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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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云遮月,京城的上空飄散著一股嗆人的青煙,一頂小轎顫顫悠悠地來到了燕王府的后門。
守門的兵衛(wèi)伸戟攔住,轎前人昂然出示燕王令牌,兵衛(wèi)連忙收戟,弓身放小轎進入。
夜色昏暗幽昧,燕王蕭煜負(fù)手佇立中庭,臉色鐵青,突然有一小廝過來稟報道:“王爺,您要的人到了!
蕭煜狐疑地擰起了眉,他要的人?什么人?
卻見一女子已經(jīng)低著頭款步走過來,蕭煜微微一震,半晌才低喚出聲:“墨瞳兒?”
聲音,如此不可置信。
他冷怒地久久盯著她,直到沈墨瞳收起初見他時的嬌羞歡怯,一點點地煞白了臉。
蕭煜的目光向后一掃,低喝道:“都退下去!”
中庭頓時空成一片死寂,蕭煜黑著臉,一把扯掉她頭上簪著的深色并蒂薔薇,生硬地握著她的手腕快步走進書房。
沈墨瞳踉蹌著跟上,蕭煜讓侍候的人都出去,而后冷冷地盯著她,目光鋒芒銳利,變得更加嚴(yán)厲。
沈墨瞳孤零零地站在屋中央,白著臉。
蕭煜道:“你知不知道你家里出什么事了!”
沈墨瞳已料定事情不妙,此時只茫然愣著,沒點頭也沒搖頭。
“上上下下三十二口,將軍、夫人,所有人都被殺了!你穿成這樣,還戴著花,頭發(fā)絲毫不亂,說你是從火場里死里逃生,誰信!”
蕭煜怒責(zé)的話,轟的一下從她頭腦里炸開!滅門,三十二口都死了!
沈墨瞳愴然后退一步,伸手吃力地抓住桌邊,才讓身形站穩(wěn)住。
蕭煜面色稍霽,依舊嚴(yán)厲訓(xùn)斥:“你來找我也就算了!還說什么是我要的人!你到底用了什么本事,沒我的命令,就能在我王府里橫沖直撞的!”
沈墨瞳面色慘白,突然意識到自己還穿著一身荒唐而華麗的玫色牡丹金絲鳳凰繡袍,她下意識地伸手欲解下,想到蕭煜正站在面前,又僵硬著頓住,眼淚不受控制般洶涌而來。
蕭煜突然意識到,自己這話里的邏輯便不對,一個啞女,若非事有蹊蹺,她能有什么手段在他戒備森嚴(yán)的王府里橫沖直撞!
紅暈的燈光跳動忽閃,眼前的人雖略施艷妝,卻蒼白薄脆得如同水里的影子,蕭煜看到她伸手拿筆時腕間露出的臥鳳鐲,微怔了一下,心下一軟。
扶她坐下,蕭煜語氣稍緩,說道:“墨瞳兒,先別傷心,你告訴我,發(fā)生什么事了?”
沈墨瞳無神地睜著大眼睛,顫抖著拿著筆,還未寫字,一滴墨落在紙上,洇染開來。
她抬頭望著蕭煜。那目光,不知道是不是蕭煜的錯覺,那目光瞬息亮,又透心涼,讓蕭煜總覺得有某種他本來可以把握的東西,卻在他還未領(lǐng)悟抓住的瞬間,倏地流逝了。
沈墨瞳已低下頭,寫道:“不是王爺?shù)娜私游页鰜淼膯??
蕭煜的濃眉擰起,一對照她的打扮,心下了然,說道:“接你出來的人,用的是我的名義?”
沈墨瞳寫道:“拿著燕王令牌,對得出暗號!睂懲辏杆俚貙砣说拿婺慨嬃顺鰜。
“拿我的令牌!”蕭煜驚呼出聲。
聽這語氣和話里含義,應(yīng)該是他從未派人找過自己。沈墨瞳只覺得心底仿似有毒蛇爬過,涼而恐怖得令她窒息。她駭然盯著面前的字跡,似乎內(nèi)心的某根弦驟然崩斷,不由得手一松,筆啪的一聲掉落在硯臺里,濺起濃黑的墨,染了她的衣袖。
她低頭強力支撐隱忍,眉目如畫,但面白如紙。蕭煜的臉上一時陰晴莫測,突然間眸子一斂,低呼道:“糟了!”
他將畫像的紙張團起,握拳的手不由得青筋暴起。蕭煜抽身快步往外走,在門口突頓住,回頭對沈墨瞳道:“我要是出事了,你也可能會被訊問,但千萬不能說是誰接的你,只說不知道,懂了嗎!”
沈墨瞳驚駭?shù)攸c頭,蕭煜一邊大步往外快走,一邊喚人備馬,跟在他身后的貼身侍衛(wèi)陸醒問道:“王爺,去哪兒?”
蕭煜一臉冷色:“鳳凰街梧桐苑,馬上去求見葉修!”
蕭煜見到葉修的時候,葉修正一個人坐在梧桐樹下煮茶。
他一身麻衣勝雪,正用扇子扇火,火光在暗夜里一閃一閃的,映著他極為清俊平靜的臉。
蕭煜幾乎是快步闖進去的,卻在見到葉修的一瞬間,驟然冷靜下來,怔在當(dāng)?shù)亍?
葉修的眼神飄過來,笑吟吟地道:“王爺怎么忘了,該把沈姑娘帶來的?”
蕭煜頓時醍醐灌頂。
是啊,他應(yīng)該把沈墨瞳帶來,他應(yīng)該在第一時間把沈墨瞳送到葉修的身邊來啊!不但證明他的清白,墨瞳兒也不會被別人控制,而這一路上,正是他和墨瞳兒商量計策對好口供的最佳時機!
他這一醒神,馬上便命陸醒去接沈墨瞳,葉修望著轉(zhuǎn)身離去的陸醒,對蕭煜道:“現(xiàn)在去怕是已經(jīng)晚了吧。”
蕭煜沒說話。葉修請他坐下,水已燒響,葉修慢條斯理地潤盞、洗茶、斟水,然后很是恭敬地雙手奉給蕭煜:“王爺,請!
蕭煜接過茶,頓時一股清清淡淡的茶香鉆入了鼻息。
風(fēng)拂樹動,梧桐沙沙作響。蕭煜見葉修仍舊是一派如冰似雪般的從容淡定,不由得道:“葉先生,今夜沈大將軍府被滅門,墨瞳兒打扮成新娘的模樣,被人手持燕王令送到我府上,我們又素有情意……這次殘害忠良,瞞天過海奪人妻女的彌天大罪,小王怕是在劫難逃了!
葉修道:“王爺少安毋躁,此事荒唐處甚多,并非就無懈可擊,不可辯白!
蕭煜苦笑。
葉修低頭對蕭煜施了一禮,輕聲道:“在下不知沈姑娘和王爺兩情相悅,請王爺恕在下橫刀奪愛之罪!
蕭煜捧著茶沒出聲,半晌才弓身低啞道:“先生多禮了。”
葉修道:“今晚的事,沈姑娘怎么說?”
蕭煜道:“她以為是我接她出來的,并不知曉滅門之禍!闭f完,他拿出團在袖子里的畫像紙張遞給葉修,“墨瞳兒說……”
如此親昵的稱呼,蕭煜掩起言語間的淡淡尷尬,說道:“此人穿著白衣,拿著我的令牌,知曉暗號。”
葉修拿過紙張,望著那張笑嘻嘻圓乎乎的臉,皺起了眉。
蕭煜不遑一瞬地望著他,希望他能看出什么破綻和線索。
過了半晌,葉修壓下紙張,輕嘆口氣,說道:“這次讓禮部尚書的二公子求娶沈姑娘,本以為是雪貴妃布局,牽涉的也不過朝堂之中的事而已!比~修頓了一下,緩聲道,“卻不曾想南越也出手了,此事,怕是真不能善了了。”
蕭煜一驚,低聲道:“南越!不是已經(jīng)……”
南越王室已毀于一旦,盡數(shù)消亡,這是天下皆知的事。
葉修道:“南越以罕見的繁華富庶聞名于世,這張人皮面具,喚作笑財神,是南越王室私密供奉和崇拜的偶像,一朝出現(xiàn),絕非偶然!
蕭煜駭然道:“可是,墨瞳兒她……”
淡淡的月光斜落在葉修肩上,他輕聲道:“沈姑娘的母親,是沈?qū)④姰?dāng)年剿滅南越俘獲而來的女奴,亦或許是南越真正的公主。”葉修的目光看向蕭煜,“這事對王爺而言,不算是秘密吧?”
蕭煜的臉有點發(fā)白。
葉修道:“當(dāng)年那一仗,對我大周而言,沈?qū)④娛呛蘸諔?zhàn)功,可對南越而言,沈?qū)④妳s是滅國的仇敵。一將功成萬骨枯,死去的南越人何止萬千,卻不曾想他們記恨至此,對沈姑娘也無絲毫顧及,一出手便是死棋。”
蕭煜驟然握緊拳,額間青筋暴起。
葉修接著道:“他們假王爺之名接出沈姑娘,沈姑娘不知底細,那么南越想要利用的便是沈姑娘對王爺?shù)囊黄瑦勰街。不知道自己為棋子,才是最好的棋子,沈姑娘若借此想要嫁給王爺,那么王爺危矣!
有冷汗?jié)窳艘卤,蕭煜道:“墨瞳兒,她定是……?
她定是想嫁給我的。蕭煜話到嘴邊,猛地察覺到面前的葉修才是沈墨瞳的未婚夫,于是陡然閉了嘴。
葉修不以為意,只笑語道:“此事已牽扯到南越,既是危局,也是生機。若單純只是手足之爭,王爺必有罪,但若是南越與大周之爭,王爺則不必憂懼!
一時靜寂,白色的月光從葉修的肩頭穿過,晃落在蕭煜的手上。蕭煜低頭極為淡定地飲了口茶,苦笑道:“若是,說我嫁禍給南越呢?”
蕭煜說完,耳邊的煮水聲響起,宛若千軍萬馬般在暗夜里洶涌沸騰而來。
葉修端下壺,陸醒慌亂地闖進來大聲道:“王爺!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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