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三章
-
碰見所愛的人,卻心有余悸
十一黃金周情愿特別忙,初依前后遇到兩位來本市談生意的富商,欽點她代駕,出手闊綽,短短幾天就給了她不少小費。
她來情愿四年,名聲并不小,凡是經(jīng)常來玩的都知道有一個叫初依的丫頭車技一流。連她自己都想不到,當(dāng)初連油門和剎車都分不清的人現(xiàn)如今竟然吃起了開車這碗飯。
大學(xué)期間,她因為外出打工經(jīng)常晚歸,所以和室友的關(guān)系并不好,后來她就認識了住在隔壁寢室同樣打工的同學(xué),從她那里聽說了情愿酒吧在招泊車代駕的事,雖然工作環(huán)境復(fù)雜但酬勞相當(dāng)可觀,為此她特地報了駕校,沒日沒夜地苦練。
會開車還不算本事,把車開出花來才叫人高看一等。來情愿消費的人都是貴客,車都差不了,稍微刮花一點就夠她幾個月不吃不喝的,這份職業(yè)對她而言是在走鋼絲,稍微不慎不僅賺不到錢還有可能把自己賠進去。這一行來錢雖快,卻并不好賺,開著別人的豪車每走一步都要萬分小心才行。
前面一輛賓利突然停了下來,初依快速剎車,她偷偷看了一眼躺在車后座上醉得不省人事的車主,如釋重負地吁了一口氣,虛驚一場。
自從知道謝皖江有未婚妻后她開車總是這樣神不守舍,也不知道腦袋里在想些什么。她自己沒有發(fā)覺,酒吧里的服務(wù)小妹倒一眼看出了她有心事,看她回來頹然地坐在吧臺一角,湊過去打趣:“依依姐,你是不是戀愛啦?整天心不在焉的,小心刮花了別人的車,把你賣了都賠不起!”
“你瞎說什么呢!”初依直起身,瞪了小妹一眼,黝黑的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心虛地說,“我最近是不是老這個樣子?”
小妹好笑地看著她,點點頭。
初依又趴在吧臺上,整個人蔫蔫的,垂頭喪氣的。上次在工地突遇意外事故,現(xiàn)在手腕處的擦傷已經(jīng)結(jié)痂了,結(jié)痂后的傷口很癢,她總是忍不住去撓受傷的地方,終于把它撓破了,鮮血流出,她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小妹在吧臺后面整理酒柜,看到她的傷口,咧嘴:“咦,很疼的!
初依漫不經(jīng)心地看著露出新肉的地方,自言自語:“疼總比癢好,至少它疼得干脆利落,不會一點一點地折磨你!
“可是傷口還是會結(jié)痂啊,還不如什么都不做,等它自然脫落……”
什么都不做可不行,無論是疼還是癢,她都忍不下去。
初依突然從高腳凳上跳下來,嘴里嘀咕著:“不行!我得找他問清楚!”就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
謝皖江五年前就有未婚妻了?開什么玩笑!
如果承軒哥說的是真的,那他當(dāng)初跟她說了那么多的情話又算什么!嗬,也對,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只有七天七夜,說起來不過是在賭城的一場艷遇,那些情話大抵是為了配合當(dāng)時的氣氛,只有像她這么傻的人才會信!
初依在去廣茂商城前先去了一趟銀行,她這次去找謝皖江可沒有非分之想,她只是單純地要把摩托車贖回來罷了!對,僅此而已。
沒想到謝皖江并不在工地,她心里雖然失望,卻死要面子,找到他的助理把錢狠狠地拍在了桌子上:“我不是來找他的,我是來贖我的摩托車的!”
小葉抬起眼睛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你跟我來。”
“喀喀,喀喀!眰}庫里滿是灰燼,里面黑漆漆的,初依卻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摩托車,它被一層干凈的塑料車罩罩著,上次因為鋼筋脫落砸爛的車把和后視鏡已經(jīng)被人修好了,就連過去車身上幾處掉漆的部分也一同被補好了。初依發(fā)動車子,前段時間產(chǎn)生的噪聲問題也沒有了。
她開車繞著工地轉(zhuǎn)了一圈,把車停在小葉面前,假裝隨口問:“那個……他去哪兒了?”
小葉裝糊涂:“誰?”喜歡老板的女人他見多了,像初依這么笨拙的倒是頭一個。
初依低下頭玩指甲,不服氣地說:“謝皖江!
小葉做恍然大悟狀:“我們老板啊,他去醫(yī)院看一位朋友了!
“女的?”初依急著問。
小葉挑起眉毛,答非所問:“他現(xiàn)在在安平醫(yī)院,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初依懶得和他繼續(xù)兜圈子,掉頭,殺氣騰騰地直奔安平醫(yī)院去了。她剛把車停下,正懊惱沒問清楚病房號碼,就聽“咔嚓”一聲,一盆種著月季的盆栽摔在了醫(yī)院門前的臺階上,醫(yī)患來來往往,險些砸著人。
所有人都抬起頭往天上看,在某一層的窗臺上騰空坐著一個身穿條紋病服的女子,她的身體被寬大的病服襯得瘦削單薄,隨風(fēng)飛揚的黑色鬈發(fā)把她本來就毫無血色的臉襯托得愈加蒼白。
初依正納悶是誰這么想不開,就聽身邊的人議論紛紛。
“她就是穆西塘。”
“真的假的?她不是瘋了以后被送到國外治療了嗎?”
“幾個月前就回國了,昨天剛從省精神病院轉(zhuǎn)過來,整整作了一個晚上,尋死覓活的!
“真可惜,當(dāng)年被譽為‘小天后’的人竟變成這副鬼樣子,娛樂圈水深害人啊!
“這和娛樂圈沒關(guān)系,我聽說她是為情瘋的,只不過被當(dāng)時的經(jīng)紀公司封鎖了消息!
初依雖然不怎么關(guān)注娛樂新聞,但穆西塘這個名字她還是知道的。她18歲橫空出世般出道,發(fā)行的第一張專輯就登上了華語樂壇的暢銷榜,因音色通透,澄澈甜美獲得了“小天后”的美譽。初依高三那年正是穆西塘最火的時候,MP3里盡是她的歌。只不過后來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她就消失了,初依以為她只是退出了娛樂圈,原來并非如此。
樓下已經(jīng)聚集了很多看熱鬧的人,穆西塘所在的病房也涌進來許多醫(yī)生護士,她雙腳懸空,仰面吹風(fēng),像個小女孩似的曬太陽。秋日艷陽,照在她的臉上,她覺得有什么東西亮亮的好刺眼,低頭看去是初依手里的頭盔在反光。
“西塘,你先下來。”謝皖江走進病房,從背后慢慢向她靠近。
穆西塘卻對他的話置若罔聞:“謝皖江!除非你現(xiàn)在就答應(yīng)娶我,不然,我就從這里跳下去!”
她的聲音很大,傳到地面還是被風(fēng)削弱了不少,初依只聽見“謝皖江,你答應(yīng)娶我”幾個字,她難以置信,向后退了一步。
陽光耀目,她覺得眼睛里很不舒服,腦袋一熱,來不及多想就騎上摩托車從躁動的人群中呼嘯離開了。
穆西塘望著人群中騎車遠去的背影莫名得有些意興闌珊,她轉(zhuǎn)身從窗臺上跳下來,雙腳落在地板上,正好踩到了昨晚被她摔碎的水杯碎片,她卻裝作什么也沒發(fā)生,忍痛一步一步走到床邊,鉆進被子,對滿室的醫(yī)務(wù)人員淡淡地說:“都出去!”
大家看了謝皖江一眼,離開了病房。
所有人走后謝皖江快步走到床邊,一把掀開穆西塘的被子:“給我起來!”
穆西塘雙眼通紅,翻了個身,把身體縮成一團,背對著他。
謝皖江攥緊拳頭,竭力遏制心里的火氣:“在回國之前我已經(jīng)跟你的主治醫(yī)生談過了,你的病恢復(fù)得很好,你現(xiàn)在故意裝瘋賣傻給誰看呢?”
穆西塘的肩膀漸漸發(fā)抖,她在哭,肩膀抖得越來越厲害,謝皖江意識到不對勁,立刻扼住她的胳膊,手腕已經(jīng)被她咬出了一個清晰的血印。
他心軟了,嘆了口氣,坐在床邊,語重心長地說:“西塘,我知道你委屈,當(dāng)年南潯的離世對你造成了一個不小的打擊。你心里清楚,我不是紀南潯。我和南潯是從小玩到大的兄弟,性格方面多少有些相像,可是我和他終究是兩個人。南潯生前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你,再三叮囑我以后不論遇到什么事都要好好照顧你。坦白地說,我對你好完全是受南潯所托。這么多年,你只是把我當(dāng)成南潯的影子,你不能永遠活在自己假想的世界里!
“你閉嘴!”穆西塘突然轉(zhuǎn)身抱住了他,“你懂什么!誰把你當(dāng)成南潯的影子了!謝皖江,我是真的愛上你了!你少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敷衍我,也少拿南潯來搪塞我,就算南潯現(xiàn)在活著我喜歡的人也是你,不是他!我就要嫁給你!我就要!”
謝皖江萬萬沒想到事情會發(fā)展成這個樣子,狠心推開她:“西塘,你明知道我心里有喜歡的人!
“嗬!彼裨诼犚粋笑話,目露嘲諷,“我當(dāng)然知道,不就是你錢包里那個連長相都看不清楚的人嗎?皖江,你不是意氣用事的人,她只是你在五年前的賭城邂逅的陌生人,你對她一無所知,短短七天的相處,這期間產(chǎn)生的荷爾蒙也能稱為愛嗎?別幼稚了好嗎?”
謝皖江久久無言,直到小葉的電話打來:“老板,上次您讓我調(diào)查的那位初小姐今天來過了,她這次似乎是專程來找您的!
謝皖江拿著電話走到窗邊,刻意躲開穆西塘:“你告訴她我在哪兒了嗎?”
“我告訴她您在安平醫(yī)院探望一位朋友。”
謝皖江下意識地向窗外看去,沒有她的身影。
同樣是陌生人,同樣不知道對方的名姓,同樣期盼她能再次出現(xiàn),這種等待一個人的感覺,似曾相識。
電話還沒掛斷,穆西塘突然從背后跑過來搶過他的手機:“謝皖江,你還沒回答我!”
謝皖江好脾氣,看在她是一個病人的分兒上無視她的胡攪蠻纏:“西塘,這不是時間可以衡量的問題,有些人你和他相處一輩子都沒有怦然心動的感覺,可有些人,哪怕她是你口中的陌生人,我對她一無所知,但偏要耗盡全部心血找到她,只為了和她在一起!闭f完他從穆西塘手里拿回手機,招呼護士好好照顧她,不顧身后歇斯底里的哭喊,決絕離去。
情愿是一處紙醉金迷的逍遙地,酒不醉人人自醉,多少人來這里是為了自我麻醉,酒是什么滋味早就不記得了,只記得自己有多委屈,唯有暢飲才能把郁結(jié)于心的難過溶解,酸楚混入辛辣的酒水嘗起來也就不那么苦了。
作為一名代駕司機初依一向滴酒不沾,可是今天她卻一連喝了好幾杯烈酒,誰勸都不管用,她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一門心思只顧灌酒的樣子讓人看了心疼。幾個和她關(guān)系好的服務(wù)生輪番要搶她手里的酒杯,她卻狗咬呂洞賓,急了:“你們誰也別管我!”拎著酒瓶子找了一個沒人的地方,可憐兮兮地窩在那里獨自飲酒。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和誰較勁,反正她這心里就是不舒坦。
謝皖江有沒有未婚妻和她有關(guān)系嗎?沒有!
她一再這么說服自己,卻還是忍不住翻出手機搜索和穆西塘有關(guān)的新聞,在某個八卦帖子里看到了他們的故事。
開帖人是穆西塘的歌迷,故事隱去了真實姓名,只說他是建筑師,她是小天后,她在五年前受了刺激患上了心因性精神障礙,被迫退出樂壇。他為了她放棄前程陪她出國治療。這真是一個感人至深的故事,相比之下,她對他的感情是多么的平淡無奇。
初依對著手機屏幕發(fā)呆,時間已經(jīng)很晚了,情愿進入一天當(dāng)中最熱鬧的時段,四周的音樂刺耳,燈光晃眼,初依的心口悶悶的,她現(xiàn)在這個樣子沒辦法給人代駕,她只想回家,躺在床上什么也不想地睡一覺。
“依依姐!你干嗎去?”服務(wù)生看到初依拿著車鑰匙往外走,急忙攔住她,“你喝酒了,不能開車,我?guī)湍憬谐鲎獍!?
初依揮手打開扶她的胳膊,把車鑰匙遞到她面前:“不用!往常都是我給別人代駕,今天,我也享受一回!我要人開摩托車送我回去!嘿嘿。”她滿身酒氣,走路搖搖晃晃,讓服務(wù)員傷透腦筋。摩托車怎么代駕?依依姐喝成這樣坐在后面說不定都能從車上掉下去,太危險了。
她不敢接鑰匙,正愁眉不展想不出辦法,一只手突然伸過來拿走了初依的鑰匙。
“交給我吧。”謝皖江突然出現(xiàn),一只胳膊穩(wěn)穩(wěn)地把醉得不省人事的初依攬入懷中。她的雙頰染了一層紅暈,從頭到腳洋溢著懶洋洋的醉態(tài)。
夜風(fēng)冰涼,天邊一輪明月,初依坐在摩托車后面撒酒瘋。謝皖江特意把車速降到最低,唯恐她真的一不小心掉下去。
初依渾然不知載她的人是謝皖江,攀著他的肩膀站在車后座上唱歌。“……愛到飛蛾撲火,是種墮落,誰喜歡天天把折磨當(dāng)享受,可是為情奉獻,讓我覺得,自己是驕傲的,偉大的……”空蕩的街景到處回蕩著她的歌聲,歌詞耐人尋味,謝皖江不禁在心里回味。
抱著她和五年前的膽小鬼是同一個人的愿望,他在工地突發(fā)事件后派小葉調(diào)查了她,從姓名到身份證號他現(xiàn)在倒背如流。
資料顯示她在2008年5月離境一次,具體去了哪里并不清楚,僅此謝皖江已經(jīng)很出乎意料了,相似的容貌,吻合的時間,會是她嗎?
她的家庭住址也在資料上有所顯示,可是此情此景謝皖江卻把車開到了相反的方向。
他知道初依還沒醒酒,打算陪她一起瘋!白昧!”他高聲囑咐,初依倒聽話,真的坐好了,雙臂自然環(huán)住他的腰,他還是擔(dān)心,一只手緊緊地按住她交握在他身前的雙手,一只手握著車把,馬力加大。
摩托車在路上疾馳,穿過枯敗的行道樹,穿過用燈光裝飾的跨江大橋,整座城市的夜景就在大橋兩側(cè)。千家萬戶,火樹銀花。可惜霓虹再美終究無法代替星光,當(dāng)這條路走到盡頭,他們的面前是一望無際的大海,浪濤翻滾的上空群星閃爍,北斗群星璀璨奪目地亮著,把遠處的路燈襯得暗淡了許多。
初依把臉緊緊地貼在了謝皖江的后背上,不知道為什么,她覺得這個男人的背好溫暖、好舒服。她就這樣抱著他,在風(fēng)中睡著了。
謝皖江按著她的手,久久沒有放開。車速漸漸減慢,他躡手躡腳地把已經(jīng)熟睡的她抱下車。路邊停著一輛黑色路虎,是他在途中特地吩咐小葉準備的,他把初依抱進暖融融的車廂,在天亮前的幾個小時聽著她均勻的呼吸,毫無睡意。
“謝皖江……我喜歡你!
初依的夢話輕輕淺淺,卻在安靜的車廂里格外清晰。
用故意搶錢的方式吸引他的注意力……
每天騎著摩托車在工地附近盤桓……
做出這些奇怪行為的陌生女人,喜歡他……
謝皖江突然覺得有必要讓小葉繼續(xù)調(diào)查下去,2008年5月,她到底去了哪個國家?
初依醒時正好看到海上日出,太陽像一顆心從地平線升起,海面映出它赤紅的身影。幾只小船在海天交際處揚帆漂泊。抬起頭,萬里晴空,風(fēng)朗氣清。閉上眼,秋意正濃,颯爽宜人。
- 最新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
- 發(fā)表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