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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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塵埃漸漸落定,你我行走在塵世一方。于某個閑暇的時(shí)日,從記憶的塵埃里找出寫著舊事的碎紙。淚,無聲地滑落。
是時(shí)光太瘦?還是指縫太寬?
多年后,我無意翻開光陰的相冊,從里面落下你的笑臉。發(fā)黃的相紙,如千層面具,一張張揭去,卻再找不到你最初的模樣。
“人去也,人去綠窗紗。贏得病愁輸燕子,禁憐模樣隔天涯。好處暗相遮。”
綠窗紗,借指陳、柳相戀時(shí)于松江城中的居所。陳寅恪先生《柳如是別傳》:“‘贏得病愁輸燕子,禁憐模樣隔天涯’句,則是離去臥子后,燕子重來時(shí)所作,恐至早亦在崇禎九年春間矣。”柳如是因受情傷而大病一場,羸弱清瘦,楚楚可憐。不想憔悴的病容被舊情人看到,才用“綠窗紗”好“暗相遮”。
又是一粒情種,不禁讓人想起寶玉為林妹妹寫下的《紅豆詞》。愁眉深鎖的顰兒,坐于綠紗窗下,流著相思的眼淚,看春柳春花,縱有玉粒金莼也難以咽下,菱花鏡里,冰肌玉骨,已然消瘦。
只是,顰兒還有疼她的寶哥哥,而柳子的淚,只能對著紗窗空垂了。
柳如是的這首《夢江南•懷人》其五,將一個患了心病,卻無心藥醫(yī)的女子憔悴不堪的樣子,用白描的手法,輕靈靈地畫在了紙箋上,令人心疼,唏噓不已。
此時(shí),柳對陳,仍心存幻想。
愛情中的女人,要比易水河畔的荊軻還要視死如歸,比居里夫人發(fā)現(xiàn)鐳元素還要有耐心?v然撞了一百次南墻,她們還具備有撞一百零一次的勇氣和決心。
崇禎十一年秋,陳子龍與柳如是于大滌山相會時(shí),她本想用癡情喚醒他的憐愛,未曾想,他已將她視作《采蘼蕪》中的下堂妻了。
月已缺,不復(fù)圓。此次相會,柳如是心中殘存的幻想全被撞成了齏粉。
失戀,是人生一種常見的發(fā)燒感冒,快的,三五天便好,慢的,可能會持續(xù)三五年,表面風(fēng)平浪靜了,一個噴嚏,便又現(xiàn)了原形。也沒什么大驚小怪的。女人要吻很多青蛙,才有一個可能會變成王子。中間好些吻,雖然冤枉,但也是必經(jīng)之“吻”,因?yàn)槟悴恢滥闹煌苌砝锩娌刂踝拥脑瘛?br />
此情已自成追憶,零落鴛鴦。雨歇微涼,十一前夢一場!
陳、柳之戀,幾年前,轟轟烈烈開始,幾年后,已燃燒成了容若《采桑子》中的“零落鴛鴦”和“夢一場”了。那情,那愛,已成了回憶。
愛已成灰,不復(fù)再燃后,想著師傅徐弗的無奈歸宿,柳如是準(zhǔn)備轉(zhuǎn)身了。
所謂的“矢志不渝”,只是因?yàn)闆]有找到更好的。有了更好的,自然就會有新的開始。
愛情就是作業(yè)本上的一道習(xí)題,發(fā)現(xiàn)了錯誤,將正確答案及時(shí)用改正紙加以覆蓋,一切還是那么欣欣然的甜蜜。改正后的愛情,像秋海棠經(jīng)了露水的月色,形狀不改,有了月色的映襯,顏色越發(fā)受看。而且這秋海棠還像涂了蠟,時(shí)光的水珠和流言的塵埃都不能在上面停留,世道的變遷,人事的沉浮,都與她不相干。
柳如是歷經(jīng)情感風(fēng)霜后,與錢謙益的忘年之戀,就是這么一朵秋海棠。
紅顏對白首,正是人間絕配。
男人太帥,也是一種罪過。陳子龍無論相貌、文才,都可以用一個“帥”字來形容,卻也因這個“帥”字,而傷了多少紅顏?
生活是一面多棱鏡,可以從多個角度來折射一個人的多面性。柳如是愛陳子龍而落得傷痕累累,那么他的結(jié)發(fā)妻張孺人呢?嫁與他,為他生兒育女,為他孝敬父母,為他操持家務(wù),而他卻憑著先天和后天培養(yǎng)所得的優(yōu)勢,結(jié)識一個又一個紅顏,納一個又一個的妾……張氏的愛,付出那么大的成本,也未能避免被外敵攻城掠地的悲。
愛情,本就是一件貼身衣物,拿出來與人分享,是非常不道德和令所有無奈穿它的人內(nèi)心隱痛的事情。
從另一個角度來說,柳如是的痛,只是附著物。而張孺人的痛,才是深入骨髓的。
男人,花心和薄情是你的專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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