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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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金色的陽光灑滿窗欞,照得房間雅致又明亮。我松松懶懶地從床上坐起,順手擰開了旁邊的收音機。
收音機是從飛船上帶下來的,播的是斯坦語:
“今天,整個斯坦帝國,整個銀河系,都把目光聚焦到太陽系第三行星——地球,聚焦到華遙王妃的故鄉(xiāng)——中國南部城市蓉城……”
我驚訝失笑。
那充滿磁性的聲音繼續(xù)說:“據(jù)國防部發(fā)言人稱,秘密部署在太陽系周圍的巡航艦,超過三十艘;五艘太空堡壘駐扎在距離地球僅十光年的航線上——整個太陽系的太空防線,已被帝國軍方牢牢掌控。不管發(fā)生任何異常事件,帝國空軍都能在十分鐘內(nèi),跳躍到殿下夫妻身邊。所以,殿下夫妻的蜜月之行是安全、溫馨而浪漫的,請全國民眾放心……”
聽到這里,我不由得推開了窗,抬頭望去。只見碧空如洗,萬里無云。當(dāng)然,完全看不到默默掌控了地球制空權(quán)的帝國空軍的身影。
而天空之下,整座城市沐浴在晨光中,寧靜又秀美。樓下的府南河波光蕩漾,綠草如茵的河堤上,擺著一張張方桌。方桌邊三三兩兩地坐了不少人,嘩啦啦的麻將聲懶洋洋地傳來。還有一名中年婦女推了輛餐車停在河邊,扯著嗓子清亮地吆喝:“鍋盔——”
暖暖的熟悉的感覺涌上心頭,我只覺得什么強悍的宇宙艦隊、太空防御,在這安逸而富有生機的一幕面前,都變得遙遠,變得不重要。
腰間一緊,被人抱住——穆弦洗完澡出來了。我轉(zhuǎn)身笑望著他:“你覺得地球怎么樣?”
他之前雖然來過地球,但都是在深山里,也只停過一天,對地球的了解其實近乎零。
“很好,我喜歡地球!彼部粗巴獾木吧,眸色放得極遠。
我心頭一甜,追問:“為什么?”地球不如斯坦發(fā)達,他是愛屋及烏?
他這才側(cè)眸望著我,語氣淡然,目光幽深:“因為昨晚抵達地球后,你的身體明顯比平時興奮。”
我臉上一熱,只好無語地轉(zhuǎn)移話題:“現(xiàn)在回到我的家鄉(xiāng)了,這幾天干什么,你都要聽我的,不許再專制!
“可以!彼纳ひ舻腿岫鴾睾停霸谖以试S的范圍內(nèi)。”
“穆弦,這就是專制!
我們是昨天半夜抵達地球,快天亮才到了蓉市。睡醒之后第一件事,當(dāng)然是去療養(yǎng)院看望外婆。
商務(wù)車在筆直干凈的公路上奔馳,莫普專注地開車,莫林在前排歡歡喜喜地照鏡子。為了偽裝,他們倆都披上了一層合成橡膠皮,還戴了黑色眼球罩。只是他們的輪廓太扁平僵硬,現(xiàn)在又覆上一層蒼白皮膚,看起來很難形容……就是兩個怪怪的人。
我們抵達前夕,散布在地球各處的斯坦人,都已趕到蓉市待命。莫林對他們事無巨細地提了很多接待上的要求,所以我們一路都很舒適。
但由于在地球的斯坦人不是雄就是雌,沒有無性別的機器人,穆弦直接給他們加了一條命令:“我不希望你們有存在感。”
于是……雖然此刻同一條公路上也許有十輛車遠遠近近地保護著,但不會有人到我們跟前打擾。
很快就抵達了市郊的療養(yǎng)院,看著碧水青山、優(yōu)雅舒適的院落,我忍不住捏了捏穆弦的手,感激地望著他。他只微微一笑。
剛走進療養(yǎng)院大門,就看到一個四十余歲、面貌俊朗、西裝革履的男人大步迎上來。他一臉謙卑笑容、單膝跪地:“歡迎殿下、王妃。我是這里的院長水荼翎。”
我吃了一驚,而他身后十幾米遠處,幾個白衣護士也許聽不到他講話,但明顯露出驚訝表情。
穆弦淡淡道:“不必拘禮!
水荼翎站起來,笑容滿面:“能夠面見殿下和王妃,是我畢生最大的榮幸;径Y節(jié)是必須要的!”
這時莫普笑著說:“水荼翎,到地球這一年多還習(xí)慣嗎?”之后兩人又聊了幾句。
我這才明白過來——穆弦一定是專門派了個人過來當(dāng)療養(yǎng)院院長,這樣更方便照顧外婆。
他不聲不響就做了這么多。
我望著他清秀平靜的側(cè)臉,輕輕地又捏了捏他的手掌。他的手一緊,將我反握住,嘴角輕輕一勾,笑容依舊淺淡,卻令我心頭陣陣激蕩。
穿過幽靜庭院,在一些老人和護士的注目下,我和穆弦跟著水荼翎,走到了療養(yǎng)院中最漂亮雅致的一幢白色房屋前。
我望著褐色木門,心跳驟然加快,轉(zhuǎn)頭看著穆弦:“穆弦,等會兒我希望你能跟我一起,陪她聊天。她一定也很想了解你——我坐在你們中間,不會有肢體接觸。你耐心陪陪她,好不好?”
“嗯!
門開了,迎面居然看到六七位老人,坐在寬大的嫩黃色沙發(fā)上,抬頭看向我們。正中那個面目慈祥、眼神激動的老人,不是外婆是誰?
“外婆!”
“遙……遙遙!”
我一下子撲過去抱住她。
所有的辛酸、所有的甜蜜,仿佛瞬間涌上心頭。我緊緊抱著她,泣不成聲。反倒是她有些詫異,笑道:“上個星期不是剛來看過外婆嗎?怎么……傻孩子。”雖然這么說,她的聲音也哽咽了。
可她哪里知道,對我來說,次次見她,都只是遙遠的幻影。怕她起疑,我連忙止住淚水松開她。
其他幾位老人都含笑望著我,有的眼角也有了淚水。
這時忽然聽水荼翎問:“張大媽、蘇阿姨,你們幾位今天怎么也來了?”
外婆笑著答道:“今天遙遙要帶丈夫過來,我叫她們也過來看看啊!”說完輕輕推我,“遙遙,快叫小穆坐下!
我連忙轉(zhuǎn)頭,這一看,又忍不住笑了。
穆弦的臉色顯得有點緊繃,筆筆直直地站在沙發(fā)旁,目光相當(dāng)漠然。他一定是沒想到,屋內(nèi)會同時有這么多女人(雖然最年輕的都超過了六十歲)。
聽到外婆的話,他看一眼我們,淡淡點頭:“外婆,你好!比缓罅⒖剔D(zhuǎn)頭,目不斜視地盯著窗外。
“小伙子,過來坐!”一位年輕點的大媽笑著拍了拍自己身旁的沙發(fā),其他人立刻附和。
我哪里敢啊,連忙推托:“他站著就好。”這時,水荼翎眼明手快遞了把椅子過去,穆弦立刻坐下,她們這才不再堅持。
跟外婆聊了一會兒,其他老人也問起我的工作和婚事。我含糊其詞地帶過,只說在國外辦的婚禮?闪闹闹,她們又把話題回到了穆弦身上——畢竟她們今天就是被外婆邀請來看新郎官的。
蘇阿姨問道:“小穆,聽說你是當(dāng)兵的?”
穆弦轉(zhuǎn)頭看向這邊,但是眼睛盯著地面:“我的確掌管了一支軍隊!
我聽得一樂,索性由她們詢問。
“軍隊?你管多少兵呀?”
“非戰(zhàn)爭時期,基本編制十萬!
“哎呀,這么厲害!”蘇阿姨驚嘆,“長得又俊,這么年輕,又能干!小遙遙有眼光!
“是啊,個子高、皮膚白,男孩子皮膚白點也好。你看腿多長,不胖不瘦剛剛好!”有人感嘆。
“眼睛也很大,比女孩子還漂亮!”
我哪想到她們的話題,會聚焦在他的相貌上!有些好笑,又有些擔(dān)憂地看著他——不會發(fā)火吧?
在眾人熱烈的注視下,他已經(jīng)轉(zhuǎn)過頭去,臉色冷冰冰的。可白皙的側(cè)臉,緩緩浮現(xiàn)紅暈,黑眸中也閃過一絲窘迫和不耐煩……
可他并沒有起身離開。
他只是紋絲不動地坐著,神色清冷,目光淡漠,面頰……越來越紅。
我的心情忽然暖暖地平靜下來,靠在外婆肩頭望著他,心里陣陣發(fā)甜。
這一定是他這輩子第一次,被一群女人評頭論足,還不能馬上冷著臉摔門走人。
是因為之前答應(yīng)了要陪著我嗎?
好喜歡……這樣的他。
“穆弦,你出去等我吧!蔽业男θ葜苟贾共蛔,“我再陪外婆聊會兒天!
他幾乎是立刻站起來,看我一眼,點點頭,大步就走了出去。外婆嗔怪道:“怎么叫他出去了?”
我笑著說:“外婆,他的臉都快著火了!
離開療養(yǎng)院,已經(jīng)是第二天下午。
轎車開往市內(nèi),我靠在穆弦懷里,只覺得心滿意足。
莫林坐在他身后,正在給他按摩肩膀——昨天跟外婆聊到很晚,外婆很自然就說:“遙遙,晚上陪外婆一起睡好嗎?”本來一直沉默地站在門邊的穆弦當(dāng)即開口:“不行。她陪我睡。”
外婆很意外,我連忙把穆弦拉到一旁,期盼中又夾雜著生氣,默默地看著他。他就沒再反對了。
等他和莫林、莫普都走了,我跟外婆聊了很久,抵足而眠。外婆夜里睡得不安穩(wěn),我起身給她倒茶,誰知走到外間客廳,卻發(fā)現(xiàn)他不知何時又回來了,高高大大的一個人蜷在沙發(fā)上。而門外隱約還有人影走來走去,我開門一看,水荼翎一臉憂郁:“我怎么能讓殿下睡在沙發(fā)上,天哪!我愧對帝國!”
穆弦立刻就醒了,驅(qū)逐走近乎抓狂的水荼翎,后半夜我被他拉著,也睡沙發(fā)上了。
一覺醒來,兩個人都是腰酸背痛。
不過這一趟“回門”之旅,實在比我預(yù)期的更好——穆弦真的像個普通人家的孫女婿,陪伴著我。
當(dāng)然,也不用讓外婆知道,她嘴里那個“漂亮、害羞,還有點愣”的年輕人,其實是銀河系戰(zhàn)斗力爆棚的冷酷指揮官了。
“小姐,我們現(xiàn)在去哪里?”莫林美滋滋地問。
我早想好了,讓莫普開向城中一條古老的民俗小巷。
暮色緩緩降臨,燈火次第亮起,青色小巷古樸而喧嘩。
盡管沒有下屬前呼后擁,但我們四個走在游人眾多的小巷里,還是太吸引人注意了,頻頻有人訝異或者含笑地看著我們。
這沒辦法,因為四個人里,只有我看起來正常點。
最活躍的是莫林,探頭探腦看得目不暇接。只是他雖然笑容可掬,但配上他此刻陰白干癟的長相,大得嚇人的眼球,我看著都覺得嚇人,更何況身后還跟了個相貌一模一樣的莫普。
還有長相俊美、臉色陰冷的穆弦。
從我們踏入小巷的第一步開始,穆弦看著迎面而來的男男女女,眉頭就緊緊蹙起。我跟莫林早有預(yù)謀,聽到他冷聲說:“這里不行!蔽覀儌z已經(jīng)鉆進了人潮中。
不過很快被他提了回來。后來他雖然妥協(xié),但幾乎是時時刻刻把我左拉右拽,避開任何可能的觸碰。
不過越往里走,人流倒是稀少了些,莫林和莫普看著那些風(fēng)俗小玩意兒,都很感興趣,甚至連莫普都買了一大包,說回去送給朋友。穆弦臉上也有了些笑意,陪我駐足在一個個小攤前,挑選喜歡的東西。
夜已經(jīng)深了,我有點餓,跑去買吃的。鋪子門口還有四五個女孩在排隊,穆弦自然不愿意過去,走到五六米遠的無人處等我。
過了幾分鐘,等我買好了再一回頭,有點意外——莫林、莫普不知去哪里了,穆弦面前幾步外,站著兩個年輕女孩。
兩個女孩說著什么,穆弦眉頭微蹙著。我一點也沒覺得吃醋,只覺得好玩,輕輕上前兩步,就聽到一個女孩說:“帥哥,你是軍官吧?陸軍嗎?跟我們合個影吧?”
我不由得看一眼穆弦。
下飛船時,莫林就為穆弦的衣著擔(dān)憂——因為穆弦毫無疑問是個徹底的制服控。莫林買來的休閑裝被他棄如敝屣,哪怕我勸,他都不理。后來就穿了件深綠色的軍大衣,里面還穿著他自己的軍裝,只是摘掉了肩章和勛章。
雖然軍大衣又厚又嚴肅,但穿到他身上,還是挺拔得叫人側(cè)目。露出的暗灰色襯衣領(lǐng)口、黑色皮軍靴,更襯得他整個人冷峻又清貴。夜色燈光下,穆弦白皙的俊臉叫人看一眼都怦然心動。
“不行!蹦孪覙O為冷淡的低沉嗓音隱約傳來。
女孩們可能也有點意外他的干脆拒絕,其中一個說:“那我給你拍一張好不好?”
他居然往后退了一步,冷冰冰地說:“只有我的妻子可以給我拍照。請你們馬上離開。”
我有點窘,那兩個女孩明顯更窘了,又不好發(fā)火,訕訕地走了。
我忍不住笑了,趕緊走過去,把他拉遠了。
夜色越來越深,我沿著河堤往前走。他不急不緩地跟著。即使不回頭,也能感覺到他的視線始終停在我身上,我踩著河堤的碎石,就像走在他給我的安寧世界里。
前方草坪上,有兩個中學(xué)生,鋪著野餐布、還拿著望遠鏡在看夜空。我想起自己的中學(xué)時光,忍不住停下多看了他們幾眼。說真的,這一年多在斯坦星,還真是出生入死,回到地球,才覺得回到了真實世界。
“時間都過了,今天肯定沒有流星雨了!”男孩大聲哀嘆道。
“再等等吧!”女孩猶豫地說。
“等什么啊!”男孩郁悶地說,“白逃課了!
我撲哧一笑,穆弦已經(jīng)走上來:“怎么了?”
我拉著他往前走,笑著說:“我想起我高中的時候,跟同班同學(xué)也是逃課出來看流星雨。可這個東西真是不靠譜,等了一晚上沒看到,第二天還被班主任罰打掃衛(wèi)生!
穆弦眸中升起笑意:“你喜歡?”
“還好。就是當(dāng)時大家都興沖沖的,我也被感染了。寒風(fēng)里等了一個晚上也沒看到,有點不甘心,F(xiàn)在看到他們也這樣,有點感嘆!
他看我一眼,又抬頭看了看天,淡道:“告訴那兩個孩子,十分鐘后流星雨!
我一怔,他已經(jīng)抬起腕間的通訊器:“莫普,叫護航艦隊往地球大氣層投放一批碎石。華遙要看流星雨!
我又驚訝又疑惑:“碎石?”
他答道:“流星就是墜入大氣層的星體碎片!
我隱約記得流星雨也是這個成因,連忙說:“不用了,這……”
他卻言簡意賅:“飛行員就緒了,你要多少顆流星?”
我一愣:“我不知道!
他對著通訊器道:“那就兩千。”
十分鐘后,我跟他并肩坐在草坪上,兩個孩子時不時地回頭看我們,那男孩子很是質(zhì)疑地問:“大哥,真的有流星雨?”
穆弦根本不答,我笑笑:“有的,再等等。”話音剛落,就感覺一道銀光從頭頂閃過,女孩“啊”了一聲,我們都抬頭望去。
府南河波光盈盈,大地寂寂無聲。
星光如同大雨墜落。
大地被映亮,天空劃滿銀光。璀璨的流星,像是一朵繁花盛開在宇宙里。
“哈哈,真的有流星雨!大哥,你神了!你是天文臺的嗎?”前方的男孩跳了起來,女孩也拉著他的手,喜不自勝。而地面各處,都響起人們隱約的歡呼聲。
我看著這令人窒息的美景,緩緩回頭看著穆弦。他的神色還是淡淡的,看我一眼:“夠不夠?”
我抱著他的腰,臉深深埋進去,笑了。
“夠,很夠了!
很晚的時候,我們四個坐上車往回開。也許是都累了,大家都沒說話。莫普打開車載電臺,里面?zhèn)鱽砼鞒秩伺d奮的聲音:“雖然晚了一個小時,今晚的流星雨還是來了,而且比天文學(xué)家預(yù)計的更加壯觀,這是一場百年不見的流星暴……”
我揪著穆弦的襯衣笑著說:“都流星暴了,你可真暴力……”
約莫是覺得回家太晚了,他不太耐煩地把我的手抓住,低頭就堵住我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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