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節(jié)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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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煙尚未散去，嗆得葉修拼命地咳嗽。
冬哥兒扶著他在一旁心疼地直跳腳：“先生您這是何苦！這事由承影公子去辦，你還有什么不放心的！”
葉修道：“你咋呼什么，我是這將軍府的女婿，我不去誰去！”
冬哥兒不服氣地一撇嘴，小聲嘟囔道：“媳婦都跟人跑了，還當(dāng)自己是人家的女婿呢！”
葉修嚴(yán)厲地看了冬哥兒一眼，冬哥兒連忙心虛地低下頭，葉修道：“不愿意跟著就給我回去！”
冬哥兒連忙向前上一步，撥弄開腳下燒焦的木段子，非常熱情地獻(xiàn)殷勤道：“先生看著腳底下，這邊有水，那邊當(dāng)心絆倒了！”
偌大的將軍府，四處火起，前來救火的百姓人多手雜，水潑踩踏無所不用其極，故而四處皆是凌亂不堪的殘垣斷壁，現(xiàn)場幾乎被破壞殆盡。
葉修簡單查看了幾處死者的居所，已經(jīng)有官兵往外驅(qū)逐百姓，刑部侍郎趙雪松見了他，十分客氣地見禮：“下官素知先生的問心閣明察秋毫，極其擅長收集證據(jù)，但沈?qū)④姼粶玳T縱火，已驚動了圣上，下官奉命勘查現(xiàn)場，沒圣上旨意，不敢讓先生從旁協(xié)助�！�
“趙大人�！比~修猛咳之后，彬彬有禮的語氣都泛著點虛弱蒼白，“在下豈敢耽擱朝廷辦案，只是聽聞岳父一家慘遭荼毒，一時急火攻心，喀喀喀……”葉修扭頭一陣劇咳，好半天才緩過口氣來，接著道，“在下想見亡者一面，還望趙大人成全�！�
趙雪松應(yīng)了，陪同葉修去門首偏廳，沈家死去的亡靈皆停駐在那里。
已經(jīng)有仵作在驗尸，見葉修去了，皆不約而同地垂手侍立在側(cè)。眾人皆知道，這名滿天下的神醫(yī)，委實是個中高手。
尸體皆有不同程度的損毀，整個房間有著一種極淡而怪的味道，似焦還香，遠(yuǎn)存近無。葉修擰著眉嗅了嗅，用銀針從尸身上取了一點血，放在鼻端輕嗅。
眾人面面相覷。
葉修道：“眾位覺得這房間的味道怪吧�！彼麑⑽⑽⒆兩你y針置于銀盤上，說道，“這是誅心香，舊時南越宮廷做工極其考究精致的秘藥，服毒一刻鐘內(nèi)，人眩暈無力，兩刻鐘抽搐疼痛，三刻鐘則心悸而死。如今死者肢體只有少許掙扎痕跡，表情雖驚駭，但尚未有因痛楚導(dǎo)致的猙獰抽搐，故而火起時，死者服毒應(yīng)差不多一刻鐘，若驗尸不驗血，情狀與燒死無異�！�
他話音剛落，目光死死地盯在“沈二小姐”的臉上，表情凝重得讓屋里人一時都屏住呼吸。
葉修從一旁拿過手套戴上，食指蘸了點鹽水，幾乎是姿態(tài)優(yōu)雅地輕輕一拈，便在眾目睽睽之下，揭下張薄如蟬翼的面具來。
驚呼聲四起。
葉修對著光舉起面具打量道：“這不是普通的人皮面具，該是雪魄蠶絲，南越至寶。”
他話音一落，眾人皆變色。
趙雪松大駭?shù)溃骸罢媸茄┢切Q絲！葉先生，你確定？”
葉修道：“確定。諸位請看，這面具在燈光下，有和人皮膚無二的淡淡光澤，而且，”葉修說著將面具湊近火焰上燒了燒，“雪魄蠶絲的熔點很高，不懼火，若是其他面具，烈焰之下早已損毀�！�
葉修放下面具，望向趙雪松，說了句石破天驚的話：“被人調(diào)包后的沈二小姐，讓人用小轎送到了燕王府�！�
眾人更加驚駭。
葉修的言語卻更云淡風(fēng)輕：“因為她是在下的未婚妻，燕王爺便找在下說了這件事，緊接著燕王爺奉詔入宮，想必是皇上也知道了�！�
趙雪松變色道：“有這等事！下官、下官這就去面見皇上！”
葉修與眾人告辭，剛一出偏廳，冬哥兒便忍不住道：“先生，出這么大的事，您來都來了，咱們問心閣真不出面了？就官府那群人，論驗尸識毒，追蹤推理查案，哪一項能比得上咱們問心閣！就剛才，先生您那三言兩語，也夠他們學(xué)一輩子的！”
葉修道：“民不與官斗，我們提供線索配合查案就好，這么大的案子，轟動朝野，朝廷的刑部，還比不上我們小小的問心閣嗎？”
冬哥兒語遲，跟在身后仍然不甘心地小聲頂撞：“可先生您已經(jīng)答應(yīng)要為燕王爺證明清白��！”
葉修道：“冬哥兒，人做事情得用腦子。陛下今晚急召燕王入宮，而不是讓刑部宣旨帶人，為什么？”
冬哥兒愣住，葉修又問道：“將軍府被滅門縱火，按正常順序，救火、維護(hù)現(xiàn)場、驗尸、勘察，蛛絲馬跡人證物證一點點地查，最快要多長時間才能認(rèn)定嫌疑人？可陛下在第一時間，便幾乎逮了燕王和沈姑娘一個正著，這事情不蹊蹺？”
冬哥兒費解地抓著腦袋：“先生，這……”
馬車在前面等著，冬哥兒已經(jīng)上前為葉修打好車門和簾子，葉修在上車的瞬間頓住，回頭望著黑黝黝的、猶自冒著青煙的沈家廢墟，半晌沒有動。
夜色中，他一身白衣勝雪，目光深邃而寥落。冬哥兒等得久了，小心地試探道：“先生？”
葉修回過神，上車輕輕地?fù)]手道：“走吧�！�
他的聲音低落，略顯疲憊。馬車一進(jìn)入主街，處處可見圍聚的百姓，他們都在興致勃勃地唏噓感慨。
“三十二口啊，全都死了！”
“按說這么多人，不應(yīng)該一個都跑不出來��！火再大，在剛開始燒時，也不至于一點警覺都沒有吧！”
“是啊是啊，連救火都沒人喊，雞飛狗跳都沒有，火都燒上天了，還是大家伙硬撞開的門！”
“聽說是先殺的人，后放的火！”
“嘖嘖嘖，莫非是沈?qū)④娫缧┠隁⒛跆�，遭報�?yīng)了！”
“遭什么報應(yīng)，上了戰(zhàn)場還有不殺人的？沈?qū)④娍墒莻�好人！”
“還真是造孽啊！”
“一定是南越人干的！”說話的人很激昂，轉(zhuǎn)而又壓低聲音好像很神秘，“你們聽說過吧，當(dāng)年，沈?qū)④姽ト∧显�，南越王本來獻(xiàn)了公主求和稱臣，不曉得怎么就出爾反爾，又來了場血戰(zhàn)。沈?qū)④婈J入宮廷后，一地全是死人，那南越的龍椅前，站著個穿紅衣的干尸，手握寶劍，指著闖入者，旁邊柱子上吊著一個穿白衣服的披發(fā)女人，衣服上血淋淋地寫著——滅我南越者，身死家滅，雞犬不留！”
眾人皆倒吸一口冷氣，話題一下子被吸引過去：“難道是沈?qū)④姳幌铝嗽{咒，怨靈來報仇了？”
“說來也真是奇怪啊，沈家大小姐，聰明俊秀，嫁給太子，可太子突然就倒臺了！沈家二小姐，長得更是漂亮，小時候也極其聰慧，可突然就成了只會傻笑的啞巴！沈家的小將軍，英俊勇武，可偏就邪性，他打的仗，十有九輸，前不久與北夷會戰(zhàn)，據(jù)說全軍覆沒了！”
“真是啊，全都不吉利�。 �
在眾人的七嘴八舌中，那個引起話題的人道：“當(dāng)年在南越王宮，眾人看著那詭異景象都膽戰(zhàn)心驚，有人便說將那干尸和吊死的女人好好安葬，建廟供養(yǎng)，以平鬼神之怒，可沈?qū)④娦郧閯偭遥M能容這裝神弄鬼的伎倆混淆軍心，當(dāng)時一聲令下，喝令放火燒了！”
這下子眾人更是炸了鍋，燒了！竟然是燒了！怪不得這沈家大火，果然是因果循環(huán)，報應(yīng)不爽！
于是那南越怨靈復(fù)仇的說法，便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迅速傳播著，每個人的口氣既興奮，又詭秘。
滿城流言，如同一張密不透風(fēng)的網(wǎng)，不斷夸張渲染，推波助瀾。
離開人群密集的主街，馬車駛進(jìn)幽暗的巷子，冬哥兒的臉有點白，回頭求助道：“先生，這……”
葉修微笑道：“你看吧，滿街的百姓都知道是南越復(fù)仇，你還覺得你家先生發(fā)現(xiàn)個什么誅心香、雪魄蠶絲，有什么了不起嗎？”
他的語聲和緩，竟帶著些許調(diào)侃味道。
冬哥兒費解地?fù)现X袋道：“先生，那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葉修道：“我們覺得蹊蹺的事，皇上會不蹊蹺？連市井小民都知道的典故，皇上自然也知道的�！�
冬哥兒更加迷惑：“那、那這……”
葉修嘆了口氣：“你若是皇上，自己很看重的兒子遇到這種事，你會怎么做？”
冬哥兒沉吟半晌，突然眼神一亮，葉修看著他醍醐灌頂?shù)男∧樱枺骸岸藛�？�?
“皇上第一時間被告知，雖是抓了個現(xiàn)行，但也說明了這很可能是別人給燕王設(shè)的一個局，皇上不可能想不到這一點。他不讓刑部的人直接抓捕，而是宣召燕王進(jìn)宮，便是將信將疑，還是有份愛子之心的！怨靈復(fù)仇的事，”冬哥兒突然有點興奮，“鬼神虛妄，先生用真憑實據(jù)坐實了南越怨靈復(fù)仇的事，那便是說明了沈姑娘是南越人栽贓給燕王爺?shù)�！這樣對百姓們有了交代，也還了燕王的清白！”
葉修淡淡地嗯了一聲，冬哥兒又琢磨半晌，訕訕道：“那、那沈姑娘……”
葉修道：“沈姑娘怎么了？”
冬哥兒道：“這樣子天下人都知道了她與燕王有私情，先生娶她，將為天下人取笑，不如、不如……”
葉修笑道：“不如怎樣？”
“不如干脆把她送給燕王爺?shù)昧�！”冬哥兒道，“人家兩情相悅，先生何苦棒打鴛鴦，還戴了頂綠帽子！”
凌晨時起了薄薄的霧，淡淡的月光有種虛浮繚亂的蒼白。葉修小睡了一個時辰，便醒了。
凝思佇立，不遠(yuǎn)處是一大架極其茂盛的金銀花，一旁藤蘿的露水打濕了他的底袍。
李承影一身黑衣靜步走到他身后，斂首道：“先生。”
葉修望向他，輕聲問道：“咬住了？”
“是�！崩畛杏吧裆桨l(fā)恭謹(jǐn)，“那幾個轎夫，去了東郊二十里的華秀亭，見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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