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節(jié)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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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天,我和她約好了要一起去看一個水墨畫展的。一開始她不太想去,說:“我還是喜歡油畫!钡詈笏是被我洗了腦,在我夸夸其談之后,她也覺得那個畫家畫的水墨青銅系列越看越有味道了。
唐笛靈還和我討論,問我這個畫家應(yīng)該是個什么樣的人。
我把自己的猜測告訴她:“肯定是個老頭子。你看他畫的獸面紋,栩栩如生,大嘴張著,像要把人一口吞下去一樣,太威武了!
說這話的時候我們兩個正在看鬼片,她打了個寒戰(zhàn),說:“小小,你的審美趣味太怪異了。”
我說:“職業(yè)病,沒辦法,你不覺得猙獰之美也是一種美嗎?”
她大叫一聲撲在了我身上—屏幕上的鬼剛剛從墻里爬出來。我拍了拍她,就把她從我身上推開了。
她還問我:“你為什么會喜歡這種畫?”
我嘆氣,誰讓我有個那樣的外公,只要是和青銅沾邊的,我都會研究一下。
揮手告別了爹媽和唐笛靈,唐人杰載著我就出發(fā)了。
實習(xí)的地方距離申城不遠(yuǎn),大約八十公里,是一個大型水電工程的搶救發(fā)掘現(xiàn)場。為了不耽誤水電工程的施工,全國各地去了好幾支考古隊,我們學(xué)校組織的考古隊是其中之一。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不是總有遺址等著你去參與發(fā)掘。而我的理想,是有一天能讓自己的名字和一份正式且重大的考古發(fā)掘報告聯(lián)系在一起,甚至在將來能名垂青史,只是這個目標(biāo)離得還很遙遠(yuǎn)。
半個小時以后,我和唐人杰已經(jīng)在高速上了。
只是沒過多久我們倆就吵了一架。這家伙喜歡聽民謠歌手的歌,于是一路上,我都在聽一個老男人沙啞著嗓子哼哼:“斑馬,斑馬,你不要睡著啦,再給我看看你受傷的尾巴……”
聽到后來我實在受不了了,我說:“你能不能換個別的歌聽聽,老聽這種,你不會睡著嗎?”
他淡定地回答我:“不會。”
“可是我會睡著!蔽艺f。
“那你就睡啊,反正你又不開車!
簡直是拿他毫無辦法,坐人家的車嘴軟,我只能隨他了。
在“斑馬,斑馬,你不要睡著啦”的歌聲中,我們趕到了那個靠近實習(xí)地的小鎮(zhèn)。時間還挺早,還不到中午。
張勤已經(jīng)在等著我了,他是怕我摸不著路,專門來接我一下的。他也開了輛車,車是我們導(dǎo)師的。我們在鎮(zhèn)上的一家賓館門前碰了頭。
我把唐人杰介紹給張勤認(rèn)識,兩人握了一下手,我問張勤是不是馬上接著走,結(jié)果張勤說:“還要等一個人,現(xiàn)在還不走!
我“啊”了一聲,問他還要等誰。
“F大的一個帶隊老師,前兩天他回去了,今天回來,我順便接他一下。”
我“哦”了一聲,問他大概要等多久,結(jié)果張勤也說不清楚。我就對唐人杰說:“要不你回去吧,反正也把我送到了。”為了送我來,他請了半天假的。
唐人杰轉(zhuǎn)身去拿我的行李,張勤也一起幫忙,把我的行李都搬到了他的車上,然后唐人杰和我告別,說:“小小,別忘了打電話!
我說“知道,知道”,算他給我面子,沒在外人面前叫我左撇子。
等他走了張勤問我:“這是你男朋友?”
我說:“怎么可能,他家就是那個我給你說過的,那個賣牛肉面的!
張勤“哇”了一聲,作為一個吃貨,他又一次表示:“這次回去,我一定要去嘗嘗他們家的牛肉面,看是不是真像你說的那么好吃!
我說包你不會失望,我們的談話立刻就轉(zhuǎn)到了美食上。
然后我們倆就一邊坐在車?yán)锏热耍贿吙衅鹆宋規(guī)н^來的“周黑鴨”。我咬著一個鴨翅膀打聽我們要等的老師是個什么樣的人。張勤說:“F大的,是個很牛的老師。”
我說:“我知道,F(xiàn)大考古系是蠻牛的!
“不是的。”張勤說,“這老師不是F大畢業(yè)的,他是加拿大麥基爾大學(xué)畢業(yè)的,人類學(xué)系的博士,還在多倫多考古研究所工作過,今年才回國的!
“媽呀,那真的蠻牛的!丙溁鶢柎髮W(xué),那是北方的哈佛。
“那當(dāng)然,麥基爾大學(xué)的博士,要畢業(yè)多難啊!睆埱诟型硎,他剛剛考取了本校的博士。
“你也可以的!蔽夜膭钏
他啃著一個鴨掌,也不知道是不是辣的,有點像哭的樣子,說:“我覺得我至少會讀五年才能畢業(yè)!
我繼續(xù)安慰著他,兩個人一邊啃著鴨翅膀、鴨掌,一邊聊天。忽然就見張勤丟下了鴨掌,用極快的動作擼掉了手上的透明手套,跳下了車去。
他的一套動作做得行云流水,只用了幾秒鐘就完成了。等我反應(yīng)過來,他已經(jīng)在對一個人說“老師你來了”。我嘴里咬著一個鴨翅膀,就和一個轉(zhuǎn)頭看向我的人對上了眼。
然后我就想,世界最好在這一刻毀滅了吧。但馬上我又想這樣是不對的,應(yīng)該是:世界在他看到我的前一秒毀滅了吧,這樣他就不會看見一個嘴里含著鴨翅膀的女人了。
我不知道自己愣了多久,也許是一秒,也許是兩秒,也許是五秒或十秒。
我一直看著他,是因為我看見了他。而他一直看著我,也許是因為我的樣子太“好看”了—鴨翅膀還在我的嘴里,我忘記了把它取出來。
2013年的4月2號,晴,微風(fēng)。我在一個破破爛爛的小鎮(zhèn)街頭看見了徐橫舟。隔了八年,我一眼就認(rèn)出了他。那天陽光很好,幾乎閃瞎了我的眼睛。然后我希望時光倒流,我沒有出現(xiàn)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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