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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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煜和葉修齊齊抬頭望向他,陸醒道:“沈姑娘已被宮里的人帶走了!皇上有旨,宣王爺即刻入宮覲見!”
這么快!蕭煜的目光看向了葉修,葉修道:“做過的,王爺認了便是,也無須遮掩!
蕭煜道:“那墨瞳兒那邊……”
葉修一笑,輕聲道:“沈姑娘是個聰明人!
葉修的語聲雖淺,卻極為篤定,讓蕭煜一時無言,只覺得有剎那恍惚,仿佛與沈墨瞳素小相識,長大相知的,從來都是葉修,而不是他自己。
他對墨瞳兒都已然不確定,葉修憑什么這么篤定?
葉修道:“在下已經(jīng)入局,即便沈姑娘不小心說了不該說的話,王爺也無須憂懼,在下定竭盡全力,證明王爺清白!”
月入云中,夜深風(fēng)起。葉修在暗淡的夜色中,低眉淡目,白蓮般清凈不染塵埃,他的語聲輕淺,可每一個字落在人心頭上都十分強悍。
言必信,行必果,已諾必誠。
葉修這一諾既出,蕭煜的心忽而定了。
來自蕭煜內(nèi)心最深的恐懼,目前還不是父皇的疑心、兄弟的陷害,也不是南越的栽贓、墨瞳兒被利用,他怕的是葉修因為一個女人,在這最關(guān)鍵的時刻對他落井下石,反戈一擊。
圣旨催促,葉修起身恭敬地行禮送蕭煜。蕭煜連忙還禮,懇切道:“一切有勞先生了。”
蕭煜進殿剛一跪下,便被暴怒的武和帝一腳踹翻在地,喝罵道:“你這個孽障!竟敢做出這等事來!”
蕭煜一骨碌又跪起,武和帝又一腳將他踹翻。
“父皇!”蕭煜一把抱住武和帝的腿,伏地道,“父皇息怒,兒臣冤枉!”
“你還冤枉!”武和帝咬牙切齒道,“弄個假死的人偷梁換柱瞞天過海,那沈家的丫頭是不是接到了你府上!”
“父皇!”蕭煜連忙道,“今夜之事,兒臣當(dāng)真不知!一見到墨瞳兒,兒臣也嚇了一跳,馬上就去告知葉修了!”
武和帝一腳將蕭煜踹出去,氣道:“你還狡辯!那我問你,帶著沈家丫頭出入你府上的,是不是拿著你的令牌!那丫頭打扮一新要嫁的人,是不是你!”
蕭煜煞白了臉,不知如何作答,武和帝厲聲道:“你和沈家那丫頭有沒有私情!那丫頭手上價值千金的鐲子是誰送的!神機妙手張無雙,耗資白銀上萬兩的鐲子,是誰送的!”
“父皇!”蕭煜又一把抱住武和帝的腿,嘴角的血觸目驚心地滴染在武和帝的下袍上,哀聲道,“兒臣與墨瞳兒確是有情,但兒臣再荒唐,也做不出殺人放火的事來!即便是要墨瞳兒死遁,也是愛屋及烏,而不是深仇大恨,怎么會滅門縱火雞犬不留!父皇,兒臣當(dāng)真是冤枉,父皇!”
武和帝面色稍霽,一時擰眉怔愣在當(dāng)?shù)。蕭煜抱緊他的腿仰面道:“何況兒臣與葉修相交,沈大將軍既將墨瞳兒許給葉修,朋友妻不可欺,兒臣萬萬沒有道理再去染指。今夜若是兒臣所為,那兒臣當(dāng)在燕王府里沉醉溫柔鄉(xiāng),跑到葉修面前,是要把自己殺人放火搶來的女人送回去嗎?父皇,兒臣冤枉!求父皇給兒臣做主!”
大殿通明的燭火,照著武和帝的神色一時陰晴不定。蕭煜駭然地看著武和帝生硬地從自己面前抽出腿,不由得哀聲喚道:“父皇……”
武和帝背轉(zhuǎn)身,疲憊地揮了揮手,正聲道:“來人!先將燕王押入大獄,沈?qū)④姼,天子腳下,竟然敢滅門縱火屠戮元勛,速交與刑部,連夜查辦,務(wù)必查個水落石出!”
小轎晃晃悠悠在幽暗而死寂的夜里,彎彎繞繞了良久才停下,還不待沈墨瞳有所動作,轎簾猛地被打開,三間黑漆漆空蕩蕩的小房子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
“沈二小姐,請吧!
外面那個老太監(jiān)的聲音,帶著股藏著冷笑的悠揚。
沈墨瞳剛走出轎子,那個老太監(jiān)已揮手讓眾人退下。沈墨瞳弓身對他行了一禮,那老太監(jiān)瞥了她一眼,微微一昂頭,冷哼一聲。
沈墨瞳不動聲色地看了他一眼,那老太監(jiān)與她明潤清冷的眼神一接觸,頓覺有一種空徹而尖銳的東西飛快地劃過心尖,初未覺痛,卻在轉(zhuǎn)身走了兩三步后,打了個哆嗦。
老太監(jiān)停住腳,想回頭卻沒敢。雖然他怎么也沒想清楚,一個家破人亡的啞女,還有什么好怕的。
借著淡淡的月光,沈墨瞳漸漸看清了那是個還算整齊的小院子。院子的東南角有兩棵茂美高大的梔子樹開滿了花,一人多高的墻,也擋不住它的枝丫。
走近前,幽香徹骨,那滿樹的白直讓人眩暈。
梔子樹不遠處有一口井。
沈墨瞳定住神,彎腰打水,洗去妝容,脫掉華服,然后坐倚在樹下,絕望地閉上眼。
被滅門了。爹爹死了,多病獨居吃齋念佛的嫡母也死了,全家三十二口都死了。
斬草必除根,遠在邊疆的哥哥,能活嗎?
自己,能活嗎?
明亮的晨曦斜照半院,雪貴妃帶人前來的時候,沈墨瞳剛洗完臉,正拿著個杯子在梔子花樹下喝水。
久得盛寵的雪貴妃,姿儀高貴,妝容精致,環(huán)佩隨著她的步履,叮叮當(dāng)當(dāng)。
沈墨瞳倚樹望著她。這雪貴妃,聊算故人,宿怨已久。
昨夜送沈墨瞳來的老太監(jiān)正跟在雪貴妃的身后,用尖厲的嗓音呵斥沈墨瞳:“大膽罪女,還不快來見過貴妃娘娘!”
沈墨瞳便歪著頭笑了,一時間眸子熠熠,面容如身后的梔子花般柔美嬌嫩。
“孫公公,算了!”雪貴妃一揮手,娉娉裊裊地走過來,在離沈墨瞳十步遠的地方站定,打量著沈墨瞳言笑道,“這要真論容貌,京城里文武百官家的小姐,還真是誰也不如這沈家的墨瞳兒!單說這一雙眼睛,便是誰也比不上!”
她說完,竟伸手抬起了沈墨瞳的臉,用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tài),睥睨而輕佻地玩賞。
她硬而長的指甲在沈墨瞳的下巴與臉頰游移,沈墨瞳目不斜視,靜靜地拿開雪貴妃的手,恭敬地低下頭后退一步,臉上習(xí)慣性地泛起甜美的笑。
孫公公又在一旁厲聲呵斥:“大膽!真是不識抬舉!”
沈墨瞳唇邊的笑意越深,只低頭輕抿了一口水。她捧著只普通的青瓷杯,杯水清可見底。
雪貴妃瞟了一眼不遠處井臺上打上來的水,悠然柔聲道:“沈姑娘知道這是誰的院子嗎?這里不久以前,住著陛下最寵愛的一個才人,陛下最愛看她跳舞,最喜歡她院子里這兩棵梔子樹!
沈墨瞳捧著杯子低頭喝水。
雪貴妃嘆道:“只可惜啊,她竟勾引野男人,被陛下發(fā)現(xiàn)了,女的吊死在這梔子樹上。”雪貴妃頓了一下,笑望著沈墨瞳拿杯子的手,“那男的,就在這里,被活活杖斃填了井!
沈墨瞳握杯的手指陡然用力,孫公公頓時在一旁陰陽怪氣地奸笑出來:“沈二姑娘,這大樹可不是能隨便靠的,這水,也不是隨便就能喝的!
沈墨瞳斜睨了一眼孫公公,只低著頭看手中的杯子。在她的身后,晨曦閃爍,枝上的繁花欺霜賽雪,幽香漫透。
雪貴妃便在一旁笑出了聲,她伸手捋了把花扔到地上踐踏,繞著沈墨瞳踱步道:“只可憐了這沈家的墨瞳兒!一個只會傻笑的啞巴,卻天生狐媚,勾到了位高權(quán)重的燕王。如今,我卻是有兩個不大好的消息要告訴你。”雪貴妃頓了一下,“這第一嘛,你當(dāng)作大靠山的燕王,因被你迷惑,色令智昏,殺人放火進了大獄!”雪貴妃的目光漸漸盯在沈墨瞳的臉上,說道,“這第二嘛,飛馬剛剛來報,遠在邊疆的沈小將軍,已于半個月前,與五百壯士被敵圍殲,戰(zhàn)死沙場,為國捐軀了!”
沈墨瞳面色一白,手里的杯子哐當(dāng)落地,碎裂開來。
雪貴妃突然看著一旁的孫公公大笑出來。孫公公在一旁諂媚地、皮笑肉不笑地賠笑著,雪貴妃道:“孫公公,你說好玩吧,她這個傻子,也知道摔了杯子!哈哈,哈哈!”
笑得孫公公都覺得有點心虛,瞟了沈墨瞳一眼,輕聲道:“娘娘!
沈墨瞳扭過頭,忍住淚,唇邊的笑意剛剛做出,雪貴妃已斂笑湊近面前,語聲陰冷:“你這個啞巴!縱然心里苦,也不能喊一喊,即便全家都死光了,也不能哭一哭!
“哼!”雪貴妃仰面笑著走開幾步,回望著梔子樹下的白色身影,“你毀了皇上最寵愛的燕王,皇上豈能容你再置身事外嫁給葉修!把你放在這個院子,就是讓你見識一下奸夫淫婦的好下場!你還想著活,當(dāng)真是癡心妄想!”
雪貴妃說完這話,轉(zhuǎn)身拂袖而去。她說這話時的眼神和言語,有一種如蛇飲血般的陰毒與歡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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