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節(jié) one lo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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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飄散如煙,轉(zhuǎn)眼已是八年。
高考成績出來那一天是半夜十二點,沈家那一夜燈火通明,只有沈落躺在床上呼聲震天。
沈老連同沈世昌楊云夫婦人手一杯咖啡等成績,據(jù)說看到沈落成績的那一刻,沈家別墅都晃了三晃。雖然事后證明那是當?shù)匕l(fā)生了一場工廠爆炸事件,可這也足以表明沈落的成績有多么一鳴驚人。
高考成績公布,沈落以693分的絕對高分,成為B市的中考狀元,除了數(shù)學和理綜成績可圈可點之外,沈落的英語成績更是以少見的滿分成績登上B市日報。
因著是高考狀元,再加上沈家少爺?shù)纳矸,那日的采訪顯得格外隆重。記者采訪沈落之前還特意造訪了沈家,沈老太爺換上三十年沒穿的復古西裝,拄著拐坐在客廳沙發(fā)上笑得一本正經(jīng)。
我們阿落從小智商就高,孩子太聰明了沒辦法。
沈世昌沒去上班,和楊云坐在另一邊的沙發(fā)上笑意盈盈。
我們阿落平時就愛學習,長得又帥還特善良,關鍵還是父母教導有方。
記者抹著汗出來,在沈家附近的小區(qū)籃球場找到了沈落,沈落抱著籃球,抹了一把臭汗沖記者笑。
喲,這么興師動眾不好吧,本來就夠出名的,這么一播一準兒在全國人民面前混個臉熟,到時候我要成了國民男友請你們吃飯。
女記者再擦汗,沈落同學可真幽默啊。
那可不,我這智商和情商都是Max級別的,想不幽默都難……哎哎哎,記者小姐,你別擋我鏡頭啊,我可以介紹一下自己不?
記者滿臉黑線,您隨意。
沈落同學彎著眉眼一笑,瞬間電死一片圍觀女同志,中間不乏中老年婦女。
全國的觀眾朋友們,甚至有可能是全世界的觀眾朋友們,大家好,我是沈落,小沈陽的沈,落花流水的落,簡稱沈落,性別男,愛好女……
為了避免沈落同學滿嘴跑火車,記者同志連忙打斷他。
沈落同學,你這次一舉拿下高考狀元,請傳授學弟學妹們一些學習經(jīng)驗唄。
沒辦法,智商高。
記者汗,問:“你的英語成績滿分,這個可不容易。聽說你的英語作文以‘One love’為題,獲得滿分,甚至還登在校刊上,你創(chuàng)作的靈感在哪里,你所理解的One love有什么特殊含義嗎?”
沈落皺眉:“記者小姐,你剛剛的問題太長了,我沒記住!
“One love代表摯愛,這有什么特殊的意義嗎?”
沈落低頭,復又抬頭,抱著手里的籃球往高處掂了兩下。
“記者小姐你這么可愛,小時候的英語肯定沒學好吧!
記者愣。骸拔沂钦f錯了什么嗎?”
“你大概不知道,One love在倫敦東區(qū)的俚語里,是“再見”的意思吧!
“不是摯愛,是再見。”
那次的采訪從沈落開始就被剪輯得七零八落,大概是沈落的談話太不符合一個好學生的標準,唯一沒有被剪的卻是沈落那句關于“One love”的解釋。
沈家一家圍坐在電視機前觀看重播的時候,沈世昌特別好奇沈落學校的教育:“你們學校教英語還教你們倫敦東區(qū)的俚語嗎?”
沈落剛要出門,聽到問話回身一笑:“我這么聰明,肯定是自學成才啊,我出門了,回見啊!
“回來,”沈老太爺喊了一聲,“你去哪兒?我跟你說離白昊天遠點兒,把你帶壞了!”
沈落摸了摸鼻子一臉委屈:“爺爺您這可不厚道,爸說沈白兩家目前商業(yè)合作如膠似漆的,跟新婚夫婦似的。我跟昊子關系密切這也是促進良好的合作關系,再說我們倆這么多年革命友誼了,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才修得……”
“閉嘴吧你,”沈老輕嗤一聲,“就你會耍嘴皮子,你瞅瞅你變得油嘴滑舌的,像什么樣。明天你姐姐他們回來,你要是敢溜出去看我打斷你的腿!”
“是啊阿落,”一提起沈芙,楊云也眉開眼笑起來,“你也有兩年沒看到你姐姐了,明天要不一起去接他們吧!
沈芙兩年前去國外留學鍍金,學成歸來,再加上沈落也當上高考狀元,這會兒沈家這個商業(yè)家庭變成書香門第,自然臉上有光,明天的飯局肯定是少不了的。
“你們大家都變海龜了,我一個國產(chǎn)貨參加飯局不合適吧!
沈落這話說得沒錯,沈家老小個個都在國外待過,就連鮮少出門的沈老,都還時不時得每年去國外旅個游,他連國土都沒邁出去過,說這話也并不是沒有根據(jù)。
“你不是學習緊嘛,”楊云嗔怪,“等你姐姐姐夫回來公司上班,暑假這段時間你愛去哪兒去哪兒!
原本因為自己哪兒也沒去成而委屈的沈落,聽到母親的話卻輕輕地笑了,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又搖頭。
晚了。
“我哪兒不想去,哪也沒有大中華好,”他怔了怔,又問,“我怎么第一次聽說這個‘姐夫’?”
“就是宋楚河啊,”沈世昌笑,“你小時候見過的,跟你姐姐同班,你忘了你剛來的時候阿慈……”
“咳……咳,”沈老咳嗽一聲,“八字還沒一撇呢,現(xiàn)在就這么親熱為時過早!
楊云暗暗地看了沈落一眼,趕緊順著沈老的話接下去:“就是就是,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得,你們聊著啊,”沈落打開門,“我出去放放風!
說完就砰地關上了客廳門,母親的話卻還是隔著門縫透出來了。
“你說你剛剛提阿慈干嗎啊……”
沈落又按了按胸口,宋楚河是什么東西?!
他從口袋里掏出手機撥通電話:“昊子,看直播了沒,小爺在電視上帥不帥?”
有些記憶如同蒙了灰,年幼的沈落忘性大于記性,成年后的沈落偏偏又懶惰疏于清掃,那些記憶忘記打包便被擱置在心臟的最深處,漸漸地就被塵土覆蓋了,早已看不清那些記憶的原貌。
只是偶爾,會在心底的最深處,發(fā)出那些早已遺忘的聲音。
阿慈,阿慈,阿慈。
似是中了蠱,連綿不絕,只是那聲音里,分明是夾雜了哭腔的。
他的阿慈,怎么就不見了呢?
他源源不斷地從爺爺那里獲得阿慈的消息。第一年,爺爺說阿慈在美國治療很順利,第二年,爺爺說阿慈開朗了很多,第三年,爺爺說阿慈的繪畫在學校拿了獎,第四年,爺爺說阿慈生了一場大病,第五年,爺爺說阿慈會回來念大學,第六年,爺爺說阿慈快回來了。
第七年,爺爺突發(fā)腦溢血,在醫(yī)院搶救了一天一夜,清醒后的第一句話,是他的阿慈,不見了。
倘若是在國內(nèi),沈家調(diào)動各方關系,找出個人來是分分鐘的事兒,可阿慈是在國外就跟宋家失去聯(lián)系的,再傳到沈老這里怕是已經(jīng)過了好久。沈老不得已,給沈慈的生母陳怡去了電話,可那人語氣淡淡地說了三個字:不知道。
沈老聽陳怡這語氣便已明了,她定是不想告訴他們阿慈的去處了,或死或生,陳怡只要說不知道,那他們就是把地球掘起來翻一遍,都不見得能找得到人。
陳家就是有這個能耐,他們能跟陳家扯上關系,是幸,也是不幸。
阿慈,便是最大的不幸。
爺爺說阿慈過得很好,他信;說阿慈已經(jīng)不在了,他也信。
沈落想過一千種一萬種阿慈的現(xiàn)狀,無非是過得好與不好,有多么好和有多么不好,卻決然沒有把“不在了”這一條狀態(tài)放在這千種萬種中。
五年前他哭鬧著要去找阿慈時,爺爺告訴他阿慈很好,等他大一點就帶他去找她;四年前他偷偷地攢錢買機票,被母親捉回去痛打一頓,母親告訴他阿慈在美國接受封閉性治療,現(xiàn)在還不能見任何人,再等等阿慈就會回國;三年前他千方百計飛去了美國,錢包被偷,又沒錢回家,蓬頭垢面地在美國街頭游蕩了四天,白昊天帶著父母找到他,母親甩手就是一巴掌,繼而抱著他哭得不成樣子。
直到爺爺康復出院,異常嚴肅地對他說,不要找她了,阿慈不在了。
他搖搖頭,復又點點頭,果真再也沒有提起過“阿慈”這個名字。
天堂和他的阿慈,到底哪個更遠呢?
沈落想了好久也想不出個標準答案。
只是,通過秘密地聯(lián)系的幾家私人偵探社,得到的結(jié)果卻如標準答案般相同。
2005年12月,沈慈同宋家一行到達美國紐約,沈慈被一名陳姓女子接走。
2006年3月—9月,沈慈從家里失蹤兩次,陳姓女子報警,均是當天下午在肯尼迪國際機場大廳尋回。
2008年7月—12月,沈慈因為經(jīng)歷兩次意外事故住院,具體原因不明。
2009年2月沈慈被移送到紐約當?shù)匾患倚睦碓\所做封閉性治療,具體病情不詳。
2011年3月至今不知所終。
沈落便是存了一絲僥幸等她,都說時間是治愈一切的良藥,沈落現(xiàn)在覺得這話真的正確,他現(xiàn)在,都快記不起阿慈的樣子了。
宋、白、沈三家皆是業(yè)界龍頭,旗下涉及產(chǎn)業(yè)也多有重合,表面和平共處,實則波濤洶涌,多年來一直明爭暗斗不斷。
可這種狀況到了年輕一輩這里,出現(xiàn)了偏頗。
先是媒體曝出宋沈兩家有望聯(lián)姻,宋家少爺宋楚河和沈家長女沈芙一見傾心,再是沈家公子沈落和白家少爺白昊天稱兄道弟,關系比親爹還鐵。
三家錯綜復雜的關系幾度成為國民話題,主人公不見得有多在意,尋常老百姓卻當成了飯后茶余的熱點笑料,討論聲不絕于耳。
一大早,沈落剛從床上爬起來,就聽見有人在門外狂按門鈴,其他人都早早地趕去會所等候客人,張嫂也請假回老家了,家里只剩下沈落一個。
沈落頂著雞窩頭跑去開門,打開門劈頭蓋臉地就沖門外罵:“昊子我跟你說過沒有,一個小時之后再來!小爺我還沒有洗漱,形象都被你……”
……毀了。
白昊天愛湊熱鬧,聽說沈芙和宋楚河回來,死乞白賴地非要跟著,沈落無奈,想著多他一個也不多,就答應了。
可是門外站著的不是白昊天。
沈落喉嚨有些發(fā)緊,瞇了瞇眼睛,又摸了摸頭發(fā),良久,砰地關上門,將那人隔絕在門外,自己在門內(nèi)深呼吸了良久,又胡亂地順了順毛,才小心翼翼地開了門。
他臉上堆著假笑,說話的時候一水兒的陰陽怪氣:“喲,在美利堅合眾國鍍金回來啦。”
門外的人微微一愣,清澈的眸子有些慌亂,但忽地,又立刻波瀾不驚起來,看著眼前八年未見的男孩,溫溫和和地笑。
“啊,我來找沈老,請問你是……”
沈落一愣,繼而惱了,八年的時間不長不短,他不曾歷經(jīng)風雨,也沒遇過大風大浪,沒有整容也沒有毀容,與八年前別無二致,她的記性,就那么差嗎?裝失憶嗎?沒門兒!
“沈老不在,你是誰?”沈落沒好氣地說。
沈慈又是愣住,然后眼圈一紅說:“我……我叫沈慈!
“哦哦,有印象,”沈落冷笑,“要不要進來坐坐?”
沈慈的眼淚忽地就掉下來,又假裝沒事地快速抹了抹眼睛,沖他搖頭。
“不用,我就是路過,”說著,她從口袋里掏出四顆玻璃珠,紅黃藍綠,晶瑩剔透得不得了,送到他眼前,“這個還給你,我還有事,要先走。”
沈落不接,眉頭卻越皺越深,繼而從沈慈手中奪過彈珠,一把扔在地上,火了。
“沈慈你這個小沒良心的居然給我裝失憶!裝就裝你干嗎回來!”
沈慈也委屈:“是你先那么跟我講話的!我本來就是先來找你的!你說要去找我的為什么沒去!”
“我瞞著家人偷偷地去了美利堅多少次,差點擱那定居了!你倒是給我個地址啊!我去哪兒找你!”
沈慈大哭:“你那么兇干嗎!”
沈落又怒,低頭給沈慈抹眼淚。
“誰欺負我妹妹了!”
“死孩子!討厭!”沈慈推了沈落一把,破涕為笑。
沈落也笑了,又笑瞇瞇地湊到沈慈面前,把她圈到自己懷里。
“阿慈阿慈,我好想你啊!
“別沒大沒小,”沈慈輕嗤,“快叫姐姐!
…………
“沈落!沈落!你丫快給我開門啊!”
沈落驚醒,騰地從床上坐起來,額頭上是密密麻麻的汗,摸了摸眼角竟然還有星星點點的淚。
又是夢。
夢里他連阿慈的樣子都沒有記住。
門鈴聲震天響。
“沈落你再不開門老子走了!”
看了看表,十點多了,剛準備起床,手機鈴聲就響了,沈落拿起電話一看,十個未接,白昊天這會兒還在掙扎,可見對自己確實是真愛。
“就來……”
“沈落你丫賤人,老子白幫你找著沈慈了,你居然……”
沈落覺得自己的心跳忽然就停住了,在原地站了五秒之后忽地扔掉手機,迅速地跑到客廳門口打開門,然后一把揪住白昊天的領子。
“你再給老子說一遍!你剛剛說什么!”
白昊天臉色鐵青:“爪子拿開!我新買的衣服還等著參加宴會呢!”
沈落咬牙:“快說!”
“嘁,德行,”白昊天沖勁過去,現(xiàn)在不免有些心虛,“早上剛得到消息,說是跟你姐姐一班飛機,我想大概是也要參加你家的飯局……”
沈落松開白昊天的衣領子,趿拉著拖鞋就往外跑,白昊天在他身后暴吼:“你丫倒是換身衣服。
沈落不理,仍是撒丫子往前跑,耳旁是呼嘯而過的風聲,仿佛連那聲音里,都滿是阿慈。
阿慈,阿慈。
忽而,就停下來了,轉(zhuǎn)過頭,紅了眼眶,看著白昊天百米沖刺般朝他跑過來,掐著腰喘氣。
他笑,眼眶卻酸脹得厲害,說:“你看我這矯情勁兒,昊子,你說阿慈見了我,要是不認識我了,怎么辦?”
他語調(diào)緩慢得厲害,白昊天一愣,復而一拳揮在他胸口。
沈落吃痛,回過神來,一腳踹在白昊天屁股上,直踹得那人險些趴在地上來個狗吃屎。
“丫的白昊天你偷襲我,看我不揍死你!”
白昊天罵罵咧咧地站穩(wěn),看著沈落重新恢復張牙舞爪的樣子,假裝厭惡地朝他翻了個白眼。
“揍死我!能耐死了你!”
沈落這會兒清醒了,懶得跟白昊天廢話,又噔噔噔地跑回去,換了身衣服,換下拖鞋,把頭發(fā)弄齊整了,才跑出來,沖白昊天露出一排大白牙。
“爺們這身怎么樣?”
白昊天曖昧地朝沈落飛了個吻:“走起!
到達天然居的時間是十一點半。
沈家為了給沈芙接風,包了天然居一樓整層大廳,沈世昌和楊云正裝出席,站在大廳門口,一個一個接待,極為隆重。
跟著沈落從車上下來,白昊天扯了扯衣領,腰板挺得不要太直,臉上的笑容笑得不要太邪氣。
“叔叔阿姨好,”白昊天一秒變乖寶寶,“我來沾個喜氣兒!
楊云正樂得合不攏嘴呢,這會兒瞧著白昊天也挺乖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天餓了吧,先進去吃點東西,沈芙他們還沒到,我們在這兒等著……”
還沒到……
沈落一記白眼殺過去,丫的這么早過來干嗎!
不是早上十點的飛機嗎?這會兒爬也該爬過來了吧!
終歸是不敢抱怨的,沈落找了個角落坐在沙發(fā)里,眼瞅著白昊天又去勾搭美女去了,白了他一眼,罵了一句色坯子,又閉上眼睛。
眼前一幀一幀地放過他和阿慈的小時候,倒帶一樣。
他說,阿慈阿慈,我教你玩彈珠好不好?
他說,阿慈阿慈,別人給你夾菜的時候,你要說謝謝啊。
他說,阿慈阿慈,你這樣是不對的。
他說,阿慈阿慈,我們回家。
沈落這才發(fā)現(xiàn),他本以為自己兒時已經(jīng)和他的阿慈過分熟悉了,可是現(xiàn)在回憶起來,他不過只斷斷續(xù)續(xù)地說了這些少得可憐的話,而阿慈的回應,也不過是寥寥數(shù)字。那么,他和阿慈的珍貴記憶,是什么呢?
又或許,全部都是他一廂情愿,成年之后的阿慈,早就忘記了他的存在?
沈落覺得心酸,下一秒又搖頭否定,他的阿慈,不是那樣的。
耳邊傳來吵吵嚷嚷的聲音,沈落霍地睜開眼睛,注視著從門口緩緩進來的那群人。那群人的中心簇擁著兩個人,分明就是沈芙和宋楚河。
沈落瞪大了雙眼,看著那些人一個個走過,認識的,不認識的,美的丑的,他一個個看了個遍,那些人的臉上,都沒有阿慈的影子。
阿慈呢?
阿慈呢??
白昊天打遠處小跑著過來,看到沈落瞪大了眼睛一臉迷茫地找人,有些心虛。
“瞅著好像沒有,我去打個電話問問……”
說完就一溜煙跑了,生怕沈落脾氣上來再連踹帶打地揍他。
沈老坐在最中間的位置,看到沈芙和宋楚河被眾人簇擁著進來,心情有些復雜。八年前他親手將阿慈交給宋楚河,看著宋家?guī)ё甙⒋,可八年后,宋楚河再帶回來的,已然不是他送出的阿慈?
“爺爺,我們回來了!
沈芙笑意盈盈,挽著宋楚河的胳膊站在沈老面前打招呼。
沈老點頭:“坐吧!
宋楚河也不拘束,直接坐下和大家拉起了家常,和沈芙一起一唱一和的,逗得大家笑得前仰后合。
沈落就坐在角落里,瞪著眼看他的姐姐和宋楚河。兩年沒見,姐姐一日比一日漂亮,一日比一日優(yōu)雅,這漂亮和優(yōu)雅里又夾雜著些刻意的驕傲。只是這驕傲的根源,雖然不想承認,可沈落知道,只是因為他們現(xiàn)在姓“沈”。
而宋楚河呢,沈落瞧著礙眼得很。幾年來宋楚河斷斷續(xù)續(xù)地跟著姐姐來過沈家?guī)状,每次來都不一樣。阿慈剛失蹤那會兒他哭得眼淚鼻涕掉一地,就差跪在沈老面前以死謝罪,后來日子漸久,大概也覺得阿慈失蹤跟自己沒多大關系,又屁顛屁顛地來了沈家。不知道什么時候勾搭上了姐姐,一起出國留學,如膠似漆得不得了,見著他分外熱情地喊他小舅子。
去他的小舅子,這是惡心誰呢?
母親尋人過來,看著他冷眼坐在角落里,立刻火了。
“今兒家宴你倒是過去敬個酒。
沈落聞言,抬眼看過去,沈老爺子往這廂瞅,姐姐也往這邊看,那不知死活地宋楚河也笑瞇瞇地看著他,沈落火了。
他站起來,端起自己手邊的紅酒大步走過去,走到爺爺跟前雙手敬酒:“爺爺我祝你洪福齊天,長命千歲!
沈老笑:“就你會說話!
轉(zhuǎn)身,倒酒,看沈芙:“姐姐恭喜你學成歸來!毖鲱^,喝酒。
沈芙也笑:“你也是啊,我弟弟考上了狀元不要太厲害!
倒酒,看向宋楚河。
宋楚河先舉杯:“小舅子別客氣啊,慢點喝,喝壞了身子可不好……”
沈落“哐當”撂下酒杯,掄起拳頭朝宋楚河肚子揍了一拳。
“你丫別跟我套近乎,我瞧著你就犯堵,今天要不是瞧著我爺爺高興,我姐姐待見你,我特么揍死你……”
“沈落!”沈老爺子霍地站起來一拍桌子,“胡鬧什么?!”
宋楚河沒說話,捂著肚子踉蹌了一步,被沈芙扶起來。看著沈落被眾人攔住,他嘴巴動了動,沒出聲,一副受委屈又隱忍的樣子,看在沈落眼里,又跟嘲諷似的。
沈落暴脾氣上來,哪管自己被誰拽著,抬腳就又朝前踹,沒踹著就掙扎著還要往前踹。大廳里這會兒亂了套,沈家姑爺和小舅子不知道為什么大打出手,看好戲的看好戲,擔憂的擔憂。沈世昌從隔桌走過來,氣呼呼地朝著沈落后腦勺就是一巴掌。
“鬧什么鬧!招你惹你了!”
楊云也氣:“好好的飯局被你攪成什么樣子了!你讓不讓人省心!”
沈老怒:“都別吵了!給我坐下!吃飯!”
后腦勺挨了一巴掌沈落也不覺著疼,他這么多年父母打也打了,罵也罵了,比這更厲害更疼的都經(jīng)受過了。沈落真心覺著無所謂,這些年他是真的把沈世昌當自個兒親爹看了,打是疼罵是愛的理兒他看得透透的,可這會兒看著自個兒親爹親媽都跑過去安慰宋楚河,他是真的受不住了。
“爺爺!宋楚河這人就是個混蛋你們知道嗎!他哪點值得我們沈家……”
“沈落你說夠了沒有!”沈芙看著宋楚河這會兒臉色發(fā)白,眼圈都紅了,偏偏對方又是自己親弟弟,她還不能真的怎么樣,淚珠子一掉,埋在心里的話就噼里啪啦都倒出來了,“不就是因為一個沈慈嘛,這么多年了你還有完沒完,人沒了跟楚河一丁點兒關系沒有!你現(xiàn)在這是做給誰看呢……”
“都給我閉嘴!”
沈老氣得渾身發(fā)抖,使出力氣把自己面前的茶盤一摔,轉(zhuǎn)而跌坐在椅子上大喘氣,眾人這才圍上去給老爺子順氣。沈落被眾人隔絕出來,抬眼看到宋楚河隔著人群轉(zhuǎn)過頭,意味不明地看著他,沈落又是怒,揮著拳頭又要沖過去,胳膊卻被誰從背后扯住。
轉(zhuǎn)過身看是白昊天,沈落火氣就又上來了,拽著白昊天衣領子就不撒手了。
“白昊天你誆我呢!你說人在這兒,我巴巴地跑來,人呢!她人呢!”
白昊天愣是使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這祖宗從大廳里拖出來了,壓低了聲音吼他:“叫喚什么?我剛問過了,調(diào)查那人說找著人了!
沈落覺得自己牙齒發(fā)抖,舌頭都捋不直了,抓著白昊天的手腕直哆嗦。
“人呢!人在哪里!快帶我去找!”
白昊天看著沈落一瞬發(fā)紅的眼睛,有些心軟。
“上車,真是個活祖宗。”
很小的時候,沈落跟著母親姐姐進了沈家,總是下意識地把自己當作了侵略者,而侵略的對象便是沈慈。他覺得自己一家搶走了阿慈全部的東西,他甚至理所應當?shù)赜X得阿慈會記恨他,會時時處處同他作對,甚至打他罵他羞辱他。沈落覺得,如果阿慈果真對他這樣的話,他也無話可說,或許也會心安理得地接受,畢竟自己心里會好過。
可是事情漸漸偏離了自己的心理預期,阿慈只同自己張牙舞爪過一次,還是以他把阿慈弄傷為終,余下的日子仿佛阿慈生來就是同自己相依為命的。
他的阿慈,他一直以為只有自己才有資格同阿慈相依為命,那人卻到最后連消息也失了。
陳家同沈家,這么多年他多多少少也得知了一點點恩怨,亦明了當初爺爺云淡風輕地說要送阿慈出國,不過是陳家逼迫。雖然原因他不得而知,可沈落也到底知曉,就算自己當時哭天搶地地阻攔,也是沒用的。爺爺不過是因了當時那個契機隨口說出阿慈不得不去的理由,就算是阿慈沒有去上學,他也沒有同小胖打架,阿慈也終究是要走的。
只是,他恨的是:當初明明滿口要護她周全的宋楚河,怎么就輕易拋下了她,同她失了聯(lián),又怎么能,輕易忘了她,火速擁上另一女子的肩?
即便,那另一女子,是自己的姐姐。
車子飛速行駛,白昊天一只手握方向盤,一只手整理額前的碎發(fā)。
“說是剛過安檢出機場,就被警察扣下了!
偏過臉本想問沈落自己的發(fā)型帥不帥,可瞧著那人咬著牙,似乎說一個字都要用盡畢生力氣。
“……還要開多久!”
卻是帶著哭腔的,白昊天怔了怔,看一眼沈落又看一眼他旁邊的手機,無語。
“你丫手機響了八百遍了,接一下能死!”
“我讓你開快點兒!”沈落眼眶更紅了,“白昊天我這次求你了,你給我開快點兒,不要停,誰擋路你給老子撞!老子保你!”
白昊天苦笑:“我還想多活幾年,祖宗您倒是接下電話,吵得我手都哆嗦……”
他煩躁地拿起電話,全部都是母親打來的,大概是質(zhì)問他去了哪里。掛斷,關機,閉眼。
沈落倚著座椅后背,側(cè)著臉,朝著車窗看著,眼淚從眼角滑下來。
阿慈,他的阿慈。
白昊天瞥一眼后視鏡,愣住了。
這哥連哭都這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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