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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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便到了菜場，地板濕乎乎的，鞋子踩上去都是泥漿，但蔬菜肉類卻格外新鮮。菜場一角，成筐成筐的海鮮堆在路邊，給大螃蟹讓出空地。很多人排著隊(duì)，手里拿著小牌子。則冬也想去領(lǐng)小牌子，但南珍明顯沒這工夫，她瞪著則冬：“你去哪兒？給我過來，別亂跑！”
說完，踩著她的高跟鞋在泥水里嗒嗒嗒地健步如飛，最后停在一個小店門口。停得太突然了，則冬差點(diǎn)要撞上她。小店里面被塞爆了，外面也蹲的都是人，只聽南珍歡快地喊：“阿姨，來兩份肉丸湯，多多的肉丸！”
則冬其實(shí)不想蹲在路邊吃東西，但南珍顯然沒有詢問他的意思。
老板忙得不亦樂乎，一眼認(rèn)出了南珍，很熟稔地說：“沒位置了！”
南珍說：“沒事，我回車上吃，待會兒把碗給你送過來�！�
于是，則冬端著兩碗滾燙的肉丸湯跟著南珍回到車?yán)�，手指都被燙紅了。南珍迫不及待呼嚕一口湯，燙得不行，還硬是要跟則冬說話：“蹲在路邊吃多傻呀！”
則冬看著她，她在食物面前的表情格外飛揚(yáng)，還從他碗里偷走兩顆肉丸。則冬的嘴角扯了扯，只是他總會不自覺地想要多看看，這些格外鮮活的東西。
南珍見他低頭喝湯，忙問：“好吃吧？”
暖暖的湯水有濃濃的胡椒味，淌進(jìn)胃里一陣舒服，則冬將碗放在臺子上，拿出手機(jī)打字。南珍滿心期望他會說：老板你人真好，明天還請一定要帶我來！
可拿到手里，寫的是：“吃飯還是不要說話好，你一直在往外噴東西。”
“……”南珍差點(diǎn)罵出來。
則冬將手機(jī)收好，重新端起碗，咬住一顆肉丸，肉丸會爆漿，他很斯文地咬了一個口子，把湯汁抿掉，吹涼后才吃下肉丸。
不得不說，很好看的側(cè)臉。
南珍咽下食物，幽幽地說：“不知好歹的東西……”
填飽了肚子，南珍才讓則冬去領(lǐng)了一塊小小的號碼牌，剩下的好貨不多了，南珍站在一群人里面，個子不高，嗓門卻挺大。
海邊常見這種叫賣方式，人手一張小牌，海貨擺放在地上編號，競價(jià)高者得。剛剛打撈上來的龍蝦，個頭不大肉質(zhì)鮮嫩，不管是醬焗或是燒烤，都是一道好菜。南珍舉了一次牌，旁邊女人也舉了一次，南珍再喊一個價(jià)，旁邊女人跟著往高了喊。
則冬拎著一碗打包的肉丸湯，站在人群外面看著南珍。
兩個女人像是杠上了，誰都不讓誰。南珍個頭要稍矮一些，但她聰明，穿著高跟鞋就比過人家了，最終得到了喜愛的龍蝦時，不小心踩到了后面的女人，那女人一直被南珍壓著連個龍蝦爪子都沒撈著，當(dāng)下翻了臉，要打南珍。
南珍說：“抱歉啊，真沒看見你在后面。”
其實(shí)她說得挺懇切的，但在女人看來，這就是挑釁。女人伸手就要撓南珍的臉，指尖卻碰上了一堵墻。則冬強(qiáng)忍著被人觸碰的不適感，擋在南珍前面，他個頭太高，女人撓不著他的臉，并且看著他的臉呆住了。
這個男人低著頭，不說話，濃濃的眼睫和發(fā)梢蓋住了眉眼，卻還是能讓人驚嘆。女人以為自己惹到了狠角色，忙后退，左顧右盼。
則冬轉(zhuǎn)回身，卻對上南珍怒氣騰騰的雙目，南珍喊著：“你攔著我干嗎，我打架什么時候輸過？你給我讓開！”
則冬覺得，他跟來買菜不需要學(xué)會砍價(jià)，只需要時刻盯住小火山般的南珍就好了。
那個女人想溜走，可小霸王還再叫囂著：“哎你別走啊，你剛剛是不是想撓我！”
周圍的人都在看，則冬索性一手將南珍拎起來，一手接過那些被捆住了爪子的龍蝦，從人群里退出來。
回到車?yán)铮险溥�在憤憤不平，她生氣的是，她的伙計(jì)居然不讓她教訓(xùn)那個不知所謂的老女人！則冬低頭啪啪打字：“你不是故意的，她誤會了你，你沒必要跟她計(jì)較�！�
南珍怪怪地瞥了一眼則冬，在他那張陽春白雪的臉上看到了“無知”兩個字。
“誰說我不是故意的？”南珍反問。
“你剛剛自己說的�！�
“我就是故意的�！蹦险涿摰粜樱锻�。
“……”則冬眨了眨眼。
“我說，我！就！是！故！意！的！”南珍特別得意，“要不是你攔著我，我早就拔光她的頭發(fā)了！敢跟我搶？整個汀城誰搶得過我！”南珍說得激動，還從座位上站起來，難為她還能將腳踩在前座上，整個后背蝦米一樣貼著車頂。
則冬：“你坐好�！�
南珍揮舞著小拳頭坐好了，臉頰粉紅，鼻尖有汗看起來格外生動。
下午，有人開始在沙灘上堆木條，南珍在后廚給店里的伙計(jì)開了個小會。會議的重點(diǎn)是——沙灘節(jié)的服務(wù)質(zhì)量。
阿彬和則冬并排坐在花圃旁邊，一枝黃色的小花穿出柵欄正巧伸到則冬脖子旁邊，特別乖巧溫順的樣子。阿彬看呆了，搖晃南珍，眼神中赤裸裸地寫著：男神！男神比花美！
傍晚，海邊燃起火堆，是為第二天的沙灘節(jié)狂歡做預(yù)熱，汀城算是個旅游城市，每年的盛夏，這里的沙灘節(jié)都能夠吸引很多很多的游客。
南珍從一個月前就開始期待沙灘節(jié)，那意味著很多很多的錢即將進(jìn)她口袋，只不過后來突然冒出個則冬，這家伙吸金的能力不比沙灘節(jié)弱，讓南珍猶如一次性過了兩年的沙灘節(jié)，這感覺太棒！
則冬也從后廚出來了，透過落地窗看著不遠(yuǎn)處的火把燒紅了天空。那是他從沒見過的景象。舒卷的云朵，染上赤紅，鑲著金邊，好像很快樂。
阿彬按捺不住，求南珍放他出去撒歡，南珍點(diǎn)點(diǎn)頭，他一溜煙就跑沒了。店里，則冬靜靜站著，目光深遠(yuǎn)，不知在想些什么，南珍問他：“去不去？”
則冬側(cè)過臉，搖了搖頭。
一點(diǎn)懸念都沒有，南珍早就知道會這樣。她放下筆，伸了個懶腰：“太好了，我想去，你顧店！”
海灘上有燒烤，有啤酒，有煙花，她從來不會錯過�？僧�(dāng)她往外走時，后面跟了個小尾巴。
則冬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跟著去，他其實(shí)真的不喜歡往人多的地方擠�？伤蝗痪拖朐倏纯茨窃剖嬖凭�，那火焰的熱度，那充滿生機(jī)的人潮。
人群聚在一起，周圍的溫度就會升高，南珍故意去拉則冬的衣袖，將他帶領(lǐng)進(jìn)那人潮。濕熱、黏膩、歡呼、汗水，則冬任由南珍拽著自己，可途中，她松開了手。
沙灘上穿不了那么高的鞋子，她在出門前換上了夾腳拖，此刻被掩埋在人堆里，只能看見一小片頭頂。
人群簇?fù)碇Ｋ吶�，則冬安靜地站在原地，很快，這片地方就從人群的中心變?yōu)榱巳巳旱淖钔馊�。人們相互潑水嬉鬧，他的腳下好像有一個圓環(huán)，將他獨(dú)立在其中。
夜色愈濃，火光沖天，他的臉被人認(rèn)了出來。女孩們驚呼：“快看，那個白襯衫帥哥！”
則冬還在遠(yuǎn)眺，漸漸地找不著南珍。漸漸地，他的身旁圍了一群女孩，各種各樣，長發(fā)短發(fā)。女孩們喜歡穿鮮艷的顏色，喜歡裸露年輕的肌膚，喜歡對他尖叫。
原本在海水中嬉鬧的人群慢慢散開，往則冬這里集中。南珍的小身板終于露了出來，頭發(fā)濕濕地搭在臉上，回頭一眼就能找到則冬。她的身邊也是個頭小小的阿彬，兩人對視一秒鐘，趕忙朝則冬跑來。他們一人牽住了則冬的一只手，將他拖離那個可怕的人堆，南珍嘴里罵著：“你傻啊，被人吃豆腐沒有？”
阿彬特別幸福：“嗷，我跟則冬哥牽手了！”
三個人沒頭沒腦地往前跑，則冬感覺自己一腳踏進(jìn)了冰涼的海水里。他不阻攔，低頭看著南珍白白的腳趾埋在軟沙里。南珍趁機(jī)抬腳，濺起一波海水，打濕了則冬的衣服。則冬微怔地看著濕掉的衣擺，阿彬閉上眼不忍心看他的南珍姐被修理得太慘。
可……則冬卻對著南珍扯了扯嘴角，又是那個類似抽筋的面部失調(diào)的表情。
“你……”南珍張了張口。
他對上她的眼，抽抽了一下臉，彎腰掬起一捧海水，朝南珍潑去。
這下?lián)Q作南珍和阿彬目瞪口呆。
他脫了鞋，學(xué)著南珍將腳趾埋進(jìn)軟沙里，沙子被海水沖刷得太柔軟，讓他仿佛站在了一團(tuán)棉花上面，他仰頭望天，暗色的天空鑲嵌著火紅，云舒云卷，大概就是這樣的感覺吧？
然后他蹲下來，用雙手去感覺一波波的海浪，南珍心里癢癢的，捧起一堆細(xì)沙從他的后領(lǐng)灌進(jìn)去。
這下玩大了……阿彬捂著臉。
則冬久久沒有回頭，南珍也覺得自己玩大了。
“喂……”南珍咽了咽口水，戳了戳則冬的肩膀。則冬還是沒反應(yīng)，清冷的背影看起來更加瘆人。
“呃……”南珍心想，要?dú)⒁獎幠愕故墙o個痛快��！
突然，則冬轉(zhuǎn)身，大大的手掌可以揮起很高的水波，他將水波全都潑在南珍身上，劈頭蓋臉的，南珍渾身濕透了。
“喂！水都跑我眼睛里去了，好疼啊！”本以為做錯事的南珍，低頭揉著眼睛，心里松了口氣，她追著則冬跑，則冬邊跑邊拉衣擺，滑下來很多細(xì)沙。
他那么愛干凈，卻滿身是沙。南珍也朝他潑水，這會兒真是一點(diǎn)心理負(fù)擔(dān)都沒有了，勢必要讓他濕透一回！阿彬笑起來，追著那兩人跑，喊著：“等等我��！”
海邊留下一串腳印，大的，小的。
第二天是沙灘節(jié)的開幕式。一早咖啡店里就擠滿了花枝招展的女孩，南珍嘖嘖道：“這群小妖精�！�
則冬本是在后廚幫忙，卻被南珍呼喚：“則冬出來幫忙！”
自從上次南珍把他從前面趕到后院后，這是第一次喊他幫忙。店里已經(jīng)沒有座位了，則冬端著一盤蛋糕出去，看見店門口和吧臺前分別貼著幾張紙條，上面寫著：不許議論、不許拍照、不許搭訕、不許要電話，店里的員工都是老板的所有物。
阿彬嘿嘿笑著朝則冬擠擠眼，兩人一高一矮站著，不停地打包外帶咖啡。其中有個排隊(duì)的小女孩嗓門有些大，說著：“好羨慕，我以后也要開家咖啡店，店里都是帥哥當(dāng)服務(wù)員�！�
前后的人都哧哧笑，原本刺眼的陽光，卻因這一室的歡聲笑語而顯得溫柔。
偶爾晚上不忙，南珍也會去沙灘上湊熱鬧，她本就喜歡這樣的氣氛，能隨意地與游客三分鐘熟稔。奇怪的是與熱鬧沙灘格格不入的則冬居然也會跟在南珍后面，默默地靠近人群。他的白襯衣上沾了細(xì)沙和海水，卻顯得很開心，回來時送給阿彬一扇小貝殼，貝殼上閃著大海的藍(lán)光。
阿彬樂瘋了，將禮物珍藏起來，南珍一臉土匪相地說：“為什么我沒有？”
則冬想了想，第二天給南珍帶了一個。南珍看著那指甲大小的貝殼跟則冬說：“我有整整一罐貝殼，每一扇都比這個漂亮�！�
則冬：“你可以把我的貝殼放進(jìn)你的罐子里。”
“為什么？”
“這樣我的貝殼就不會孤單�！�
孤單……
這兩個字打動了南珍，她“勉為其難”地同意了。她從吧臺下面翻出那整整一罐的貝殼，玻璃瓶子上用油彩筆寫著：給小南的星星。
字很漂亮，但一看就知道是男生的字體。
則冬指出：“貝殼是軟體動物的外套膜中的腺細(xì)胞分泌的鈣化物，恒星是由非固態(tài)、液態(tài)、氣態(tài)的第四態(tài)等離子體組成的，能自己發(fā)光的球狀或類球狀天體。
“所以，海里的貝殼不是星星�！�
南珍蹲在地上擦拭她的瓶子：“小時候被人騙，我說要天上的星星，他說星星是海里的貝殼變的，給我撿了這么一罐。那時候我還挺高興的，后來知道被騙了也沒舍得扔，當(dāng)作紀(jì)念吧�！�
阿彬突然小聲說：“宋權(quán)哥？”
南珍點(diǎn)點(diǎn)頭。
南珍嘗試將則冬的貝殼塞進(jìn)去，但無奈罐子里太滿，根本沒有空位。則冬拿走了貝殼，說：“明天再給你。”
隔天晚上，則冬將一個手指長的小瓶遞給她。店里沒開燈，南珍就著沙灘上的燈光打量手里的小瓶子，帶著紋路的貝殼被固定在一顆小石上，最底下鋪墊著閃著藍(lán)光的細(xì)沙，南珍轉(zhuǎn)動瓶身，細(xì)沙中泛出好看的色澤，在上下晃動，竟然全都被固定住。
“你做的？”她仔細(xì)看瓶口，瓶口很狹窄，不知他是怎么辦到的。
則冬點(diǎn)點(diǎn)頭，然后指了指吧臺：“你可以把我的貝殼放在顯眼的位置�！�
南珍想了想，點(diǎn)了點(diǎn)頭。于是則冬將瓶底沾上一層透明的膠水，牢牢地固定在南珍的電腦前。他似乎很滿意，看了又看。南珍見他這副樣子，小聲嗔道：“幼稚�！�
則冬朝南珍莞爾一笑。他有一雙很巧的手，只是從前沒有機(jī)會做自己喜歡的事情。這雙手曾經(jīng)很臟，他愿自己往后能清白干凈。
南珍哽了哽，莫名其妙被那僵硬的笑容惹紅了臉，又嘀咕了句：“幼稚鬼�！�
女孩們來買冷飲，被小瓶子吸引，問南珍肯不肯賣，南珍轉(zhuǎn)頭看看后院在澆花的則冬，搖了搖頭。
雖然只是個小東西，但她挺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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