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聚會(1)
-
故事要從九個月前說起。
那本是一個夕陽西下光華漫天的傍晚時分,顏明夕現(xiàn)如今回憶起來,就是一個血色殘陽的日暮時分,她開著輛小破車,沉浸在不用加班的喜悅心情里,走在回家的路上。在橋下轉(zhuǎn)彎的時候,她右邊的出租車突然毫無征兆地并道,直沖沖地向她而來。顏明夕下意識的反應(yīng)就是向左打輪,其實她倒也不是沒有想過會撞上左邊的車,就算是左邊有車,一般都能躲過去的,就算是沒躲過去,保險公司也能給賠的,總好過和出租車糾纏。只是顏明夕沒有想過所有的倒霉不倒霉都被她撞上了,左邊的車主恰好任何沒有反應(yīng)地就被顏明夕給撞了,車損說嚴(yán)重也不嚴(yán)重,說不嚴(yán)重吧!右邊的車大燈碎了,前門癟了,前杠癟了,車漆花了,維修量不小。
顏明夕一看撞得還挺嚴(yán)重的,趕緊下車給人道歉。車?yán)镏挥幸晃荒贻p的男人,穿著白色的襯衫,黑色的西裝外套搭在副駕的椅背上,雙手使力地握著方向盤,低垂著頭做沉思狀。
顏明夕心想,完了,給撞傻了,這都這么大動靜了,他連下車看看都不看,還擱這兒發(fā)呆思考呢!該不會是腦震蕩了吧!
“先生,這位先生,你還好嗎?”
車?yán)锏娜寺勓蕴痤^來,直愣愣地看向顏明夕。
顏明夕的目光一下子跌進(jìn)了他的黑眸中,只覺得幽深沉穩(wěn),讓人心無端地平靜了些,便又問了一次:“您沒事吧?”
那人收回了目光,又遲疑了半晌之后打開車門走了出來,再看向顏明夕的時候,目光清明,只淡淡一笑,道:“我沒事,你呢?”
聲音不徐不緩,有男性好聽的磁性聲線。
顏明夕笑笑說:“我也沒事,人沒事就好!
那人走到兩車之間看了看,仍是笑著對顏明夕說:“車有事!
“我叫保險吧!我全責(zé)!
那人挑了挑眉,“你確定?”
顏明夕納悶了,這不廢話嗎?我全責(zé)撞了你,我不叫保險讓你叫,你也得干呀!“是呀!確實是我突然轉(zhuǎn)向連累了你!
“那你打電話吧!”
打了報險的電話,說了撞車的位置和責(zé)任之后,對方問撞的是什么車。顏明夕這才仔細(xì)打量了下車牌,心突然一沉,指著車標(biāo)問那人:“你這標(biāo)志是R還是B?”
那人笑意冉冉地道:“B,賓利!
…………
等保險車來的時候,顏明夕把那人打量了一遍——高個子,白襯衫黑色西褲穿得挺直利落,黑色的短發(fā),隱約有定型劑弄出來的效果。眼睛不大,眼仁很黑,眼眶微微凹陷,像是有點歐洲的血統(tǒng),略顯棕色的皮膚,微微泛起的胡茬,嘴唇不薄不厚還帶著該死的微笑。這個人屬于那種五官單拿出來都不怎么出眾,但拼湊在一起還挺耐看的長相。
顏明夕挺郁悶的,保險員剛才和她說,要撞的是如假包換的賓利的話,按照這個車損程度,維修費大概在一百來萬上下浮動,保險公司只能給保十萬,剩下的費用需要她自己來出。顏明夕心想,老娘一年才掙幾個錢呀,一百萬,不如把我賣了。
再看看那人,仍是一派悠閑,像是一點也不心疼的樣子。
顏明夕湊近了說:“哥們,你這真是賓利呀?”
“嗯!
“你覺得修一下得多錢?”
“沒修過,一百萬左右!
“你怎么不去搶?”
“我為什么要去搶?”
顏明夕訕訕地笑笑,又湊近了幾分說:“一百萬你把我賣了我也沒有呀!你看這樣行不,我給你十萬,你跟你老板說你撞墻上了,你自己叫保險來修,頂多挨頓罵,還能賺點錢,你看這樣可以不?”
那人笑意更濃了,黑漆漆的眼珠子把顏明夕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遍,語速不急不緩地說:“我不是司機,司機今天放假了,這車是我的,我不同意!
“……”
這天,顏明夕接收到了有生以來最多的同情的目光,保險理賠員、圍觀群眾、過往司機……但凡是認(rèn)識賓利這車的,都覺得顏明夕是個徹頭徹尾的倒霉蛋。
4S店的估價是一百一十三萬,保險公司只能給賠付十萬元,連個零頭都沒有抹完全。
顏明夕再一次在金錢面前覺得氣短,賣腎?賣血?賣淫?
都不值這個錢。
可那沒事開著這么貴的車在路上溜達(dá)的人,依然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悠閑模樣,似乎真就到了天塌下來也無動于衷的地步,淡淡地問了句:“剩下的錢怎么辦吧?”
顏明夕覺得自己就要哭出來了:“大哥,我真拿不出來,實在是太多了,要不你給我賣了吧!”
“我賣你,誰買?”
“你……”
那人迎著落日余暉突兀地笑了,不同于之前禮貌性的微笑,這一笑似春風(fēng)拂過花苞,萬物自此復(fù)蘇一般,如沐春風(fēng)般的笑容。他湊近顏明夕低聲說:“既然如此,我倒是有個提議,你不妨考慮下!
“你說!
“你跟我兩年,來償還這一百零三萬吧!”
顏明夕瞪圓了眼睛,把對面的人從頭到腳看了個仔細(xì),才慢慢地消化了他這句話的意思:“你……你要包養(yǎng)我?”
“可以這么理解!
“能……能讓我考慮下嗎?”
那人微微點頭:“明晚八點,紫玉軒乾龍閣!彼院喴赓W,不容置疑,一霎間風(fēng)采畢現(xiàn)——面色沉靜,眼神堅毅,如談判桌上最后的贏家,從容鎮(zhèn)定,一切盡在掌握。
顏明夕稀里糊涂地回到家,天色已經(jīng)全黑了,沒有星星的夜晚,天邊只遙遙地掛了彎上弦月。
那人連個名字電話都沒有留下就離開了,他篤定了明晚顏明夕必然會赴約。顏明夕也不是傻子,不說他燒包的車,單說這人的氣度風(fēng)范便不是尋常人家,她知道自己要是舍家棄業(yè)地跑路都未必能跑過市郊牌。
一百多萬,顏明夕扒著手指頭算了算,真沒有能趁這個身價的朋友。前年談了場年少輕狂的戀愛,損失了青春和錢財,得不償失,F(xiàn)在再看看那人的提議,也沒有那么糟糕,說單薄些不過是虛耗幾年的光陰。
說到底也是自己惹的禍,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不過是怎么個還法,還得債主說了算。
第二天,晚七點五十分。
顏明夕開著左半邊破損的車,緩緩進(jìn)入紫玉軒的停車場,旁邊恰好便是那輛燒包的賓利,右半邊殘了。顏明夕下車探身望進(jìn)去,車窗慢慢搖下,一張中年大叔的臉現(xiàn)了出來,顏明夕驚了下,向后倒退了一步。
中年大叔面色和悅地笑道:“是顏小姐吧!沈老板已經(jīng)在里面等你了。”
“哦,哦,我知道了,謝謝您!
顏明夕一邊往紫玉軒里走,一邊想,果然厲害,怕是連她的祖宗三代都調(diào)查得清清楚楚了,燒包男原來姓沈。
紫玉軒,聽名字就是那種貴得要命還要自命文雅的消費場所,說簡單點,就是建筑布局劃分為一個個包間,功能為茶館的地方。
古香古色的室內(nèi)裝修,看得出來用的是真正的木料,而不是貼的壁紙,進(jìn)門處是雕龍屏風(fēng),穿著青花瓷花底的服務(wù)生候在這里,屈膝作揖,對顏明夕說:“顏小姐,這邊請!
聽了這么多年“小姐里面請,樓上女賓x位……”,頭一次聽到連著姓一起稱呼的,顏明夕頓時覺得這里的確很高檔。
室內(nèi)彌漫著若有若無的木頭香氣,背景音樂是空明的古箏曲,腳下是木棧道,其下是涓涓流水,紅色的錦鯉暢游其中,肚子鼓鼓的看來伙食不錯,角落處有水泵在往水里打氧氣。
彎彎繞繞地走了一會兒,乾龍閣就到了,服務(wù)生輕敲了兩下房門,里面?zhèn)鱽硪痪洌骸斑M(jìn)來!
門推開,沈老板氣定神閑地坐在木頭圓凳上,正在把茶杯從消毒的沸水中往外撈,面前是兩米多長的金絲楠木茶桌,樹根模樣,分外原生態(tài)。
他依舊穿著白色的襯衫,不過是休閑款式的,棉麻的面料,不似昨日正裝的挺直,軟軟地貼在他的身上。他挽著袖子,熟練地煮水泡茶,第一泡倒給茶盅,再來就倒了兩杯,遞了其中一杯給顏明夕。
顏明夕接過來:“謝謝!
他品了口茶,問:“如何?”
“不錯,正山小種?”
“是!
于是二人無言,他泡茶她喝茶。一捧茶葉喝得舊了的時候,他緩緩地說:“兩年,一百零三萬如何?”
他真是運籌帷幄,已經(jīng)篤定了顏明夕會答應(yīng)他。
顏明夕覺得跟這人精完全沒有裝傻、裝可憐的必要了,喝了口茶也是語氣緩緩地說:“沈老板財大氣粗的,零頭好意思要嗎?”
沈老板微微一笑:“行,一百萬。”
顏明夕也笑:“一百萬買我兩年青春,沈老板真是精明的生意人。對女人來說青春最是無價,尤其是我這種快往三十歲邁步的女人,一百萬,一年!
沈老板右手食指輕叩桌面,一下兩下三下,說:“兩年,兩年之后我再給你一百萬!
顏明夕有些糊涂了,剛贊完他精明,他就出損招,這人莫非是對數(shù)字二有著執(zhí)著的偏好?他現(xiàn)在連顏明夕的手都沒拉過,合不合適還不知道,怎么不壓價反而延長時間呢?
見顏明夕不說話,沈老板又問:“如何?”
“既然都是熟人了,零頭我也不好意思讓你給抹去了,你看……”
沈老板深深地吸了口氣,說:“好,兩年后,我給你一百零三萬。”
顏明夕伸出右手:“成交?”
- 最新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
- 發(fā)表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