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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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桂嬤嬤發(fā)出了一聲不能辨識的聲調(diào)，也許是表達(dá)興奮，也許是表達(dá)憤怒，但是云裊裊確實不知道那聲調(diào)代表著什么——然后，她放棄了婷婷裊裊的風(fēng)度，幾個大步就跨到了云裊裊跟前，尖聲叫道：“是你，是你將我的碗砸破的？”
云裊裊沒有好聲氣：“桂嬤嬤，這里與你仇最大的，就是我！除了我，還能是誰？”拿出視死如歸的勇氣，沉聲說道，“嬤嬤你說吧，你要怎么罰，我都接著！”
一群宮女，看著神色悲壯如同烈士一般的云裊裊——雖然云裊裊的面孔全都包裹在層層布片里，但是不妨礙她們用最最敬仰的眼神看著她。
幾乎所有的人都認(rèn)為，這碗的事兒與莫芊芊無關(guān)。你想，莫芊芊距離桂嬤嬤如此遙遠(yuǎn)，莫芊芊怎么有本事將桂嬤嬤的碗給打了？莫芊芊這是為了大家不受罰，所以自己竟然將這冤枉賬給認(rèn)了！
真真是女中英豪！
桂嬤嬤嘴唇直哆嗦。當(dāng)下喝道：“將她拿下！好……五十鞭子！不，六十鞭子！一百鞭子！”
一群宮女，都是大吃一驚！其中幾個就不由得失聲叫道：“一百鞭子？”
云裊裊也是嚇了一大跳——一百鞭子，比師傅要狠多了！嚇了一大跳，膝蓋就要軟到求饒。但是看著周圍一群無限崇拜的目光，又覺得應(yīng)該觀望一下，自己現(xiàn)在就這么求饒，未免太難看了。
邊上的春華嬤嬤，聽聞桂嬤嬤這般吩咐，嚇了一大跳，急忙湊近桂嬤嬤，輕聲說道：“宮中規(guī)矩，刑罰不能破皮肉。十幾鞭子二十鞭子還好，六十鞭子，只怕要將衣服打破了……”
原來宮中刑罰，與民間的刑罰又是不同。為了保證宮女的外觀良好賞心悅目，不影響主子們的食欲，對刑罰的要求是極其嚴(yán)格的。現(xiàn)在是春天，大家身上的衣服還比較厚，所以給新宮女吃幾鞭子也不算啥，只要不帶到臉蛋�？墒乾F(xiàn)在桂嬤嬤要給云裊裊吃一百鞭子，情況就嚴(yán)重了。
桂嬤嬤實在是氣瘋了，方才是口不擇言�，F(xiàn)在得了春華嬤嬤的一句提醒，才醒悟過來。但是一肚子無名業(yè)火卻是騰騰地按不下去，于是冷笑了一聲，說道：“這等無法無天的奴婢，先打一百鞭子，然后直接拉到檻壽堂，等死了事！”
春華嬤嬤心中有數(shù)，桂嬤嬤雖然不松口，卻是等著自己繼續(xù)求情、等著莫芊芊求饒呢。
雖然說云妃吩咐了，一定要將蓮妃的那個堂妹給整死，讓她一輩子也不能出現(xiàn)在皇帝面前，但是作為蓮妃的堂妹，死相絕對不能這么難看。
等蓮妃回來，知道自己的堂妹就這么死了，自己幾個嬤嬤不是找死嗎？
這是原則問題。
何況這事兒還在存疑。莫芊芊雖然承認(rèn)這碗是她砸的，但是除了莫芊芊的口供之外別無證據(jù)啊。如果因為這么一點事兒將蓮妃的妹妹給打死了，到時候鬧起來，自己這邊是真真被動了。
于是春華嬤嬤急忙跪下，說道：“桂嬤嬤息怒，這個宮女是剛進(jìn)宮的，不懂得規(guī)矩，您先息怒……莫芊芊，你先跪下，向嬤嬤認(rèn)個錯……”
春華嬤嬤跪下了，邊上幾個老嬤嬤幾個新宮女也一起跪下，求桂嬤嬤息怒。春華嬤嬤見莫芊芊還站著，當(dāng)下不由得著急，低聲喝道：“莫芊芊，你傻著做啥，還不趕緊跪下認(rèn)錯？”
云裊裊向來崇尚好漢不吃眼前虧，能求饒時且求饒，嘴巴上委屈向來不當(dāng)作委屈；但是今天她的確是忍不住傻了一下。
怎么怎么——這群老嬤嬤居然會為自己求情？尤其是這個春華嬤嬤？
想起那天晚上見到的那個被裹在布袋里的莫芊芊，云裊裊突然明白了。
自己這個身份還是有后臺的，這個后臺得罪了很多人，但是這些老嬤嬤也不能明目張膽將自己弄死哪。
想明白了這一點，頓時來了底氣了。
雖然皇宮不動聲色弄死一個人很容易，但是弄死一個有后臺的人卻是要思量思量。
云裊裊是向來不憚于鬧事的，渾水才能摸魚，鬧事才能有收獲，更何況云裊裊已經(jīng)看到了一堆崇仰的目光？于是臉色平靜，聲音冷冽，說道：“多謝春華嬤嬤求情，但是桂嬤嬤想要怎么處置就怎么處置吧，我不求饒！”
于是云裊裊再度收獲了一群崇仰的目光，她面沉似有冰霜，心中得意揚揚。
春華肚子里暗罵這個莫芊芊怎么長了一個榆木腦袋，桂嬤嬤也暗自著急，當(dāng)下狠聲說道：“先打五十鞭子，看她求饒不求饒！新進(jìn)宮的宮女就這般沒規(guī)矩，敢拿石頭來砸管事嬤嬤的碗！即便是上報給她的蓮妃姐姐，蓮妃娘娘也說不出半個不字！我這是為莫家考慮！”
還真的要打��？云裊裊急忙打算改口求饒，但是看了一眼四周，四周的宮女們都露出兔死狐悲的眼神。心中明白，現(xiàn)在除了桂嬤嬤，沒人相信是自己砸了那個碗！至于桂嬤嬤，估計對自己也是半信半疑。
不挨打是我所欲也，裝英雄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求饒的話到了嘴邊又吞咽下去，云裊裊聲音略帶哽咽：“桂嬤嬤，我知道，您不小心砸了那個碗，心中生氣，一定要找一個人來出氣。既然這樣，那懲罰我一個吧，莫要再牽連其他的人！”
云裊裊樣子是楚楚可憐，云裊裊的神態(tài)是義烈無比。云裊裊的一番話讓邊上一群宮女血脈僨張，碧桐當(dāng)下就抬頭說道：“桂嬤嬤且慢……這碗，是我砸的！”
“��？”一群人都是目瞪口呆。尤其是桂嬤嬤幾個，眼睛更是瞪得溜圓溜圓了。
這是什么戲碼？宮女也培訓(xùn)了好幾批，哪見過這等場景？
云裊裊也傻眼了。定下心神，急切說道：“碧桐妹妹，你別胡鬧啊，這不是玩的，我皮肉厚，挨打沒事兒，再說這事兒真的與你不搭界……”
卻見那個眼神不好的蕓香，也抬頭說道：“這碗是我砸的……”
一眾再度嘩然。
又有一個宮女抬起頭，怯生生地要說話；春華嬤嬤知道要壞，搶先喝道：“青鴉，難道這個碗還是你砸的？”
那小宮女被春華嬤嬤這么一喝，當(dāng)下嘴唇蠕動了一下，才說道：“嬤嬤，這個碗……也許是被鳥兒砸的……”
一群人都怔了。
青鴉又說道：“嬤嬤的碗掉下來的時候，我在邊上，我看見了一顆白色的東西打在碗上，那肯定是一顆鳥糞……那時我抬了一下頭，正看見一只白色的大鳥飛過去……”
大鳥拉的鳥糞？這個倒是最合理的解釋。春華嬤嬤對幾個小宮女說道：“去那邊尋尋看，有沒有鳥糞！”
五十多雙眼睛去尋找，別說是一顆鳥糞，就是一根發(fā)絲也無所遁形。
鳥糞當(dāng)然還在，而且被水這么一浸泡，硬邦邦的鳥糞早就軟了，看起來還真的有幾分透骨新鮮的樣子來�？雌饋硪磺袘乙啥家呀�(jīng)解開，春華嬤嬤小心翼翼地拿了手絹捧了那顆鳥糞，如同捧了一顆價值五千兩黃金的夜明珠似的：“姐姐，看起來……這事兒真的錯怪她們了，妹妹也覺得，她們才進(jìn)宮，絕對沒有這個膽子……”
桂嬤嬤臉色陰晴不定。這事兒鬧出這么大風(fēng)波，卻發(fā)覺只是一場烏龍，她的面子往哪兒擱？還有這些個宮女，好大的膽子，居然敢與自己頂�！绕涫悄莻�莫芊芊！
臉色慢慢凝固成一團墨汁，桂嬤嬤看著跪倒在面前的幾個宮女：“這事兒看起來就是這樣了？”
一群宮女都不敢回話。
桂嬤嬤冷笑著看著面前一群宮女，對蕓香與碧桐說道：“你們不是說，碗是你們倆砸的嗎？很有姐妹義氣，每人也兩個時辰，跪著吧！”
分派完畢，眼睛看著云裊裊，冷笑說道：“你膽子夠大的，不想活了，不是自己的事兒搶著認(rèn)賬！一邊跪著去，三個時辰！”
桂嬤嬤很生氣，云裊裊很不在意。
與之前在一群宮女鄙視的眼光里受罰不同，云裊裊這次罰跪，是在一群宮女那熾熱崇拜的眼神里受罰。所以云裊裊心中挺美，深深覺得，自己砸鳥糞的行為，是自己進(jìn)宮以來最正確的行為。
蕓香身子弱，石板地又硬，跪了一個時辰，身子已經(jīng)搖搖欲墜。碧桐靠近蕓香，讓蕓香將身子靠在自己身上。云裊裊瞅著前面的嬤嬤都沒有留意這里，當(dāng)下飛快地在懷中一掏摸，竟然摸出兩塊塞著棉花的小墊子來，悄悄遞給蕓香，吩咐說道：“墊在膝蓋下面，用裙子蓋住。等下還我！”
蕓香感激不盡，忙悄悄遮掩了。云裊裊看了看碧桐，后者臉色也不大好，于是撩起自己的裙子，將自己膝蓋下面墊著的兩塊小墊子拿出來給碧桐。碧桐急忙說道：“這可不行，你自己沒了……”
云裊裊笑著說道：“沒有什么，我皮糙肉厚，沒事的�！�
碧桐不肯要：“我皮肉厚，也沒有什么。只是……你怎么預(yù)備了這個東西？”
云裊裊輕輕說道：“昨天我就知道桂嬤嬤看我不順眼，晚上就悄悄準(zhǔn)備了一點東西……快墊上，那邊看過來了！”
☆ ☆ ☆
晚飯的時候有一個小插曲：云裊裊一群人正在吃飯，春華嬤嬤那邊的房子里卻是發(fā)出了一聲驚呼。然后就看見春華嬤嬤拎著一件大棉的藍(lán)底鑲邊繡紅花對襟襖子氣勢洶洶地進(jìn)來，厲聲喝道：“誰將我的衣服給剪了？”
一群新宮女定睛看去，卻見春華嬤嬤的手里的襖子，竟然少了兩個袖子！
這話其實不算太準(zhǔn)確，袖子的上半截還在，只是下半截卻沒了。嶄新的破口，讓人看著觸目驚心。
蕓香眼神不大好，但是碧桐的眼神好著呢。看著衣服的顏色，聯(lián)想起今天的某個細(xì)節(jié)來，不由得差點驚呼出聲，忙不迭地用一口小米粥堵著自己的嘴巴，再悄悄轉(zhuǎn)頭去看云裊裊。
云裊裊卻是絲毫也沒有在意。依然小口小口卻是非常迅捷地與手中的飯食搏斗。
這事兒當(dāng)然是云裊裊干的。昨天晚上本來是想要偷一把的，卻不想沒找到春華藏東西的地方。順便就摸了這件衣服剪了，可算是出師未捷，云裊裊心中還懊喪著呢。
看著春華的神態(tài)，云裊裊都覺得有些鄙視她了。才兩個袖子而已，用得著這么大驚小怪嗎？至于自己那兩個袖子早就處理妥當(dāng)，也不用擔(dān)心春華搜查。
碧桐看著云裊裊那鎮(zhèn)定自若的眼神，心慢慢平靜下來，也沒將那件破衣服當(dāng)一回事了。
吃完飯之后是自由活動時間。只是云裊裊與碧桐、蕓香三個人，卻被桂嬤嬤安排了任務(wù)：打掃大院與前面的空地花壇。
云裊裊恢復(fù)能力不錯，早已活蹦亂跳。碧桐恢復(fù)能力一般，蕓香的恢復(fù)能力極弱，于是云裊裊就命令蕓香一邊待著，自己與碧桐兩人掃地。
云裊裊將灰塵揚起老高，蕓香在一邊直咳嗽，于是就掙扎著叫道：“莫姐姐，你別掃了，我來……”卻聽見前面?zhèn)鱽肀掏┑捏@叫聲：“蛇，蛇！”
云裊裊頓時來了精神，一個箭步躥過去，問道：“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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