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長大了我就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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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想不到,沈慈入學(xué)的第一天就出了事。
沈慈和沈落是同班,沈世昌跟班主任協(xié)調(diào)后,沈落原本的同桌被老師調(diào)走,沈慈坐在了沈落的旁邊。
沈慈大概是第一次看到這么多同齡人,坐在座位上的時候看到那么多人看她,還在緊張地發(fā)抖。沈落抓著她的手,小聲地問她:“阿慈,你怎么了?”
“他們……都看我……”
“阿慈乖,”沈落小聲地朝沈慈解釋,“他們看你是喜歡你,你不要管他們。”
“我不要……”
“沈落,你來一下。”班主任剛送走沈世昌,這才回來找沈落交代些事情。
沈落看了一眼身邊的沈慈,松開她的手說:“阿慈,老師找我有事,你在這里等我,我馬上就回來!
不等沈慈回答,沈落匆匆地跑出去,站在班主任面前急切地道:“老師你快點說,阿慈一個人不行的!
那班主任也就是想了解一下情況,剛說了幾句注意事項,就聽到教室里的吵鬧聲。來不及進教室,面前小小的沈落忽地從自己眼前躥進教室,等到自己再走進去,卻是看到沈落扯著班里小胖的衣領(lǐng),毫不客氣地?fù)]了一拳。
“沈落!”班主任走過去拉開他,“你在做什么!”
“他欺負(fù)阿慈!”
班主任這才看到沈落的身后,還藏著一個小小的沈慈。
“分明就是沈慈在欺負(fù)人家,”旁邊有同學(xué)插嘴,“我就看到沈慈先把鉛筆盒朝小胖扔過去了!”
“就是,”受害者這時候也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我就是回頭問她叫什么,她就要打我……”
班主任揉揉眉心:“沈慈,出來給小胖道歉!
沈落死死地抓著身后沈慈的手,紅了眼睛,將小小的沈慈藏在自己身后。
他看著面前的班主任,一字一頓:“老師,阿慈沒有做錯事,她不需要道歉!
“大家明明看到了,沈落你毫無理由地打同學(xué),你以為你做得對嗎?”
“他欺負(fù)阿慈,我就要打他!”
談話進行不下去了,班主任和解不成,偏偏小胖哭哭鬧鬧地要去醫(yī)院,沈家也不能得罪,班主任只好打電話叫來了雙方家長。
沈世昌是和楊云一起來的,剛走到辦公室門口,就聽到里面?zhèn)鱽沓吵橙氯碌穆曇。小胖的家長早就到了,看到小胖臉上的傷,憤憤地一直都在數(shù)落沈落和沈慈。沈慈一直被沈落拉在身后,眼神空洞地望著沈落的頭頂,而沈落,則一直倔強地抿著嘴不去道歉。
沈落覺得,只要母親和繼父來了,阿慈就不會怕了,家長來了就有人為他們撐腰了。
可當(dāng)沈世昌和楊云向班主任了解情況之后,劈頭就是一陣數(shù)落。
“沈落你怎么這么不讓我省心!居然還學(xué)會打架了!快去給你同學(xué)道歉!”
這是媽媽楊云。
“阿慈來的時候我是怎么跟你說的,同學(xué)只是跟你說句話,你怎么能隨隨便便打人呢?”
這是繼父沈世昌。
阿慈受不得這樣。
“不是阿慈的錯!”沈落又把沈慈拉到自己身后,“阿慈沒有錯!
“沈落!”楊云氣不過,“連老師都看見了,你別胡說了,都說了和阿慈一起道個歉就沒事了……”
“我道歉可以,我打了他,阿慈沒有錯,她憑什么道歉!”
剛剛緩和的氣氛因為沈落的大吵大鬧又熱鬧起來,小胖的家長堅決地說自己孩子受了傷,拉拉扯扯地說要報案。沈世昌急了,從皮包里掏出一疊人民幣往桌子上一砸。
“我兒子打傷你兒子,他錯了,現(xiàn)在他不想道歉,這些錢夠你再生一個兒子了,”沈世昌說完,然后又轉(zhuǎn)頭,冷冷地看著沈落和沈慈,“跟我回家!
沈落想要賺很多錢的愿望就是從那個時候產(chǎn)生的,如果你在那之后的任何時候問他,沈落你的愿望是什么,他會看著你的眼睛,很認(rèn)真地告訴你,我要賺很多很多錢。
即便是到后來,沈落真的賺了很多很多錢,旁人再問起來,他依然是很認(rèn)真地說,我要賺更多更多的錢。
至于賺那么多的錢要做什么,沒有人問,沈落也不會說。
只是后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沈落的所有心愿,都是因為他的阿慈。
我要賺很多很多的錢,更多更多的錢。這是前半句。
如果有人欺負(fù)阿慈,如果因為別人阿慈掉一滴眼淚,那樣我就有底氣扔出錢來砸在他們臉上。這是后半句。
沈落便是拼了性命篤定,他的阿慈從不會做錯事,即便是她真的錯了,即便連她自己都承認(rèn)自己錯了,他也會拼盡全力保她一生無恙。
年幼的沈落為了他的阿慈站在了世界的最前面,他以為這就是對她的保護,可大人們卻告訴他,那是溺愛。
而他的阿慈,要不起這溺愛。
回到家后的沈落依然緊緊地拉著沈慈的手,趿拉著拖鞋站在客廳中間。
沈世昌背著手,來來去去地轉(zhuǎn)了好幾圈,然后看了沈落一眼,可話分明是說給沈慈聽的:
“阿慈明天跟我去療養(yǎng)院!
“不可以!”沈落情緒有些激動,看著沈世昌,“那個破醫(yī)院根本就治不好阿慈的!”
“沈落你跟誰說話呢?!”楊云氣急,揚起手就朝沈落打下來,巴掌還沒落下來,門鈴聲倒是響了。
“按什么門鈴啊,”門外傳來了沈老太爺?shù)穆曇,“我有鑰匙啊!
“我這不是試試您家門鈴管事兒不嘛!
沈落對人的長相不過敏,可是他對沈慈過敏,對聲音也過敏,剛剛那個聲音,他百分之八十確定是宋楚河。再加上阿慈忽然間轉(zhuǎn)頭的小動作,沈落更是確定了那人是宋楚河沒錯。
不等他回過神來,宋楚河已經(jīng)先沈老一步進來了,看到沈慈委屈的小臉失笑,蹲下來捏了捏她的臉。
“我們阿慈這是怎么了,怎么被爸爸訓(xùn)啊!
沈慈沒有松開沈落的手,可下一秒,就已經(jīng)喊出宋楚河的名字,表情委屈得好像要哭出來。
“楚河哥!
那是第一次,沈落痛恨自己比沈慈小,如果他能夠像宋楚河一樣,比沈慈年齡大,比沈慈高出一個個頭,那么他就能心安理得地聽到阿慈跟他喊“阿落哥”,心安理得地像宋楚河現(xiàn)在一樣,擁抱他的阿慈,而不是像自己現(xiàn)在一樣,傻傻地站在這里,說一些根本無足輕重的話,甚至不曾聽到阿慈喊他一聲“阿落”。
不記得是什么時候沈慈松開他的手的,自己有意識的時候,他的阿慈已經(jīng)被沈老抱在了懷里。大概是知曉了發(fā)生了什么事,沈老坐在沙發(fā)上還氣得發(fā)抖。
“我看是誰敢送阿慈去醫(yī)院!”
沈落看到阿慈趴在沈老懷里,背過臉用小手抹淚。
“爸!你知不知道這樣下去會害了阿慈!”
沈老怒:“你送阿慈去醫(yī)院才是害了她!”
站在一旁的宋楚河打著哈哈:“爺爺,沈叔,有話好商量嘛!
楊云為了緩和氣氛,給宋楚河遞過個橘子,道:“楚河,你今天不用上學(xué)嗎?”
“哦,”楚河接過橘子笑,“家里準(zhǔn)備送我去國外念書,已經(jīng)辦好了退學(xué)手續(xù),明天就要走了。”
幾乎是下意識地,沈落抬起頭看沈老懷里的沈慈,而沈慈也是轉(zhuǎn)頭,看的卻是宋楚河。
宋楚河又摸摸鼻子:“我母親在那里認(rèn)識很不錯的心理醫(yī)生,過來是想問阿慈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我已經(jīng)跟爺爺商量過了……”
沈世昌搖頭,又揉揉眉心道:“怎么好麻煩你呢?”
“那也比被你送到醫(yī)院好!”沈老白了沈世昌一眼,又看著沈慈,“阿慈,想不想跟楚河哥哥一起走?”
“是啊是啊,阿慈,要不要跟我走啊。”宋楚河嘻嘻哈哈的,坐在了沈慈旁邊。
“阿慈……”沈落無措地站在一旁,無意識地喊出了沈慈的名字。
那人卻一眼都沒有看他,那么小的小孩子,心里居然有了是非輕重,眼睛里竟然只有他的楚河哥。
沈落覺得心里發(fā)堵,偏偏沈老態(tài)度堅決:“我已經(jīng)跟宋家說好了,阿慈明天跟他們一起走。”
“不行!”沈世昌心急,“爸你知道……”
“我知道,我會安排陳怡去接她。你也該知道,阿慈跟在誰身邊會好!”
客廳里一下子靜了下來,沈世昌不再阻撓,沈老也不再說話,就連一直笑笑鬧鬧逗沈慈說話的宋楚河也安靜了。沈落見不得這樣的場面,尤其是,見不得沈慈趴在沈老懷里驚慌的樣子。
他的阿慈,是聽到了什么,才會露出那樣的神情?
他無意識地向前挪動腳步,胳膊被人拽住都渾然不知,直到手掌傳來刺痛,轉(zhuǎn)過頭,卻是母親緊緊地攥住他的手掌,繼而沖他搖了搖頭。
“張嫂,”沈老朝站在一邊的張嫂招手,“去給阿慈收拾一下,明天跟楚河他們一起走。”
“……是!睆埳┆q豫著走過來,抱過沈慈,又看了一眼沈落,張了張嘴,“少爺……要不要一起來?”
沈落想跟上去,下一秒?yún)s被沈老打斷:“不用,楚河上去陪阿慈就好。”
“爸爸……”沈落聽見自己的聲音從胸腔里發(fā)出來,聲音干干澀澀,緩慢地,卻也絕望地說,“我現(xiàn)在就去找小胖道歉,我錯了,我不該打他。我也不該帶阿慈去學(xué)校,阿慈在家里就很好,我可以不上學(xué)來陪她,如果非要把她送進醫(yī)院,我也可以陪著她。爺爺,你能不能……”
“沈落!”母親拽著他的手,“你胡說什么!”
“不要送阿慈出國……”
不要讓我見不到她……
“張嫂快走呀!彼纬哟吡舜哒绲膹埳。張嫂這才回過神來,走了兩步又轉(zhuǎn)頭。沈落卻是被楊云拽到了臥室,張嫂摸了摸阿慈的背,不知怎的,忽地就嘆了一口氣。
楊云帶著沈落回到臥室后,看著自己不爭氣的兒子,氣不過,一巴掌拍在沈落背上,不解氣,連著拍了三巴掌,終于紅了眼睛。
“你就這么喜歡沈慈!這么愿意陪她!”
沈落看著母親紅紅的眼眶,有些想哭。
“不是你們,叫我照顧阿慈的嗎?”
“我是叫你照顧!可我從來就沒有讓你豁出自己來照顧她!沈落你給我聽著,我們不欠沈家什么,我們現(xiàn)在的一切是沈家該給的!”
“可是你們都是一直讓我陪阿慈的……她明明只跟我說話的……”
“你知道什么!沈慈的媽媽在美國!爺爺就是要讓她去找自己的媽媽!”
沈落不說話了,左手心火燒火燎地疼,仿佛那天戒尺打在手心的疼痛又回來了,看著面前的母親,想著原來阿慈是去找她的母親,難怪她沒有反對。
如果美國沒有她的媽媽,那她是不是就不會去了?畢竟,自己確實沒有母親重要啊。
這樣安慰自己,沈落的眼淚卻大滴大滴地掉下來。
這種感覺甚至跟半年前得知爸爸不在的消息一樣,仿佛天崩地陷般。
他的阿慈,他的阿慈。
怎么可以離開他。
晚上吃飯的時候宋楚河也在,陪沈慈吃飯的任務(wù)自然也全權(quán)包攬了,沈落被變相地趕下樓跟大家吃飯。
沈芙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這會兒看到沈落下來吃飯吃驚得不得了,咬著筷子問沈落:“你怎么不陪沈慈吃飯了?”
沈落自打來到沈家,跟大家一起吃飯的次數(shù)都數(shù)得過來,這會兒下來自然是不情不愿的,聽到沈芙又提起,咬著筷子皺著眉頭不說話,低著頭只吃了幾口飯,就撂下筷子不吃了。
楊云瞅了沈落一眼沒說話,就又低下頭吃飯。飯桌上相較于往常安靜太多,一向聒噪的沈老也一聲不吭,沈芙好奇,想起沈老早上笑瞇瞇地說要去宋家,又問:“爺爺你今天去宋楚河家干嗎呀?”
沈芙和宋楚河是同班同學(xué),兩年前兩人因為沈慈和沈落的事鬧了不愉快,現(xiàn)在已經(jīng)和解,加上兩個人的個性相似,關(guān)系還相處得挺不錯。
沈老咳嗽一聲:“楚河去國外上學(xué),我跟他們商量讓阿慈跟著一起去!
“什么?!”沈芙“啪”地擱下筷子,“宋楚河要出國?我怎么不知道?”
楊云淡淡地瞥她一眼:“吃你的飯!
反應(yīng)過來自己情緒過激之后,沈芙暗暗地看了一眼沈落,不知道為什么,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
“爸媽、爺爺,宋楚河出國就出國了,沈慈跟著干嗎,再說沈落把沈慈照顧得挺好的啊……”
“胡說什么!”楊云忽地打斷沈芙的話,“阿落還是個孩子!甚至比阿慈還要小,他怎么會照顧人!”
“行了都別吵了,”沈世昌放下筷子,“都被樓上的阿慈和楚河聽到了!”
“宋楚河在我們家!”沈芙驚呼。
“我吃飽了,上樓了!
沈落垂下眼,也不管大家說什么,一個人低著頭自顧自地上樓了,快走到二樓的時候,還能聽到姐姐的聲音。
“其實沈慈去國外也好,沈落這段時間也挺辛苦的……”
也不知道為什么有些想哭,走到二樓習(xí)慣性地站在沈慈的房間門口,推門的時候聽到里面的聲音,才后知后覺地想起,宋楚河和張嫂都在陪著阿慈。
阿慈怕冷卻喜歡光著腳,天漸漸冷了,也不知道他們這個時候知不知道給阿慈套上拖鞋。
他這樣想著,手居然就下意識地敲了敲沈慈房間的門,聽到張嫂的一聲“進來”才推開門慢慢地走進去,明明以前是直接進來的,這會兒自己反倒像極了客人。
張嫂正在收拾沈慈的衣物,宋楚河也在收拾沈慈日常的書籍和畫夾,看到沈落進來,一愣,繼而沖他咧嘴一笑:“吃飽了?”
沈落點頭,復(fù)又低頭看沈慈,沈慈如往常一樣坐在地上,果然光著腳沒有穿鞋,一聲不吭地把棉拖鞋拿過來。沈落干脆坐在地上,細(xì)心地將拖鞋套在沈慈腳上,沈慈只是抬頭看了他一眼,又低著頭盯著地上的玻璃球發(fā)呆。
一旁的張嫂看到沈落給沈慈穿拖鞋,這會兒心揪得更厲害了。沈落一家剛來沈家的時候,她還對他們心存敵意,尤其是沈落害得沈慈額頭受傷,張嫂對沈落的意見就更大了?僧(dāng)沈落一直盡心盡力地照顧著阿慈,一直用鮮少的成熟保護阿慈的時候,張嫂不知道有多欣慰。
她看慣了別的小孩子的相處模式,真的覺得只要阿落和阿慈站在一起,就是天底下最美好的畫面。
她也是真的覺得,阿慈只有和沈落在一起,才是開心的。
“少爺,”張嫂聲音有些哽咽,“你能不能讓阿慈吃點東西,她剛剛說什么都不吃飯……”
沈落這才注意到張嫂端來的飯還完完整整地擺在桌子上,沈慈不吃,宋楚河自然也是不吃的。
“沒用的,”宋楚河在一旁搖頭又嘆氣,“阿慈就是這個犟脾氣,她說不吃誰勸都沒有用!
沈落把飯菜統(tǒng)統(tǒng)放在地上,擺在沈慈面前,然后把筷子遞到沈慈眼前:“阿慈,你吃點東西吧。”
沈慈往后縮了縮,不看他也不說話,擺明了拒絕吃飯。
宋楚河又嘆氣:“行了,你也別逼她了,她大概是不餓吧!
沈落抿了抿嘴,忍了忍心里想要罵宋楚河的沖動,繼而皺眉,很認(rèn)真地看著沈慈,道:“阿慈,你這樣做是不對的!
用這樣嚴(yán)肅的語氣跟沈慈說話,沈落這是第二次。
第一次距離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久了,久到甚至沈落已經(jīng)不記得事情發(fā)生的時間。唯一記得的是沈慈感冒卻死活不吃藥,家人沒轍,沈落生氣地把藥端到沈慈面前,抿著嘴跟她說:“阿慈你這樣做是不對的!闭f完后就擱在一旁不理她。
沈慈的藥吃是吃了,可是吃過以后好幾天都不理沈落。沈落還記得自己事后哄了好久阿慈才理他,也不知道自己當(dāng)時怎么想的,竟然還覺得好笑,大概是沈慈生氣的樣子不常見,自己才會覺得難能可貴吧。
現(xiàn)在連和阿慈鬧別扭的時候都分外懷念了,沈落覺得自己真的是舍不得阿慈的。
回過神來,是阿慈瞪著圓圓的眼看他,表情分外委屈,沈落一心軟,險些就要敗下陣來,可下一秒,就看到沈慈已經(jīng)接過自己手里的筷子。
“你那么兇做什……”
宋楚河聽出沈落的語氣,原想沖他發(fā)火,轉(zhuǎn)過頭卻恰好看到沈慈接過沈落手中的筷子,一時間怔在原地,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干笑道:“你真有一套!
沈落沒理他,看到沈慈只往嘴里扒拉米飯,拿起另一雙筷子夾了一筷子菜放到沈慈碗里:“吃點菜!
宋楚河不收拾東西了,抱著胳膊冷著臉觀戰(zhàn)。
自他認(rèn)識沈慈起就知道沈慈有潔癖,別人夾給她吃的東西碰都不會碰,吃飯的時候但凡別人把菜夾到自己的碗里,她就連碗都不再碰。就連沈老也沒有例外過,他不信沈落一個外人能夠打破這例外。
是的,他從未把沈落當(dāng)作沈家人,不管是現(xiàn)在還是未來。
可是宋楚河想不到,原來沈落是有魔力的。
他親眼看到沈慈點了點頭,然后一筷子米飯一筷子菜大口大口地吃,似乎是怕沈落生氣,吃的時候還時不時地抬頭看沈落一眼。
“好吃嗎?”沈落偏過臉笑瞇瞇地問她。沈慈忽地瞇著眼睛笑了,然后夾著一筷子菜送到沈落嘴邊。
沈落怔了怔,慢慢地張開嘴,看著他的阿慈笨拙地將那一筷子菜送到他的嘴里。他閉著嘴巴嚼了嚼,又沖沈慈笑,說:“真好吃。”
只是越咀嚼嘴巴里越是苦澀,他覺得自己真是壞啊,這么苦的菜居然還讓阿慈吃,阿慈怎么吃得下去呢?
“阿慈,明天跟我去美國開不開心啊?”宋楚河大概是在跟沈落較勁。
他天生高傲,見不得自己任何地方被別人比下去,尤其還是事關(guān)沈慈,并不見得是有多喜歡。宋楚河年少輕狂,沈慈只同他講話跟他親近是一件極易滿足他虛榮心的事,且沈家財大勢大,他沒理由不為這些同沈落計較。
沈慈不說話,沒點頭也沒搖頭,倒是偏過頭看了一眼沈落。
沈落笑了笑,替她擦掉嘴角的飯粒,又道:“阿慈阿慈,你明天要去美國見媽媽了,開不開心。俊
宋楚河這會兒反倒覺得自己成了不懂事的小孩子了,他有點看不透沈落了,明明還不及沈慈大,為什么做起事來反倒比大人還要沉穩(wěn),好像“少年老成”這個成語就是為沈落發(fā)明的。
沈慈仍然沒有做出反應(yīng),張嫂已經(jīng)把東西收拾好了,零零碎碎地裝滿了一大箱。
“要不讓阿慈早點休息吧,”張嫂走過來看了沈慈一眼,“我們出去吧!
宋楚河點頭,又蹲下身摸了摸阿慈的頭:“阿慈你好好休息,明天早上來接你!闭f完就率先走出房間。張嫂跟在宋楚河身后,走到門口的時候轉(zhuǎn)身看了沈落一眼,沈落一直沒動,張嫂也沒說話,端著碗碟離開了。
“阿慈別坐在地上,地上涼!
沈落彎了彎腰把沈慈從地上拉起來,手心觸碰到沈慈的雙手時,分明察覺自己的手的溫度比沈慈的要冰太多。他拉她站起來坐在床上,趕緊松開手,生怕自己雙手的溫度會讓她發(fā)冷。
“你在發(fā)抖!鄙虼瓤粗f得面無表情。
“沒,”沈落搖搖頭,又笑道,“我就是覺得有點冷,阿慈你冷嗎?”
阿慈搖頭。
“阿慈阿慈,你去了美國會記得我嗎?”
“……”
“阿慈阿慈,你去了美國還會回來嗎?”
“……”
“沒關(guān)系的,阿慈就算不回來,等我長大了就會去找你。”
“……好。”
已經(jīng)不記得自己是什么時候回到自己的房間了,記憶里殘留的最后的影像,是自己離開沈慈房間的時候,轉(zhuǎn)過頭看到了沈慈眼睛里星星點點的光。
那一刻,沈落心里竟是后悔的。
不不,他不是后悔自己沒有挽留阿慈,也不是后悔沒有好好跟阿慈認(rèn)真地做一次道別,他只是后悔,為什么阿慈斷斷續(xù)續(xù)地跟自己說了這么多話,他從來都沒有認(rèn)真地讓他的阿慈喊他一聲阿落。
不是沈落,而是阿落。
阿慈的聲音那么好聽,從她嘴里喊出自己的名字,想必也是動聽的。
回到房間后的沈落,迷迷糊糊地趴在床上睡著了,半夜里忽冷忽熱又口干舌燥,想爬起來喝口水,又覺得渾身沒有力氣,怎么都睜不開眼睛,頭昏昏沉沉的,他想自己大概是發(fā)燒了。
聽到門關(guān)了又合上的聲音,有人輕輕地喊他的名字。
阿落,阿落。
他趴在床上,頭埋在枕頭里,不知道怎么的,聽到聲音竟然掉下淚來,沾濕了大片枕巾。
再然后聽不到聲音了,他張了張嘴,想喊“阿慈,阿慈”,卻無論如何也發(fā)不出聲音。倏地,他開始安靜下來。
大概,這是他的一個夢吧。
他聽到了哭聲,絕望的,歇斯底里的,聽到了爺爺?shù)穆曇,聽到了父母的聲音,也聽到了姐姐的聲音,卻唯獨沒有聽到阿慈的聲音。
哭聲漸漸小了,耳畔也終于安靜下來,他終于可以睜開眼睛,可他的阿慈卻不見了。
他睜開眼睛的時候自己還在醫(yī)院,白色的床單,白色的墻壁,白色的被子,像極了阿慈小小的臥室,母親守在他身邊,看到他醒來忽地紅了眼睛。
“你這孩子!發(fā)燒燒得這么厲害,怎的不說呢!要是出了什么事……”
“幾點了……”他聲音干干澀澀的。母親忙端來水,扶他坐起來,小口小口地喂給他,末了,才看了看時間。
“都下午一點了,你燒了一夜,早上我去你房間你都燒昏了……”母親絮絮叨叨地說著,沈落聽后躺下,重新閉上眼睛。
“阿落你又不舒服了嗎?”母親抓起他的手,慌張得不知如何是好。
“我就是困了,媽你讓我睡會兒,你先出去吧!
他清楚地聽到一聲嘆息,卻不知道那嘆息聲究竟是來自母親還是自己心底,眼睛干得厲害,大概是在夢里流干了淚,這會兒反倒哭不出來了。
下午一點了,阿慈早就離開了吧,可是這有什么關(guān)系呢,他總歸是要去找她的,就算現(xiàn)在見不到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他聽到母親的腳步漸漸地遠(yuǎn)去,然后是開門的聲音。
“阿慈早上九點半的飛機!
然后是母親關(guān)門的聲音。
沈落睜開眼睛,咧著嘴笑得很難看。
他的阿慈,他的阿慈。
她冷了,餓了,渴了,沒有人知道,怎么辦?
她累了,困了,難過了,沒人了解,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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