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我居然逃婚了(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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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Kelly在津海玩了幾天,和這種在美國長大的華裔女孩相處使我覺得自己做什么和說什么都必須掌握分寸,很可能,在Kelly熟悉的社交圈子里也從未出現(xiàn)過像我這種類型的男孩,所以她對我表現(xiàn)出一種從未有過的新鮮感。
也許因為那時候我還沒有真正走上社會,沒有面對生存競爭,沒有自食其力,也就是說,還沒有體會到金錢的殘酷和魅力,所以我的身上不具備混跡職場多年的男人身上那種銅臭味,因此在Kelly眼中,我就顯得心靈純凈,更容易吸引像Kelly這樣在職場打拼多年的大齡女孩的關(guān)注,在和我接觸的過程中,會產(chǎn)生一種不必設(shè)防的安全感。所以說,我留給Kelly的印象是一個熱情、達觀、率真而又不失穩(wěn)重的文藝青年。
Kelly的出手闊綽令我和魯賓咂舌,每次出去玩時Kelly總是主動埋單,作為男人的我們開始有些不適應(yīng),但后來不知怎么就喜歡了,大吃大喝之后埋單時總是看著Kelly。再后來,羅賓和黎娜就很少出現(xiàn)在我和Kelly的身邊了,我們兩個人嘗試著單獨見面,這應(yīng)該可以叫作約會了。
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Kelly放松了很多,連她那總是僵硬的肩膀都好像變軟了。我們之間的談話變得越來越瑣碎,涉及到了一些情感方面的話題,好像這才是Kelly更感興趣的,比如我的初戀啦,結(jié)交過幾個女朋友啦,喜歡什么類型的女人等等。老練的Kelly總是會找到合適的時機問出類似這樣的問題。
而每次我的回答也很巧妙,既避重就輕又能夠滿足對方的好奇心,而答案又絕不缺少神秘感?傊遗cKelly交往了大概一個月之后,我感覺出,Kelly已經(jīng)對我這個涉世不深的小男生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
有一次在餐廳,Kelly對我說,無論是在中國還是在美國,她從沒有缺少過追求者,但是那些男人總令她感到動機不純,而且那些與她年齡相仿的男人的心思已經(jīng)變得相當復(fù)雜,她說她不喜歡與復(fù)雜的男人交往,她喜歡接觸簡單而單純的男人,這樣她才感覺不到壓力,才能達到一種心靈放松的愉悅,而我,似乎恰恰符合了Kelly的需求以及她的審美標準。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Kelly開始以各種理由送我禮物,起初是一些進口的零食,因為我不會吸煙,所以零食之中大多都是她從美國帶來的糖果巧克力等等,可美國的零食太甜了,我根本消化不了。后來她又開始送我一些小飾品,比如袖扣什么的,我說,我根本沒有法式襯衫,你送我袖扣我也沒有用啊。我真后悔說了這么一句話,果不其然,Kelly立刻帶我來到一家大型商場,為我細心挑選了一件黑色的法式襯衫,搭配她送我的金黃色的袖扣,穿戴起來非常奢華。
這件黑色的法式襯衫是Kelly送我的第一件衣服,繼續(xù)交往下去,她每次來津海辦事總是會帶一兩件從國外買來的衣服送給我,比如Armani最新一季的灰色羊絨窄身西服套裝,比如Burberry的經(jīng)典格子襯衫,比如Prada鞋子和Bottega Veneta的錢包,有的時候她也會送我香水和領(lǐng)帶,我當時不了解這些東西的價值,但是把這些名牌裝備穿在身上,加上我天生一張英俊的面孔,與同樣一身名牌的Kelly一起走在大街上,我們的回頭率確實一下子飆升起來。
正在我與Kelly這種因好奇和無知而難舍難分的時候,我忽略了我最好的朋友,我絕沒想到在魯賓的身上正發(fā)生著一些對他來說可謂翻天覆地的變化。
魯賓父親領(lǐng)導(dǎo)的那家國有大廠即將倒閉,貌似被一家民營企業(yè)很便宜地買了去,廣大職工或光榮下崗或自謀生路,魯賓父親作為一廠之長也下崗了。那代人對單位的執(zhí)迷程度是我們這代人無法想象的,他們認為廠子就是自己的家,甚至比個人的小家庭更重要。偌大的廠子說沒就沒了,作為這個工廠的家長來說,魯賓父親肯定比普通職工更心痛,然后,魯賓父親就病倒了。為了給父親治病,魯賓家花光了所有的積蓄又背了債,當我再見到魯賓時,他的座駕從寶馬車變成了一輛飛鴿牌自行車,然而連自行車也是二手的。
曾幾何時,看到落魄后的魯賓我心里酸楚難耐,而魯賓看到一身光鮮錦衣的我之后也是感慨萬千,分手時,魯賓單腿跨上自行車,灑淚說了一句發(fā)自肺腑的話:“人啊,再有本事也不如長得好看!
就這樣,我與Kelly交往了半年,Kelly竟然提出了想與我結(jié)婚的要求,聽到這個消息我心里一顫,沒有拒絕更不敢隨便答應(yīng),我本以為Kelly只是家里錢太多,找我這么個弟弟是為了尋開心,真沒想到這女人被我迷暈了還想玩真的。
知道求婚這個消息以后,我失眠了好一陣子,因為失眠,一天晚上,我去找魯賓聊天。
我和魯賓坐在商業(yè)區(qū)的露天大排檔里喝著冰鎮(zhèn)啤酒,魯賓一邊吃著羊肉串一邊不無艷羨地對我說:“我要是你我就嫁了,好不容易碰到一個富婆,還那么死性不改地愛你,你看看你現(xiàn)在穿的戴的,再看看哥們兒我,再說,人家Kelly雖然沒有電影明星那么妖艷,但是各方面都不錯啊,胖乎乎的一看就是旺夫相,你還失眠,我呸!你是樂得睡不著吧你!”
“我沒說人家Kelly不好,只不過……只不過她不是我喜歡的那種類型……”
“就你這條件還挑肥揀瘦嗎?”魯賓揶揄我,“那么大哥請問你喜歡什么類型?難道喜歡唐軟軟那種類型嗎?”
我隨意抬起頭,剎那間,我看見了對面百貨商場樓頂上的一幅巨大的海報,那是一張精致無比的魅惑如貓的女人的臉,她的眼角眉梢里似乎都能溢出俏生生的萬種風(fēng)情來,她居高臨下地看著行走在商業(yè)街區(qū)的人們,因此她更像一位不食人間煙火的女神,那張俏麗的臉被四周的霓虹燈渲染得神秘而美麗,這個女人就是現(xiàn)如今正當紅的大牌性感女明星唐軟軟,那是唐軟軟為某化妝品品牌拍攝的巨幅廣告。
“你喜歡唐軟軟這個類型的?”魯賓順著我的目光看過去,然后撇著嘴冷笑了兩聲,“呵呵,可惜人家唐軟軟根本就不認識你,你別做夢了,現(xiàn)實一點好不好?”
我承認我很膚淺,我認為俊男就是要配美女的,我寧愿自己生活得辛苦點疲憊點,也不愿意讓一個我不喜歡的女人只是因為有錢而隨意控制我的人生,我知道我終將會毀在自己固執(zhí)的幻象里,可是說穿了,什么又不是幻象呢?我不相信,在一個偌大的城市里,我會找尋不到一份令我心甘情愿的幸福。
“其實我也喜歡唐軟軟這樣的女人,”魯賓呵呵地笑著說,“其實不只我一個喜歡,幾乎所有的男人,無論老少,只要看見了唐軟軟這樣的女人都會喜歡,但是喜歡又能怎么樣呢?顧直啊,現(xiàn)實生活不是電影也不是小說,人要活得現(xiàn)實一些,以前我跟你一樣不現(xiàn)實,以為自己在這世界上最了不起了,但是我爸出了事以后,我的想法就變了,想想我爸,以前在廠里多風(fēng)光啊,上班有車接,下班有人請客吃飯,各種各樣的榮譽和福利,可是現(xiàn)在落魄了,病床前連一個親戚朋友都沒有,你再看看我,讀大學(xué)時也是風(fēng)光無限,可我現(xiàn)在呢?那輛破自行車隔三差五地掉鏈子,我都用手修,滿手都是黑油泥,哥們兒以前哪兒干過這個,人啊,還是現(xiàn)實一點好!”
“我知道,生活可以現(xiàn)實,但是……”我頓了頓才說,“我不希望我的愛情也那么現(xiàn)實……”
“這世界上根本就沒有愛情,因為錢,有多少并不相愛的男女睡在了一起,你想找唐軟軟這樣的女人做老婆,你不是業(yè)內(nèi)精英也得是大富豪,要不然你想都別想!”
“你這樣說太悲觀了。”
“嘿,你別站著說話不腰疼,得了便宜還賣乖!”魯賓瞪了我一眼,“我要是你,就立刻答應(yīng)結(jié)婚,我還擔(dān)心Kelly反悔呢!
“我沒你這么現(xiàn)實!
“這年頭,”魯賓冷哼了一聲,“年輕富婆不好找,你這樣的小白臉可有的是……”
“你才是小白臉呢!”我丟下一百塊錢在小木桌上,起身欲走。
“怎么脾氣見長。俊濒斮e跑過來拉住我,“話雖難聽那么一點點,但話糙理不糙,顧直你是不知道,人一窮下來啊,比什么都慘,不怕你笑話,我都有一個月沒吃肉沒喝酒了!
魯賓拉著我又重新坐下來,然后,他以己為例深入淺出地說了一大堆勸慰我的話,再然后,我的心就有那么一點動搖了。
雖然我不想讓自己像一個傀儡一樣,為了取悅一個女人而活著,那類似藝伎或者傀儡般的生活令我無法呼吸,但我更不希望讓自己過上那種庸俗的、粗鄙的、惡性循環(huán)的窮日子。
那種粗俗的日子被魯賓形容成了這個樣子:每天老婆都黃著一張臉,監(jiān)視著你洗菜洗衣服洗孩子的尿布,然后盼著某一天,在這個城市的邊緣,買一套付著高昂月供的幾十平方米的小房子,因為交通不便必須要買車代步,省吃儉用每月還著車子和房子的貸款,等到孩子上學(xué)了,又開始新一輪的省錢計劃,想著孩子能否進重點小學(xué)、重點中學(xué),費盡心思和財力請來家教,花費了家里所有的積蓄看著孩子考上了大學(xué)讀了研究生,然而誰又能保證你如此付出之后,推向社會的是個有用之材……
這個賭注太大了,把大好青春和一生幸福都賭上了,像這樣一種庸俗的惡性循環(huán)的帶有冒險和賭博性質(zhì)的窮日子實在是太可怕了,想一想都讓我全身冒冷汗。
和魯賓分手后,經(jīng)過了一段時間的思想斗爭,當然少不了魯賓的慫恿和煽動,就在2006年平安夜的那一天,我答應(yīng)了Kelly跟她結(jié)婚的要求。
Kelly看起來像是談成了一筆生意那樣淡淡地笑了笑,不怎么興奮也不怎么高興,這個結(jié)果似乎在她的意料之中。
Kelly只是笑了笑,她向我的臉上吐出一口煙,然后用兩根指頭在我的臉頰上掐了掐,看到了她勝利后的表現(xiàn)和眼神,我立刻就抑郁了,我覺得我好像掉進了某個圈套或是簽了賣身契,我感覺不到“娶”的愉快,卻感受到了“嫁”的悲哀。
答應(yīng)了Kelly的求婚之后,Kelly對我比以前更好了,她更加精心地打扮我調(diào)教我,似乎把我當成了她的寵物,一只被各種物質(zhì)裝點起來的漂亮寵物,這種感覺糟透了,沒過幾天,我就開始后悔了。
Kelly對我們的婚事比我想象的還要著急,而接下來的一系列緊鑼密鼓的事情都好像是Kelly一手策劃出來的,我就那么迷迷糊糊地坐上飛機來到了遙遠的美國洛杉磯,在這個無比陌生的地方,我覺得我更加渺小,更加軟弱和無助。
假如我是一個弱小的女子,很有可能就會被Kelly的這種強大勢力所壓倒,慢慢磨去棱角,習(xí)慣這種生活之后,乖巧地成為她在人前顯擺的小寵物?上elly看錯了人,我畢竟是男人,還是一個任性、固執(zhí)而且如此年輕的,還有大把青春可以去揮霍的男人,所以說,Kelly自認為精明,她低估了我。
我曾經(jīng)讀過那么多的書,我曾經(jīng)也懷揣著夢想,我怎么可能在一個富婆構(gòu)筑的牢籠里做她的一只金絲雀,Kelly太自不量力了。
這真是個莫大的笑話,因為Kelly沒有充分重視我,我只好輕視她,這足以證明出,Kelly的智商很高,但情商低下。要知道,并不是所有的施舍都是裹在粉紅色糖紙里的糖果,有些糖果咬下去,只怕是滿嘴的苦味,甚至還有置人于死地的毒藥。
我胸中的怒意就這么被涌動起來,我決定懲罰一下這個不尊重我的情商低下的蠢女人,所以就在即將舉行婚禮之時,我拒絕了Kelly,我背叛了我的新娘,我逃婚了,從洛杉磯逃回了津海。
在洛杉磯,婚禮前的最后一周過得既熱鬧又疲憊,Kelly家的親戚朋友多得難以想象,我的日程中塞滿了沒完沒了的儀式化的客套和應(yīng)聘一樣的自我介紹。
一周后,我和Kelly的婚禮將在洛杉磯比弗利山莊最奢華的教堂舉行。
比弗利山莊是全球富豪心目中的夢幻之地,位于洛杉磯西部,坐落于清爽宜人的太平洋沿岸,好萊塢明星和各國的富豪們大多居住于此,這里盛傳一種說法,“買東西不問價錢,問了就表示你買不起”。
尤其是Kelly時而露出的那種神情,就好像她已經(jīng)變成了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一樣,每當與她對視的時候,我就會心懷忐忑直冒冷汗。
我承認,這一切都是我從未享受過的生活,大概這就應(yīng)該叫作幸福吧。而我呢?我應(yīng)該感到幸福和對美好生活的期待,可是,我的心里卻越來越感到憋悶,這到底是為什么呢?
為了讓Kelly和她的父母感到滿意,我只能分秒不差地表演下去,好在我這個人天生演技好,殊不知,在現(xiàn)實生活中的表演卻比在舞臺上更加勞神費力,因為演員在舞臺上總會有落幕的時候,然而生活上的表演卻是從始至終無休也無止。
我開始精神萎靡食欲不振,我可能是生病了,那種病應(yīng)該叫作恐婚抑郁綜合癥。的確,舉行婚禮是一件相當費心力的事情,為了消除我的緊張情緒,善解人意的Kelly每天都陪在我身邊。
就在舉行婚禮的三天前,我們坐在花園的陽傘下,Kelly對我說:“怎么了?你又不高興了?”
“沒有。”我搖搖頭。
“是不是太累了?”Kelly又問。
“沒有!蔽野押鹊揭话氲碾u尾酒放在桌子上。
“你到底在想什么?為什么你不告訴我?”Kelly的眉頭皺緊了,肩膀微微顫動起來。
我伸出手臂,摟了摟Kelly,想用肢體上的溫存來掩飾我內(nèi)心的空茫,然后,我細聲細氣地對Kelly說:“在美國,我沒有一個親人,也沒有一個熟悉的朋友,除了你,這里的一切都讓我感到隔膜,感到陌生,感到緊張和恐懼,更重要的是,我覺得眼前所有的一切都不真實,像一場夢,夢不是實體,夢始終沒有現(xiàn)實過,夢是很容易破滅的……”
Kelly不說話了,我們沉默了十分鐘,最后,我告訴Kelly,我不想跟她結(jié)婚了。
沒有一句譴責(zé),這個可怕的沉默比厲聲的追問和憤怒的責(zé)罵更讓我難受,回到房間,我收拾了屬于自己的東西,Kelly從背后抱住我,問:“能告訴我原因嗎?”
“也許我……我還太年輕了!蔽覍elly說。
“其實你根本就不愛我,對嗎?”Kelly哭了。
這天夜里,我提著一個小旅行包離開了那個富豪之家,同時,也離開了唾手可得的幸福,三只純種獵犬在我身后瘋狂地吠叫著,就好像它們從來不認識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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