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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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在沈墨瞳面前的青石板上坐下,笑語道:“葉修當(dāng)真是享譽天下的神醫(yī),沈姑娘果然也不是只會笑的!
他的聲音浮冰碎玉般曠遠(yuǎn)低沉,但臉卻是圓乎乎笑嘻嘻的,像是鋪子里點頭哈腰的大掌柜,這謫仙般的聲音與過于世俗凡庸的面目,給人一種很詭異的違和感。
沈墨瞳不由得蹙起了眉。
來人卻是直勾勾盯著沈墨瞳的臉看,說道:“原來沈姑娘不笑的時候更美啊,只是這秘密天底下又有幾人知道?”他故意搖了搖頭,反問道,“即便是蕭煜,也是不知道的吧?”
沈墨瞳靜靜地垂下眼瞼,伸手折下那枝白芍。
來人在一旁便笑了:“你與蕭煜定下了盟約,如今這般無動于衷喜新厭舊,也太讓人心寒了吧!
沈墨瞳拈著那朵白芍,便略顯譏誚地笑了。他們之間是有盟約,但她養(yǎng)在深閨,他剛新婚大喜,即便她不要臉面,他還要顧及名聲,讓深得圣寵最具前途的王爺,新婚之際公然奪人妻子,染指一個啞有笑疾的庶出女子,這是不可能的?伤锰猛鯛,有的是謀略與手段,如今卻讓他人來對她冷嘲熱諷,又是何意?
來人見她的神色,笑著開口道:“看來姑娘是誤會了,我是自作主張跟你開玩笑的!蕭煜那身份,又剛迎娶了右相嫡女,此時實在是沒辦法出面,他讓我來,便是與姑娘商議!
說著那人從腰間拿出一張燕王令牌遞給她,沈墨瞳接過細(xì)看了一眼,扣在手里卻不動聲色。
來人會意,壓低聲音加了三個字:“臥鳳鐲。”
沈墨瞳抬起頭,眉目舒展,笑意盎然,伸手將燕王令牌交還來人。
來人接了令牌在沈墨瞳身前坐下,道:“如今這時節(jié),他是不敢派燕王府的人來的,只能遣了我這樣蹤跡無定的江湖人。王爺?shù)囊馑迹~修求娶下聘,沈?qū)④娪忠讶粦?yīng)允,事情既成為定局,他不好出面爭婚,只能另覓他途,讓姑娘以另一個身份進(jìn)入燕王府!
來人說著,聲音壓得更低:“葉修在京城最多待一個月,必在臨走前和姑娘完婚,王爺計劃好了,屆時將姑娘偷偷接走,再以假死傳出姑娘的死訊,屆時姑娘不再是沈?qū)④姼亩〗,也就不是葉修之妻,嫁給燕王爺自然便無可厚非。至于沈?qū)④姼m不免喪女之痛,但葉修走后王爺自會通知沈?qū)④娔阄此赖南,木已成舟,父女重逢,豈不是皆大歡喜嗎?”
浮云遮月,照得人身上半明半暗,來人悄聲密語道:“敬請沈姑娘等候王爺?shù)南。?
三日后的鳳凰街,梧桐苑。層層疊翠的庭院深秀而雅致,正飄蕩著裊裊的青煙。
葉修正坐在火旁煮水。
李承影靜靜地在茶幾旁端坐,一身黑衣幾乎要隱沒在夜色里。
葉修細(xì)聽水響,知道火候已到,開始有條不紊地洗盞、潤茶、沖水。
碎花的白瓷杯冰清玉潔,水入茶中,泠泠然,嘩嘩然,忽緩忽急如高山流水般韻律深長。
未展的茶葉在水中上下左右地翻騰起伏,待水聲漸消,茶葉一片片擠擠挨挨碰撞著,一點點輕盈地舒展開,一葉一芽,緩緩地沉落。
沁人的茶香便隨著熱氣氤氳飄散開,李承影謙恭地接過茶,輕輕地抿了一小口。
“怎么樣?”葉修含笑問道。
“先生煮茶已然爐火純青。”
葉修捧起旁邊的清水喝了一口,言笑道:“聞茶識心,承影品品這茶,與我往日煮的茶有什么不同嗎?”
李承影的臉上掠過淡淡的笑意:“自是有不同了!
見葉修靜待下音,李承影的話有了點玩笑的味道:“先生有了婚約,這茶,自是更沁潤人心!
葉修聽了默然一笑,李承影又品一口,說道:“雖然淡至若無,可回味總有點微苦微澀!
葉修道:“茶之本性在它清苦芳香,本不可免,也不可掩!
李承影稱是。
兩人一時沉默。
月光從梧桐枝葉的縫隙間灑漏下來,有夜風(fēng)拂過,枝葉婆娑,光影一時動蕩斑駁。葉修開口道:“冬哥兒抱怨了我好幾天,現(xiàn)在一見我還是嘀嘀咕咕的,怪我要娶個只會傻笑的啞巴!
李承影道:“先生做事自有先生的道理。”
葉修輕輕哼笑一聲:“承影這樣說,怕也是心里腹誹著吧!
李承影低頭很認(rèn)真地喝了口茶,說道:“屬下確實不敢茍同。”
葉修道:“那你說說看!
李承影道:“神機妙手張無雙秘制的翡翠臥鳳鐲,價值不菲,天下獨一無二,燕王爺毫不吝惜贈予美人表明心跡,即便不十分心愛,也是極其看重的。先生您不去成人之美,反倚仗著燕王爺要交好我們問心閣,便橫刀奪愛,先生雖事出有因,也實在很小人!
葉修一下子便笑了。李承影捧茶盯著他,葉修一向愛笑,但這樣愉悅的笑容還當(dāng)真很少見到。
李承影一順嘴便問出了他一直最納悶的問題:“先生因何要得罪燕王爺,搶他的女人?”
正說著,一名黑衣武衛(wèi)走進(jìn)來,李承影一側(cè)首,示意他說話。武衛(wèi)道:“沈大將軍府失火了!
李承影道:“多留神,若事出有異,便出手救人!
武衛(wèi)稱是,弓身出去。
葉修道:“禮部尚書的二公子要去求娶,我若不搶,燕王爺今夜便沒處可以讓,難道要讓到孫二公子那里去,用自己的棋子,去走別人的棋局?”
李承影沉默半晌,說道:“先生,不是僅此一種方法的。我們完全可以動手?jǐn)嚲郑o(hù)住沈姑娘,他們便無從撼動燕王爺。先生此舉即便解人危急,但染指沈姑娘,便是燕王如今按捺隱忍,日后也難免心生嫌隙。”
葉修緩聲道:“我還能活多久?”
“先生,”李承影內(nèi)心一愴,“莫非您真的看上了沈二姑娘!”
葉修淺淺一笑,輕聲道:“愛而拘之,寵之護(hù)之,即便她心有所屬,卻是我心之所愿!
李承影不再說話,而心生悲慨。他望著葉修端茶的手指,那手指清瘦嶙峋,落滿了白月光。
這天地之大,人心如發(fā)。他的先生一個人迎風(fēng)立于危樓之上,短壽,久病,痛得半死不活,猶在溫柔言笑間,察人心于細(xì)微,握天下于指掌,縝密精深,算無遺策。
一怒而天下懼。可他也有心生悅慕,也有情生歡喜,這世上還沒有誰,是他惹不起的。
晚風(fēng)侵衣,夜涼如水。兩人久久沉默著,只有頭上梧桐迎風(fēng)沙沙作響。
這時武衛(wèi)猛地一下沖闖了進(jìn)來,葉修側(cè)首問道:“這又是怎么了?”
“先生!”武衛(wèi)道,“沈?qū)④姼缺粶玳T,后遭縱火,除了沈家公子遠(yuǎn)在邊疆,將軍、夫人、二小姐,沈府上下三十二口,盡數(shù)遇難,雞犬不留!”
葉修和李承影兩人皆是變色,齊聲道:“你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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