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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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越逆黨踐約怨靈復仇，然后嫁禍給燕王爺！”御史大夫宋欽冷笑道，“你們刑部就是想以此告白于天下？”
刑部尚書于敏中道：“那宋大人有何高見？”
宋欽道：“南越逆黨踐約怨靈復仇，滅沈?qū)④姖M門，雞犬不留，卻因何獨獨把沈二小姐送到燕王的身邊！護送沈二小姐至燕王府的，為何手持燕王令牌，直入燕王府邸！沈二小姐深夜面見燕王，著艷妝，穿嫁衣，面露嬌羞之態(tài)，是何蹊蹺！”
于敏中對武和帝一揖道：“皇上！宋大人所論，皆是因柳大人被人飛刀傳書所致，既是有人匿名通報，定是布置好的一個驚天陰謀來陷害燕王！”
于敏中話里的柳大人，乃是大理寺卿柳辛，為官三朝，極為耿直公正。昨夜夜半，有人用飛刀夾著字條刺于他書房門楣，他拿了字條，刻不容緩進宮面見了皇上。
宋欽也對武和帝行禮道：“皇上，雖是有人匿名通報，但是字字皆真，事事屬實，僅憑一個怨靈復仇，南越嫁禍，難堵天下悠悠眾口！”
于敏中一聲冷笑針鋒相對道：“若是燕王所為，就該歡享美人恩，他何故去見葉修！沈?qū)④妵�，他何故自斷羽翼舉起屠刀！一邊要人家女兒，一邊殺人家全家，這合乎常理嗎？”
宋欽哼了一聲：“若以事敗而論，自然悖逆人倫，若是以事成來說呢？諸位可別忘了，那個雞犬不留的沈?qū)④姼�，也有著一具沈二小姐的尸首。�?
宋欽話音一落，大殿頓時鴉雀無聲。
宋欽的目光劃過眾人，緩聲道：“這世上沒有了沈二小姐，燕王府多一寵妾。那么對燕王來說，他是希望別人知道這寵妾的身份呢，還是不知道呢？將軍府滅門，既可免除后患，又可嫁禍南越，而那逃出生天的沈二小姐，無依無靠，自會更加依戀燕王，指望他向南越復仇，如此一箭三雕，何樂而不為？至于葉修，”宋欽語聲一頓，“他主掌問心閣，身體多病，自言短壽，何曾留情于女人？突然向沈?qū)④姼笥H，難道不蹊蹺嗎？”
眾人不禁面面相覷，武和帝沉吟道：“宋愛卿的意思是……”
宋欽朝武和帝一禮，答道：“皇上，臣聽聞，吏部尚書的二公子鐘情沈二小姐，欲求娶，只比葉修慢了一步。眾人皆知問心閣擅長情報搜索，而葉修此番，抱病前來恭賀燕王大婚，就是要交好燕王，他完全可以探知消息，搶先求娶，來成全燕王的金蟬脫殼之計！事發(fā)當夜，燕王沒有歡享美人恩，便是故意去他那里避嫌疑，而皇上急召燕王入宮，也讓他們得知事情有變，葉修遂出面幫燕王澄清，將矛頭指向南越�！�
宋欽說完，上前一步跪地重重地一叩首，哀懇道：“皇上！這環(huán)環(huán)相扣，燕王嫌疑最大，若沒有鐵的證據(jù)，也不能斷定就是匿名通報者的陰謀誣陷！沈?qū)④姼疁玳T之事，朝廷若不查個水落石出，找出真兇，僅僅以南越逆黨踐約怨靈復仇來潦草解釋，那么，異日再有匿名通報者在民間散播所謂的真相，那燕王將以何面目立于朝野！皇上！臣懇請皇上下令徹查，讓事情大白于天下！”
一時沒人說話。
良久，武和帝讓宋欽起身，說道：“依卿所奏，由大理寺卿柳大人主持三司會審，全力徹查沈?qū)④姼疁玳T案，務必讓事情大白于天下！”
武和帝的聲音有幾分艱澀，剛一說完，也不待眾人謝恩，便疲憊地揮了揮手，令眾人退下。
天已黃昏，雪澤苑的梨花謝了，一樹樹的梨花在斜陽里星星點點地飄灑。武和帝揮退跟隨的太監(jiān)，獨身走近，正看見其樂融融的雪貴妃母子。
似是在研究曲譜。樹下的光色半明半暗，梨花如霰雪般飛落在他們的頭發(fā)上。
安寧，閑淡，溫馨美若田園。
一旁的吳王含笑放下譜子，執(zhí)簫吹奏，頓時一縷悠遠而空曠的簫音，幽谷老泉般彌漫開來。
面如玉，發(fā)如墨，一身常服的吳王蕭燁，清逸儒雅，俊若謫仙。
武和帝的心剎那間柔軟了起來，這是他最俊美的孩子，也是最聰明、最溫順、最與世無爭的孩子。
雪貴妃在一側(cè)輕輕打著拍子，落花輕盈地在她的襟袖間沾惹，在含笑一抬眸的瞬間，她看見武和帝，連忙站起身來。
他的雪貴妃還是那么美，這么些年，稍添豐腴，越發(fā)溫潤，臉上還是一如她十六歲那年初見，總是綻放出清婉明媚的歡顏。
武和帝不希望他們停下來，他喜歡看著他們，他喜歡遠離朝堂刀光劍影的紛紛擾擾，偏安這小院一隅，得享溫情之美，天倫之樂。
“父皇�！笔挓钔：嵠鹕硇卸Y請安問好，武和帝的笑容便不自覺溫柔起來，看了一眼桌上發(fā)黃的古譜，柔聲道，“燁兒幾時來的，又收集到了好曲子？”
蕭燁弓身扶武和帝坐下，武和帝隨手翻閱曲譜，蕭燁在一旁恭聲解釋道：“父皇，這是前兒個有一位年過古稀的老人家捧著這曲譜來府上求見，售價五金，兒臣見這曲子果然古樸哀婉，還不曾為世人傳唱，便買了下來。恰逢有友人送了兒臣一筐櫻桃，是新研培的品種，碩大鮮艷，汁多味甜，十分鮮美，兒臣不敢獨享，便拿來與父皇和母妃品嘗�！�
這時，雪貴妃已經(jīng)用水晶盤端著櫻桃過來，紅唇皓齒，巧笑嫣然，在花雨中比那水晶盤中帶著水珠的紅櫻桃還要明艷幾分。
武和帝的心盈然而動。一旁的蕭燁接過櫻桃弓身放置桌上，武和帝牽過雪貴妃的手讓她坐在自己的身側(cè)，溫柔地薄責道：“何苦還自己動手，這些活讓宮女們?nèi)ジ删秃��！?
雪貴妃言笑道：“臣妾為陛下做，才甘之如飴。”
武和帝見那十幾粒櫻桃各個紅中帶紫，豐潤飽滿，竟比尋常櫻桃大了一倍，不由得心下稱奇，拈起一粒道：“這是何人所獻，個頭如此之大？”
說完咬破櫻桃，唇齒之間頓是甜中帶酸的汁水，武和帝不由得頷首道：“嗯，好味道！”
蕭燁道：“不瞞父皇，兒臣撫琴弄簫，自是怡養(yǎng)情志，但身為皇子，安享富貴，豈能不回報于民？兒臣自幼愛慕奇花異卉，只是花卉雖美，饑不能食，寒不能醫(yī)。前年徽州大旱，兒臣便暗自下定決心改良五谷，使植株少害豐產(chǎn)，以解父皇和三皇兄之憂患，使天下百姓免于饑餓�！�
武和帝聽到“父皇和三皇兄”之時，目光暗淡下來，卻不忍拂了愛子的興致，柔聲道：“這櫻桃是燁兒研培的成果？”
蕭燁道：“兒臣不敢貪功，兩年來兒臣研培五谷，收效甚微，遂遍求奇人異士尋求指教。前些日子兒臣覓得一奇人，不但姿容絕艷，培育技巧更是令人稱絕，這櫻桃正是那位異士所獻�！�
武和帝聽到姿容絕艷的異士高手，不由得微微提了點興趣：“哦，他人在何處？”
蕭燁道：“父皇想見，兒臣便去安排。有了這異士相助，不出兩年，便會有更好的五谷品種造福天下百姓。”
武和帝點了點頭，拈起一粒櫻桃送入雪貴妃的口中，雪貴妃溫順地張嘴噙住，笑意盈盈，明明非常狎昵的動作，在兒子面前，不但做得恩愛自然，而且竟也端莊可親。
天色已暗，宮人們點起了燈。雪貴妃起身道：“陛下便在雪澤苑用膳吧，臣妾這就去準備�！�
武和帝望著雪貴妃窈窕遠去的背影，靠在椅背上，幽幽嘆了口氣。蕭燁察言觀色，走到他身后為武和帝輕輕地揉肩，問道：“父皇是累了吧？”
武和帝沒說話，只舒適地閉上眼。蕭燁按揉了一會兒，輕聲喚道：“父皇？”
武和帝慵懶地嗯了一聲，蕭燁遲疑著，提著小心卻又非常貼心地勸道：“父皇，您別生三皇兄的氣了�！�
武和帝沒作聲，應該是聽進去了。蕭燁在武和帝肩胛處多按了一會兒，低眉順眼不溫不火地溫聲寬慰：“父皇，知子莫若父，三皇兄多年來輔佐父皇，父皇也清楚，他并不是荒唐好色的人，做不出為個女人誅殺開國元勛的事來。此事定是南越賊心不死，居心叵測陷害三皇兄，斷了父皇您的左膀右臂。我大周英才濟濟，柳大人、于大人、宋大人他們，定能還三皇兄一個公道，父皇不必為此憂心忡忡。”
武和帝突而有些感動。自古帝王家兄弟相爭，你死我活，唯獨燁兒這孩子，光風霽月，宅心仁厚。從幼時起，他天資聰穎，卻偏偏只流連音律，玩賞花草，即便懷有愛民之心，卻是以堂堂王爺之尊，去做培育五谷的匠人之事。武和帝想到這里，突然一個念頭閃至腦海心田，今日燁兒這般維護他的三皇兄，他日若老三執(zhí)掌天下，可容得下他這個與世無爭的五弟？
蕭燁嘴角帶笑，雙手攥拳有節(jié)奏地在武和帝肩臂上輕敲，柔聲道：“父皇好點了嗎？”
武和帝睜開眼，活動了下雙肩，欣慰道：“嗯，好多了，這群孩子，就只有燁兒最心疼父皇！”
蕭燁道：“父皇哪里話，這都是兒臣該做的，倒是弟弟妹妹們都說父皇偏疼兒臣呢！”
武和帝一笑。這時暮色四合，黑夜蒼茫而至，蕭燁扶起武和帝，父子并肩走向?qū)m室。
用過晚膳，吳王蕭燁告退了。殿上羅紗半斂，紅燭高照，武和帝坐擁著雪貴妃，輕嘆了口氣。
雪貴妃貼著他的胸膛，柔聲道：“陛下不必煩惱，燕王素有分寸，此次定平安無事�！�
武和帝撫著她的發(fā)，凝視著她的眉眼，說道：“朕的兒子朕知道，若說他貪戀個女人，不顧家國倫理，朕不信。可別人不知道，你和朕總歸都明白，那沈家墨瞳兒……”
武和帝說到這里，眉心突然跳了跳，他的眸中閃過絲冷色，問道：“那丫頭反應如何？”
雪貴妃道：“她安之若素，臣妾去見她的時候，她捧著杯水，仰頭在梔子花樹下看花，微笑如故�！�
武和帝突然殺機畢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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