重復(fù)著面前這個法語單詞,心中起了一層漣漪。
“發(fā)音不準(zhǔn)確!币贿叺年懮剡t慢悠悠地開口說道。
“稻根藤鹿先生,你呢,是留洋海龜,我呢,是云澤土鱉。你這樣是‘紅果果’的炫耀!
“安小姐,你有自知之明是好事。但是請不要隨便用比喻啊成語之類的,人要懂得藏拙!
“我不吃了。什么法國菜?我要吃南江炒粉!”
“好了,我錯了,別生氣。這家餐廳我訂了很久才訂到的!闭f罷,陸韶遲便推開了餐廳門,以陌只得硬著頭皮進(jìn)去。
“小姐,抱歉,您有訂位嗎?”
“沒有……”
“對不起,我們這里需要提前預(yù)訂!
服務(wù)生禮貌地將她拒之門外。以陌一陣氣惱,吃飯還這么麻煩嗎?抄下這家傲慢餐廳的電話,讓新聞部采訪科的同事曝光它!以陌低頭就開始掏采訪本,才掏到一半,陸韶遲就按住了她的手。
“看在這家餐廳老板的份上,大記者請高抬貴手!标懮剡t的聲音柔軟沙啞,帶著些許貴氣的溫和。
“老板是你朋友嗎?”安以陌跟著陸韶遲進(jìn)了餐廳。服務(wù)生見他們兩人關(guān)系親密,忙不迭地道歉。
“老板是你!标懮剡t替安以陌拉開了桌椅,然后幫她掛起了外套。
“陸韶遲,你到底做了什么?”安以陌看著對方遞過來的股權(quán)轉(zhuǎn)讓書,一臉震驚。
“每次路過這條街,你都會看一眼這家餐廳,有時候還會在門口發(fā)呆。我想或許你很喜歡這個地方,所以我用全部的積蓄買下了這間餐廳。我想給你一個驚喜!
“你簡直是瘋了!我知道你是大醫(yī)生,但是你的收入不能這么亂花!我當(dāng)什么老板啊?我根本不會做生意。萬一我賠光了你的積蓄,那怎么辦?”
看到安以陌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陸韶遲忍不住揚起了唇角。這個女孩永遠(yuǎn)不知道自己有多可愛,別的女生收到禮物都很開心,只有她會去擔(dān)心是不是買貴了。
“萬一賠錢,你就以身相許吧。安小姐,現(xiàn)在你男朋友身無分文,而你是一家法國餐廳的老板了。你要負(fù)責(zé)養(yǎng)我一輩子,不準(zhǔn)耍賴!标懮剡t看著面前的女孩,目光中是滿滿的寵溺。
以陌呆呆地看著陸韶遲,雖然明知道他說的都是玩笑話,可是內(nèi)心卻依然震撼。他甚至不知道她每次會對著這家法國餐廳發(fā)呆的原因,他也從未過問她為什么喜歡這里。可他卻愿意傾盡所有,去成全她心底的一些念想。
“別用這種感動的目光看著我。這家餐廳的PETRUS很出名,你嘗嘗。”陸韶遲一邊示意服務(wù)生替他們滿上酒,一邊漫不經(jīng)心地側(cè)過身子。
身后一道冰冷銳利的目光射來,一個男人正肆無忌憚地打量著他們。一看到那男子,陸韶遲心中一震。是他!即便心中再起波瀾,這位以穩(wěn)重自居的外科醫(yī)生表面看起來依舊風(fēng)平浪靜。他隨意地將手搭在以陌的肩膀上,擋住了身后男人的目光。
“安小姐,這是波爾多八大名莊之首的酒中之王,您試試!狈⻊(wù)生替以陌倒了小半杯酒,以陌喝了一口,咂吧了下嘴,”Tenez, go tez-moi cette liqueur!
“Fameux!标懮剡t看著以陌,這丫頭居然會說法語。
“干嗎看著我?覺得我這個三流大學(xué)的女生會說法語很詫異?”以陌喝了一大口紅酒,臉上立刻就飄起了兩朵紅云。
“紅酒是要品的。你喝那么快,當(dāng)啤酒啊?小心點,別嗆著了!”他微笑著擦去她唇邊的一點酒漬,眼中的溫柔讓人沉溺。安以陌心里一震,曾幾何時,有人也會這樣幫她擦拭……
……
“Tenez, go tez-moi cette liqueur。C’est bon, a!
“你干什么嘰里呱啦地說土著話?”
“云暮寒,你敢說我學(xué)了一上午的法語是土著話?”
“法語?哦,咱們英語不及格的安小姐原來會說法語啊?對了,法語里‘我忘記帶錢了’怎么說?”
“什么?”一激動,她將杯里的酒一下子灌了進(jìn)去。
“怎么這么不小心?哪里有紅酒這么灌著喝的?瞧你喝得滿臉通紅,嘴角都是……又要我?guī)湍悴粒 ?
……
“在想什么?”陸韶遲見她發(fā)呆,溫和地問了一句。
“我想起有次去法國餐廳。那時候我還是學(xué)生,能去那種餐廳的都是有錢人。我忘記帶錢,還點了幾百塊的酒,結(jié)果被老板追了兩條街。原來高級餐廳的老板發(fā)起火來,也很野蠻的!
跑單?陸韶遲勾了勾嘴角,還真像這女人會干的事情。記得有一次,自己陪著她逛超市,她迷迷糊糊地把沒付錢的東西往外帶,被抓了個正著。那是他長這么大,第一次進(jìn)警察局。后來還是找到了爸爸的秘書,事情才解決了。他窘得都快鉆到地底下去了,那女人卻瞪著大眼睛,滿臉驚喜地問:“陸醫(yī)生,原來你爸爸秘書這么大面子。你爸爸是干什么的?你念大學(xué)是不是保送的?”害得他恨不得拿塊膠布將她嘴巴給封上。只是那次出狀況有他陪在她身邊,那么之前呢?以她大大咧咧的個性,恐怕是吃了不少苦吧?
餐廳的冷氣開得很低,以陌一口口地喝著紅酒,企圖讓自己暖和一點。酒杯倒映出她略顯蒼白的面容。她閉上眼,努力讓自己從回憶中擺脫。安以陌,你簡直沒得救了,怎么又想起那個家伙?這里連裝修都變了,你們也早就沒了關(guān)聯(lián),還有什么值得你留戀?她看著四周華麗的裝飾,突然有些不習(xí)慣這樣高檔的場所。她握緊了酒杯,有些拘謹(jǐn)?shù)刈箢櫽遗巍M蝗,她死死地看著窗外,一輛銀藍(lán)色的BMW飛馳而過。只是一個瞬間,她的手輕輕一顫,杯子傾斜,紅酒灑了一桌。
“怎么了?”陸韶遲皺了下眉頭。這丫頭總是這樣冒失!
“沒事沒事!對不起,我沒拿穩(wěn)杯子!”以陌有些抱歉地擦著桌上的紅酒。
“沒傷著吧?怎么這么不小心?”看見她慌亂的表情,陸韶遲有些擔(dān)心地站了起來。
“沒關(guān)系。我只不過是有點喝醉了而已!彼壑懈∑鹈杀的水汽,面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起來。以陌的聲音帶著輕微的鼻音,看來她是真的醉了。
“我送你回家!鄙剡t一把推開椅子,急急地上前一步。
“我先去洗手間清理一下,渾身都臟了!币阅氨荛_他的攙扶,有些迫不及待地往洗手間沖去。陸韶遲臉色微變,他順著她的目光看向窗外,若有所思。
洗手間水嘩啦地流著。以陌出神地雙手撐著洗臉盆,看著鏡子中自己潮濕蒼白的臉。她的心猛地跳著,頻率快得讓她幾乎要窒息。痛!心好痛!
……
“我們分手吧!”
“安以陌,即便離開我,你也不會好過!
……
暮寒,我真的很不好過。她猛地捂住心口,那一瞬間傷感的鈍痛如同一把錘子,敲得她心里支離破碎。記憶泉水般涌起,化作無邊的心痛。此刻的她就好像一個溺水的孩子,連掙扎都失去了力氣。心臟在劇烈地跳動,每一下都仿佛要將她震碎。她手忙腳亂地從包里拿出藥,一緊張藥灑了一地。她也顧不得算到底有幾顆,那手中的一把藥全部倒進(jìn)了口里。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慢慢地,藥物起了作用,她的心情漸漸平復(fù)起來,好險。
鏡子中的人滿臉濕漉漉,看不出到底是自來水還是眼淚。以陌做了個深呼吸,努力地給了自己一個笑臉。剛才一定是自己喝醉了,才會出現(xiàn)幻覺。剛才在BMW跑車?yán)锟吹降哪腥,一定不會是他。六年了,記憶都開始模糊,為何心里的他卻越來越清晰?安以陌,你真沒出息,說好了不再難過的,可還是這樣脆弱。她低下頭,眼淚如珍珠一樣地落下,無聲,卻泛濫開來。六年前,當(dāng)“分手”兩個字在空氣中裂開,她的心也跟著裂了。而如今記憶的傷口被再次生生撕開,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個絕望的夜,心開始潰爛發(fā)炎,疼得驚心動魄。
“以陌,你沒事吧?你在里面很久了!”洗手間外傳來了韶遲的聲音,帶著安定的力量。
“我沒事!卑惨阅安粮裳蹨I,看了看鏡中的自己。她的命是陸韶遲救的,她的每一天都是多出來的,自己早已經(jīng)沒有了悲傷的資格。安以陌,你要永遠(yuǎn)那樣陽光快樂!至于辛苦不辛苦,孤獨不孤獨,是不是真的開心,那些都是奢侈的問題。沒有人會問,她也永遠(yuǎn)不會說。
調(diào)整好情緒,以陌補好妝,要離開洗手間。突然身后傳來了啜泣聲,似有若無。她猛然停住了腳步,此刻洗手間并沒有其他人,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半開半合的廁所隔間。
“不會這么邪門吧?難道是恐怖片看多了?南無阿彌陀佛!阿門!真主保佑!”以陌一會雙手合十,一會在胸前畫十字。廁所里的哭聲更大了,以陌只好壯著膽子朝那聲音走去。
門虛掩著,壓抑隱忍的哭泣聲從里面?zhèn)鱽,聽上去很像管風(fēng)琴的嗚咽。以陌咽了口唾沫,覺得洗手間的空調(diào)溫度特別地低,背后嗖嗖發(fā)涼。她顫抖地摸向洗手間的門,然后閉著眼睛,猛地推開。剛推開門,她就看見一個女子坐在馬桶上,一邊哭泣著,一邊拿西餐刀往腕上劃去。
“喂,你干什么?”以陌想也沒想就沖上去,死死地抱住那女人。
“你放開我!你讓我死!你讓我死!”那女人歇斯底里地叫著。西餐刀刺進(jìn)以陌的手,以陌疼得倒抽了口氣,可手卻絲毫不放松。搞什么?連自殺臺詞都這么八點檔!
“死什么死!”生命是那樣奢侈而寶貴的東西,是她愿意花一切去交換的東西?蛇@個女人卻這樣輕易地想結(jié)束!想到這里,以陌就覺得心中有一股火氣。
“你就算要死,也拜托你找個人少的地方死,好吧?”她剛剛當(dāng)上這里的老板,這女人自殺還真會挑地方。
“完了!什么都完了!真的全完了……”那女人手一松,整個人滑坐在地上。安以陌一低頭,看到她另一只手里握著的是一根驗孕棒。有沒有搞錯?哪有人在西餐廳的衛(wèi)生間里驗孕的?而且驗孕就算了,意外懷孕也不用鬧到要自殺吧。自殺也不要選一個這么人來人往的地方吧!安以陌剛想訓(xùn)斥幾句,但聞著那股濃烈的酒味,又覺得自己和一個醉得神志不清的人說這些很沒意思。就在她覺得自己倒霉無比的時候,對方抬起了臉,一臉困惑地看著她。
金恩彩?這個說著一口流利漢語的哭得梨花帶雨一心求死的人,是韓國超人氣偶像金恩彩!全亞洲炙手可熱的小天后,居然在一家法國餐廳的廁所里割脈。安以陌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天生當(dāng)狗仔隊的命,這么小概率的事情都能被她碰到。
“我為了他去學(xué)漢語,我為了他來云澤市,我為了他什么都愿意做。我是真的真的很愛他,我不可以失去他……”恩彩自言自語道,因為醉酒,她的聲音含糊不清。
他?哪個他?難道是——他!想到那個人的名字,以陌臉色變了變。
“行了,別在這種地方說這些了,我扶你出去。”
“你管我呢!你懂什么啊!”金恩彩一把推開了安以陌。以陌皺了皺眉,她懂什么?沒人比她更懂愛一個人是什么樣的感覺,自己也曾有那樣刻骨銘心的三年。有一段時間,她曾經(jīng)以為沒有他活不下去,但是如今她清楚地明白,誰沒有了誰都能活下去。
“我跟他認(rèn)識六年。六年!人生有多少個六年?”恩彩突然抓住了以陌的肩膀,哽咽著說道。六年!以陌在心里重復(fù)著這個數(shù)字,不由得冷笑:金恩彩,你以為只有你的六年才寶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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