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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節(jié) 第三章

兩年前的冬天,父親終于吐出最后一口氣,撒手走掉。他被肝硬化折磨了幾年,有一天他去山上收紅薯,遇到野豬,他想把野豬攆走,結(jié)果反倒被野豬攆下了山溝,摔斷了腿,得了壞血癥,他痛苦的叫喚聲連山里的動物都害怕,夜里不敢接近我們家。但父親不是得壞血癥死的,是肝癌。我不明白山里人怎么也會得癌。我不知道這個世界怎么了。我向公司請了假,回去處理父親的喪事,喪事處理完,我們都輕松了很多。那天晚上,我和姆媽在火塘邊坐著說話,她給我烤了幾塊糍粑,做糍粑的糯米是用頭一年積攢下的桐子從山下鎮(zhèn)里換來的,烤得又香又糯,很好吃。我問姆媽為什么不吃?她說心里堵,吃不下。我明白這個,她沒有說謊話,誰遇到這種事情都好不了,但我還是把烤好的糍粑吃完了;鹛晾锏幕鸷芡,姆媽聽見了什么,起身去屋后查看。我不知道她去看什么。豬圈是空的,去年夏天養(yǎng)的一頭架子豬已經(jīng)裝進村里幫忙辦喪事的鄉(xiāng)親們肚子里帶走了,幾只雞也陪伴架子豬一起走了,屋后的房檐下吊著幾穗被山鼠糟蹋掉的玉米,還有一襲父親留下的斗笠蓑衣,沒有什么可看的。后來我才知道,姆媽是去看埋在山坡上的父親,她擔心父親躺在那里會覺得冷,猶豫著是否要給新泥蓬松的墳頭添一抱柴火。然后她回來,坐回火塘邊。她就是在那個時候第一次告訴了我她的決定。

“再過一段時間,過一段時間吧,”姆媽沒有看我,把一雙扭曲到完全看不出樣子的手伸向火焰,那是風濕性關(guān)節(jié)炎和漆毒造成的后果,“等喘過氣來,我也跟你們老漢走!

“去哪兒?”我沒明白姆媽的意思,抬眼看她。

姆媽沒有再說,臉上露出一絲后悔的神情,好像她不該那么說,不該告訴我這件事。我很快明白過來,勸她別那么想,她和父親不一樣,至少能活二十年,也許三十年都不止。她只有五十一歲,只不過有風濕性心臟病和關(guān)節(jié)炎,那算不了什么,她不該那么想。

“你們老漢問過我,”姆媽說,“他要是走了,我跟你們誰過!

“跟誰都行。”我說,“要不你跟我。”

姆媽笑了,樣子很滿足。我看著空了的糍粑簍,有幾粒變了模樣的江米黏在上面,看上去有點依依不舍,我忍不住把它們一粒粒摳起來吃掉。姆媽問我是不是還想吃點什么,她去一旁端過一只篾捎脫落的筲箕,讓我嗑松子。

那天晚上山風很大,門被拍得直搖晃,咯吱咯吱的,有什么動物在對面的山坳里號叫。我猜不管那是什么動物,它一定是個做姆媽的,它在找它走丟的孩子。姆媽后來說到哥哥。她沒有埋怨哥哥沒有趕回來奔喪,她讓老鄉(xiāng)捎了信給哥哥,但他連信都沒回。她嘆著氣,說難為他了。她說你們老漢不是故意的,他也沒有想到,老大會那么決絕地扭頭就跑,否則也不會出那件事了。她說應(yīng)該老大讀書,老二就算了。她說這件事不能怪她和父親,他們不認識老大的老師,不能央求老師給老大加七分,讓他念上大學(xué)。我覺得這種話就不必說了。我覺得他們就是認識哥哥的老師也沒有用,老師管不了陽光招生,再說哥哥提出過他愿意讀?,只要能讀上書,讀什么都行,但是家里拿不出那么多錢。我覺得什么都改變不了,不然父親完全可以從屋后的墳地里爬出來,和我們一起吃烤糍粑,嗑松子。我往火塘里添兩塊柴,再遞給姆媽一張紙巾,讓她把眼窩里的眼眵揩掉。我告訴姆媽,我已經(jīng)是四級職員了,也許過年就能轉(zhuǎn)成三級,他們很重視我這個材料專業(yè)的高材生;我答應(yīng)很快把她接到深圳,讓她過上幸福生活,但我覺得這樣可能不管用。

“她是怎么想的?你為什么不攔住她?”哥哥沒好氣地問。

我看了哥哥一眼,沒說話。我攔了,這個我在電話里給他說過,我只是沒告訴他,姆媽特地叮囑我,不要對他說。

“老大要強。他比你難。你們老漢死了,一切都不一樣了,我不能給你們添麻煩!

姆媽就是這么說的。但我沒有明白,要強和難有什么關(guān)系,為什么一切都不一樣了,那里面包括什么?還有一件事,我一直不知道,父親和姆媽,他倆是怎么看他們的兩個孩子的。據(jù)我所知,父親和姆媽一直認為我腦子有問題,磨不開,除了死讀書,別的什么也不會,老大就不一樣,他是他們——曾經(jīng)是——最驕傲的孩子,也是他們見到過的那座鄂西北大山里最聰明的孩子。我能看出來,姆媽對她的老大有一種深深的愧疚,打我們離開家里以后,她一直回避談到他,一談到他就嘆氣,不知道父親是不是也這樣。但他們沒有告訴我,他們愧疚什么。

父親死了以后,姆媽神魂顛倒,有一段時間走路都走不穩(wěn),好像她的一條腿和一只胳膊不見了,被父親帶走了。后來好了一點兒,但也好不到哪兒去。她種不動地,種一季野豬收一季,種一季野豬收一季,她沒法種,種不動了。家里的房子倒過一次,又倒過一次,誰也說不清那幾年的天氣怎么那么糟,天像垮了堤壩似的,雨下個沒完沒了。山洪來得猛,姆媽被山水困在核桃林里,抱著樹干哭著喊救命,但是沒有人來救她。村里人都忙著在自家地基后搶挖排水溝,即使住得最近的胡大狗,他家離我家也隔著一道溝,水兇得根本過不來,再說胡大狗家和我家關(guān)系不好,他媳婦打過我姆媽,她把她打倒在紅薯地里,頭都打破了,他們不會管她。

哥哥朝巷子那邊看了一眼。有一個背包客模樣的中年人裝作是路過,鬼鬼祟祟走進馬路對面的巷子,很快折返回來,埋著頭快步走掉。我猜他并不真想在這種時候來找樂子,他要是在旅店里耽擱了,趕不上團隊凌晨上山的時間,人們就會報警。

“你說什么?”哥哥問我。

“我什么也沒說!蔽艺f。

“那你說什么?”他說。

“你指剛才還是現(xiàn)在?”我說。

“沒有用,”他放棄掉,揮了揮手,好像那是一個無聊的話題,“我已經(jīng)說過了,什么用也沒有!

我們又陷入沉默。

后來我的確那么做了,就在姆媽說過要跟父親走的話三個月后,我把她接到了深圳。為了安頓姆媽,我從城中村的合租房里搬出來,租了一個價錢相對能接受的單間,姆媽和我一起生活了六個月,那六個月把我熬垮了,也把她熬苦了。姆媽頭一次站在“家”里的樣子,我一輩子都忘不了。她很緊張,幫我疊堆在床上的被子和衣裳,收拾地上的外賣餐盒和沒洗的衣物,做完這些事她就一直站在那兒,不知道再該做什么。我不知道有什么東西刺激了她,弄得我也很緊張。我說了幾遍讓她坐下。我說隨便,她可以坐在任何地方,或者躺到床上去,但她怎么都放松不下來,直到夜里睡覺前,她才小心翼翼地在床的一角坐下,很累地輕輕嘆息了一聲。然后我們說了一會兒話,主要是我說,她聽,一句話也沒插。她死也不肯睡在床上,堅持睡地鋪,為這個我們爭了幾句。那天晚上我一直在想,接下來,第二天,還有更多的那些日子,我對她說什么。

過了幾天,姆媽下決心出門,結(jié)果找不到回來的路。我去派出所把她領(lǐng)回來,她一見到我就抱著我大哭,渾身發(fā)抖,不肯松開我。她記不住城中村迷宮似的地形和集裝箱似的樓群,分辨不出人頭攢動清一色的年輕人,每一棟樓在她眼里都一樣,每一個走過的年輕人她都會當成是我,她被那種情況嚇壞了。

“學(xué)學(xué)養(yǎng)寵物的人,你連他們都比不了,你媽養(yǎng)你值得嗎?”負責處理這件事的警察非常生氣地訓(xùn)斥我。

當天晚上,我給姆媽做了個牌子,寫上我們“家”的門牌號碼,還有我的名字和手機號碼,沒幾天我就在垃圾袋里看到了它。

“我不該待在這里,”姆媽木訥地低著頭不敢看我,她為這個而抱歉,“我心里發(fā)慌,老覺得走得太遠了,腿上沒勁!

“再想想別的辦法,會有辦法的。”我說。

有一次她忘了關(guān)煤氣,差點兒沒把自己炸到天上去。有一次她被房東罵了兩個小時,但房東的話她一句沒聽懂。還有一次她在地鐵出口處著急地走來走去,她忘記了自己來這兒的方向,等我找到她的時候,她淚都流干了,委屈地抓著我的手不停抽搐得發(fā)抖,她那個樣子就像個得了衰老癥的孩子。我們都受不了了,完全崩潰掉,直到我去河南安裝設(shè)備那次。

“能借點錢給我嗎?”哥哥打破沉寂說。

“什么?”我問。

哥哥簡單地說了用途。他和夜總會老板的侄女,一個很能干的女人打算合伙包下一個養(yǎng)蠔場,他擔心積分入戶的政策改變,想加快積分的步伐,而且他大女兒明年就要上小學(xué)了,要花錢的地方太多。

“沒有!蔽艺f,我的意思是,那些財富巨鱷已經(jīng)在人們中間形成了很大的恐慌,人們已經(jīng)受不了了,“我也想跟上時代,不能什么也不干,但那樣很困難!

“我得想辦法解決這件事。我想讓焦萍萍去管理養(yǎng)蠔場。她不該那么焦慮,她可以干很多事情!彼f,“算了,我們不說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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