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節(jié)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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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小書店里總是冷清，小樹也有很久沒有來過了，就連貓也總是呆在鹿苑，文森決定去動物園找它。
從小書店到動物園的那條路上，依次要經(jīng)過芒果樹、芭蕉樹、棕櫚樹、小葉榕、大葉榕、欒樹、構(gòu)樹、銀杏、香樟、苦楝，它們靜默地錯落在甬路的兩旁，散發(fā)著迷迭的氣息。
只有一棵花樹是文森叫不出名字的，它開得翻騰燦爛，似櫻花，花瓣卻又繁復(fù)，似海棠，花香又更馥郁。
樹下，一對小情侶在濃蔭深處相擁而泣。
文森回到書店的時候，看見小樹蹲在院子里，手里捧著記錄本，看見文森進來，便埋怨，“它什么時候發(fā)芽的，你也不告訴我。我在寫論文，我決定，就寫土耳其櫪�！�
文森去翻日記本，“它是7月27日發(fā)芽的，30日開始長第一片葉子，是雙心葉，代表想念�！�
“你好像我們教授�！毙浔凰膰乐敹盒α�。
她又問：“你的貓呢？”
“可能又去動物園了�！�
“又去了嗎？可是鹿已經(jīng)回非洲了，阿侖也去了，一路照顧它�！�
“我剛剛……看見阿侖了，在往動物園的路上，他和米修都哭了，抱在一起�！�
小樹繼續(xù)在記錄本上寫著什么，文森忽然后悔了，為什么要告訴她這些，而且說得這么細致？
小樹寫完，狠狠地將記錄本砸在文森臉上，“我不傻，我什么都知道，我只是不想說破而已�！�
“對不起�！蔽纳瓋�(nèi)疚地說，好像劈腿的是自己。
“沒關(guān)系，我要回去了，我要回去照顧我的豆丁海馬，我怕它餓了，就不發(fā)光了�！�
小樹走了，同手同腳，跨著大步，故做輕松。
那以后，文森很久都沒有再見過她。
她像蟒蛇一般，將一切囫圇吞下，然后蜷緊身體，躲到一個無人知曉的角落，開始漫長的冬眠。
10
一個寂寞的午后，文森偶然在閣樓的角落找到了最初的那把琴，拭去灰塵，櫪木粗獷的肌理被歲月打磨出久遠滄桑的原木光澤。
他在院子里抽了一支煙，才有勇氣將琴抵在肩頭。父親一直都不滿意他抱琴的姿勢，太僵硬了，你的琴應(yīng)該是你身體的一部分。
文森的母親是一位鋼琴老師，她最愛彈的那首曲子叫做《遺忘》，是中國作曲家黃友棣寫于1968年的一首鋼琴曲。父親生前經(jīng)常以小提琴與母親合奏，有時候也會配以手風(fēng)琴和吉他。
文森站在門前，閉上眼睛，沉郁的琴聲悠遠地響起，琴聲里，有一種動人的悲傷。
他睜開眼睛，看見小樹什么時候來了，倚門站著，笑笑地望著他，“我聽到琴聲就進來了�！�
她笑起來的時候很好看，讓人以為是幻覺。
文森沒有說話，小樹也不再說話，兩個就那樣靜靜地站著。這讓文森忽然又想起了17歲時讀到的那本詩集，本來他準備從那本詩集說起，說到作者，說到作者的初戀，然后再說“我喜歡你”。
文森從小記憶就不好，前幾天在樓梯上摔了一跤，他便想不起自己是要上樓還是下樓。可是，他一直記得那首詩，總覺得是夢里遇見過的場景，又或是前世。
“我多么希望，有一個門口，早晨，陽光照在草上，我們站著，扶著自己的門扇，門很低，但太陽是明亮的，草在結(jié)它的種子，風(fēng)在搖它的葉子，我們站著，不說話，就十分美好�！�
好了，已經(jīng)聊到詩集了。
貓躡手躡腳地走過來，撞響了檐角的風(fēng)鈴，吊鐘花又開了幾朵。
“我喜歡你�！必堖h遠地說。
“聽不見。”小樹揚起臉說。
“我喜歡你�！必�?zhí)岣吡朔重悾曇魠s更模糊了。
“還是聽不見�！�
“貓說它喜歡你，這也聽不見，你聾了嗎？”文森急了。
“我聽見了啊，我怕鄰居聽不見�！毙淇┛┑匦ζ饋恚莺莸卮妨艘幌挛纳亩亲�，“還裝，討厭。”
文森的父親是個沉默的人，總喜歡一個人坐在工具車的車頂，抽煙，吹口琴，或是自己跟自己說話，也是那個時候，父親教會了文森腹語。
貓枕著小樹的肚皮，小樹枕著文森的肚皮，文森枕著地板，直手直腳地躺著。小樹拍拍文森的肚皮，“給我念首詩�！�
“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
“咔咔咔……”小樹重新調(diào)頻，“給我唱首歌�！�
“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
“咔咔咔……說你永遠喜歡我，永遠不離開我，永遠……”
“咕……�！蔽纳欢ㄊ丘I了，肚子咕嚕地響起來。
貓也打起了呼嚕，可是小樹舍不得睡著。
天快黑了，花朵還明亮著，秋風(fēng)漸起，帶著溫柔，像冰激凌融化時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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