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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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這一輩子,總該有一次放縱,讓你到了窮途末路的時候,還能此生無悔。
深夜,半山上的別墅燈光暗淡,走廊的設(shè)計獨具匠心,在夏日除去玻璃就可以完全挑空,只剩下隱隱約約的星光。
沈叔帶著人來來回回忙碌,叫了醫(yī)生,又推了需要的儀器過來。
這一天不太平,但唐家上下更加安靜,一如他們匆匆趕回來的主人一樣。唐頌把莫桑抱上樓,從頭到尾一語不發(fā),似乎他總有承擔(dān)的天賦,越急反而越不能慌。
唐頌把她安置好,這才出去一件事一件事安排,甚至還考慮到了讓人去小小姐房門口守著,萬一夜里糖糖醒了,暫時先別讓她出來。
陸遠柯的電話打來好幾遍,內(nèi)容不外乎是已經(jīng)按唐頌說的,找人去請了紫金山莊的老板,原本也是酒會上的老相識,他的山莊里出了事,自然緊張得不得了,生怕得罪人,那些善后的事不用擔(dān)心,紫金山莊的主人也不想滿城謠言。
終于安靜下來,已經(jīng)是接近天亮的時候了。
事發(fā)突然,為避人耳目,唐頌帶莫桑先去過醫(yī)院,確定只是因藥物昏迷后就將她送回家里。
李醫(yī)生一邊看血檢報告一邊和他說:“還好莫小姐吸入的劑量不大,三氯甲烷,吸入過多就不好了……手臂上有擦傷,只是外傷,其他地方都沒有問題,少爺可以放心了!
唐頌點頭,回身看向房間里,隱隱約約聽見里邊傳出聲音,躺著的人在用英語不斷低喊,反反復(fù)復(fù),讓人別碰她的孩子。
他不由自主地往回走了兩步,最終沒有進去。
嚴(yán)謹(jǐn)?shù)尼t(yī)生推了推眼鏡,適時解釋道:“這種情況很正常,這種成分吸入人體后,伴隨昏迷,可能會導(dǎo)致輕微囈語以及意識混亂。”
莫桑的聲音像是溺水的人,掙扎無望。她這種人,永遠不敢奢望上帝的救贖。
為了活下去,她選擇這條路,一路走來,她受了太多苦。
唐頌的手扶在把手上暗暗用力,他聽著房間里的動靜轉(zhuǎn)過身,對著墻壁深深吸氣。
李醫(yī)生跟在唐頌身邊很長時間,還是第一次見他這樣。
他是唐家最小的少爺,家庭給他帶來的除了教養(yǎng)還有無窮無盡的麻煩,唐頌學(xué)會的第一件事就是控制自己,養(yǎng)氣修身,他的脾氣溫和到無懈可擊。
但他現(xiàn)在很痛苦。
所以李醫(yī)生放低聲音,盡量勸他:“少爺去休息一會兒吧,五點了。這邊我來盯著,剛才已經(jīng)給莫小姐注射過解毒劑,只要她清醒過來就沒事了。”
唐頌面對著墻壁,揉著自己的眉心嘆了口氣,似乎很累,過了很久他才說:“再給她做一個全面的身體檢查,這幾年她過得不好,出一份具體報告,詳細制定調(diào)養(yǎng)方案。對了,還有她肩上的舊傷,看看有沒有緩解的辦法!
李醫(yī)生一一答應(yīng),又擔(dān)心地看向他,唐頌示意自己沒事,收拾好情緒下樓。
清晨的涼風(fēng)吹來,唐頌守了一晚上,這會兒卻沒有睡意。
沈叔慢慢走過來,輕聲問:“少爺,莫小姐到底是不是……”
他看見老管家額頭上的皺紋,像是洞察世事的憑證。他最終打斷他的詢問說:“這世界上有很多紅發(fā)的女人。”
沈叔嘆了口氣,搖搖頭,慢慢下樓回去了。
唐頌在玻璃窗前泡茶,巖骨花香,小壺小杯,需要時間和耐心。
陽光出來,吹散了霧氣,從房間里看出去,視野極好。
李醫(yī)生已經(jīng)命人做完檢查,唐頌進來坐在藤椅上守著莫桑,他一個人泡了很久的茶,聽一首歌。他當(dāng)年只偶然聽過一次,就再也沒能忘。
就像唐頌這一生,從出生開始就被教導(dǎo)如何滴水不漏,如何不動聲色,如何讓自己隨時隨地處于旁觀的狀態(tài)。
爺爺和他說過,當(dāng)局者迷,你不想輸?shù)脑,就記住永遠置身事外。
他認(rèn)認(rèn)真真這么去做,前二十多年果然毫無紕漏,直到那一天。
陸遠柯曾經(jīng)笑他,他這種人,發(fā)瘋的時候估計都衣冠楚楚。但他那天真的就發(fā)了瘋,鬼迷心竅。
他清醒過來的時候萬分后怕,但毫無悔意。人這一輩子,總該有一次放縱,讓你到了窮途末路的時候,還能此生無悔。
“You could be my unintended,choice to live my life extended, you could be the one I'll always love(你是我未曾預(yù)想的選擇,豐富了我的生命,你是我永遠的摯愛)……”
歌聲緩緩循環(huán),不知道什么時候,床上的人已經(jīng)不再囈語。
唐頌聽見身后有響動,于是停止一切聲音,那首歌唱到一半,戛然而止。
莫桑醒來的時候意識非常模糊,遠比受了槍傷那天更混亂,她費了好大工夫才慢慢確認(rèn)自己周遭的環(huán)境。
所以她僅僅聽見有歌聲,卻根本無從分辨。
她看著天花板上熟悉的紋路勉強扯出一點笑意,人的貪欲果然無法回避……
唐頌,唐頌。最后槍聲響起來的時候,我怎么會想起你?
莫桑有很多話想說,但她看著藤椅上的人眼睛發(fā)酸,很久后才問:“……黛西呢?她怎么樣?”
唐頌扶她起來靠在床上,看著她說:“沒事,和你一樣,只是暈過去了。陸遠柯在市里有套自己的房子,暫時帶她去那里了。如果我沒想錯的話,她被人利用引你出來,所以對于這次的事,她應(yīng)該也蒙在鼓里,不知道是誰下的手!
他的手慢慢撫摸莫桑的長發(fā),身上依舊有淡淡的茶香。她喜歡這種優(yōu)雅內(nèi)斂的氣質(zhì),像一個漂泊太久的人,開始奢望安定。
所以她點點頭,竟然下意識往他身上靠了靠。
唐頌順勢摟住她的肩膀,輕輕拍了拍她的背,輕聲說:“好了,沒事了!
莫桑覺得他的哄勸實在好笑,清了清嗓子,找回一點力氣,她無所謂地示意她根本就不需要安慰。
野生的玫瑰,再美也有刺,不會輕易示弱。
所以唐頌理智地松開手:“不想知道當(dāng)時到底怎么回事嗎?”
莫;謴(fù)力氣跳下床,一邊活動手腳一邊打量唐頌說:“老實說,我想象不到你開槍的樣子。你這樣……嗯,更適合拿毛筆?”
唐頌不置可否地點頭說:“當(dāng)然,野蠻行事是陸遠柯的作風(fēng),不是我的,何況他一心想英雄救美。哦,他喜歡你那個朋友黛西,所以沖進去……”唐頌比了個手槍的手勢示意她,“我猜就是這樣,他給了那人一槍。我看到的現(xiàn)場有點臟,估計他扭過他的手,直接瞄準(zhǔn)了太陽穴……我討厭血跡,所以沒進去。”
莫桑停下動作看著他,他說這些的時候就好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果然,這頭披著羊皮的狼,原來到最后他不過是撿了她回來,難為陸遠柯還把他當(dāng)朋友,每次都在關(guān)鍵時刻挺身而出。
莫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有點失望,在她遭受危險的時候,竟然想知道他的反應(yīng)。她冷哼一聲,走過去揪住唐頌的領(lǐng)口說:“告訴陸遠柯,不要問黛西的來歷,也不要把我被追殺的事告訴她,我不想連累她!
唐頌拍拍她的手指笑了:“估計他沒空說這些,他對你的朋友一見鐘情。”
莫桑想起紫金山莊里他們的相遇,黛西絕對不會平白無故攀上殷城,最大的可能是,她為了唆使殷城放出雪山之淚的消息,試探眾人。
莫桑很清楚,K必須拿回雪山之淚。本來黛西在葉城的事她以為只是巧合,現(xiàn)在串聯(lián)起來終于明白,K知道真正的鉆石和葉城的太子黨有關(guān),讓她來打探消息。
偏偏是陸遠柯露出破綻,讓黛西懷疑,而眼下那個紈绔少爺對黛西產(chǎn)生興趣,這一切像是注定的。
說不清到底是誰在算計誰。
唐頌看出莫桑走神,他皺起眉,卻又很快放松下來,淡淡問她:“怎么了?”
“沒事!蹦7砰_他坐在床上,“奉勸陸少一句,喜歡女人可以隨便找,別拖黛西下水,他可不是黛西喜歡的類型!
門外傳來一陣喊聲,用人過來擋在門外,聽動靜就知道是糖糖過來了。唐頌起身要過去,莫桑示意他沒事,讓孩子進來。
糖糖一見她醒了就高興壞了,撲過來鬧著說沈爺爺騙人,紅頭發(fā)媽媽明明沒走。
莫桑手下一頓,看看唐頌,又捏捏懷里的小姑娘問:“誰說我走了?”
“沈爺爺說爸爸告訴他的,說你走了就不回來了,糖糖才不信!”
莫桑盯著唐頌若有所思。唐頌卻伸手摸摸糖糖的頭發(fā),蹲下身對她說:“爸爸跟你說過,要有女孩的樣子,起床后要等阿姨給你梳好頭發(fā)才能出來,對不對?”
糖糖睜大眼睛,自知斗不過爸爸,扭頭往莫桑懷里躲。
原本的話題被孩子的叫聲遮掩過去,莫桑攔著唐頌的手說:“好了,別嚇唬她,拿梳子來!
唐頌坐在床邊看莫桑抱著糖糖,拿梳子一點一點幫她梳頭。小女孩的頭發(fā)柔軟漂亮,像一叢暗紅色的藤蔓,在她掌心之中,滿滿都是依賴。
莫桑連自己都懶得收拾,卻愿意給糖糖編辮子。她把她的頭發(fā)扎起來,糖糖瞬間就不再是剛才那個小獅子,混血的天生優(yōu)勢,讓孩子看上去儼然像個干凈漂亮的洋娃娃。
她抱著糖糖去照鏡子,一大一小,兩個人開心地笑了很久。莫桑親親糖糖的臉,看孩子高興起來就糯糯地開口撒嬌,她忽然閉上眼睛,緊緊抱住糖糖。
孩子看出莫桑的難過,伸出小手摟住她的脖子,小聲說:“紅頭發(fā)媽媽不要哭!
莫桑聞到她身上有糖果的味道,整顆心都柔軟下來,輕輕搖頭示意給她看:“沒有哦,我沒有哭!
糖糖卻很認(rèn)真地說:“爸爸也是這樣的,每一次爸爸難過,就抱緊糖糖不說話!
唐頌抬眼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看著她們一句話也沒能說出來。莫桑抱著糖糖靠近窗邊看風(fēng)景,順勢指給她看外邊新開的一叢大麗花,告訴她那朵花在英文里的念法。
說著說著,莫桑的眼淚毫無預(yù)兆地落下來。糖糖伸出小手捂住她的眼睛:“不哭不哭,乖乖,紅頭發(fā)媽媽乖乖,不哭不哭哦……”
莫桑用盡力氣才能讓自己不再哽咽。
身后的男人輕輕走過來,不問也不說話,把糖糖接過去。
莫桑抹掉淚痕很勉強地?fù)u搖頭說:“對不起,我只是想起……”她說不下去。
唐頌把糖糖放在地上,戳戳她好看的小辮子,先叫人把她帶走。
莫?桃鈧(cè)過臉,眼睛盯著窗外繁盛的植物,她不愿意讓他看到現(xiàn)在的自己。
唐頌走到藤椅旁,用小火慢慢將水煮沸,空氣里氤氳而開一室香氣,茶葉的味道甘香無盡。莫;厣砜粗祈炇址厝,慢慢用茶水淋透壺身,這一切動作讓她終于放松下來,走過來坐下。
“這茶很適合你!彼踔⌒〉牟璞,心神俱寧。
唐頌沒有說話,看著她的眼睛無聲微笑,像有一片寂靜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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