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我有一個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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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到這里大家可以停下來想一想,其實,很多對生活失去控制的人都是通過幻想一個理想化的結果,以此來艱難度日的。他們的 這些不受拘束的幻想,也許夸大其詞,也許不切實際,卻能讓他們將生活維持下去。前文提到的那位東德的畫家朋友,他幻想著自己能夠去巴黎游覽,在幻想中給自己提供了身處的政治制度不能給予他的東西——亦即一個機會,借此來闡述自己對繪畫的想法和情感。受到丈夫虐待的婦女們,經常是一天天熬下去,幻想、甚至是相信自己的丈夫有一天會變好。我認識一個牧師,他有一個30歲的四肢癱瘓的兒子,他常常是在幻想中度過一天,他幻想的是新的醫(yī)療技 術治好了兒子的病,讓他重新站立行走。
在其著名的演講《我有一個夢想》中,馬丁•路德•金說“黑人依然悲慘地蹣跚于種族隔離和種族歧視的枷鎖之下”、“黑人依然在美國社會中間向隅而泣,依然感到自己在國土家園中流離漂泊”。但他奉勸同胞們“不要在絕望的深谷里面沉淪”。他滿懷信心地說,他有一個樂觀的幻想、一個夢想,在演講結束時,他詳細敘述了這 個夢想的內容——“終有一天,自由之聲將會響起。那時上帝所有的孩子們,不論是黑人還是白人,猶太人還是非猶太人,新教徒還是天主教徒,都將手拉著手高唱一首古老的黑人圣歌的歌詞:‘終于自由了!終于自由了!感謝萬能的上帝,我們終于自由了!’”
關于樂觀的幻想如何令人變得堅忍,歷史上還有一個著名的例子。在納粹集中營里(譯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德國納粹分子為鎮(zhèn)壓異己和推行種族主義,在國內和被占領國建立了眾多集中營。
集中營也稱“死亡營”,通常建有用于大規(guī)模屠殺和進行人體試驗的毒氣室、尸體解剖室和焚尸爐。二戰(zhàn)期間,納粹集中營奪走了數(shù)百萬人的生命,成為人類歷史上最黑暗的一頁),饑餓是司空見慣的,被關押者因饑餓而死也是非常普遍。一位幸存者如此回憶道:“在比爾克瑙(譯注:Birkenau,比爾克瑙集中營。1940 年修建,人稱“集中營二號”,營中關押犯人最多時為十萬人。在建好大型毒氣室和焚尸爐之后,這里成了納粹最大的殺人工廠),我們是用饑餓來計算時間的……上午,饑餓;下午,饑餓;晚上,饑餓!睘榱藢桂囸I,一些被關押者就想出了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方法:收集各種食譜。這件事首創(chuàng)于一個名叫“泰瑞辛”(Terezin)的集中營,那里的被關押者手縫了一本食譜,里面記錄了各種各樣的美食:巧克力蛋糕、蛋白杏仁餅干、水餃、土豆沙拉……美國大屠殺研究所(the United States Holocaust Research Institute)的主任邁克爾•貝倫鮑姆(Michael Berenbaum)認為,回憶以前的食譜是“一種心智的磨煉,需要被關押者忍住眼前的饑餓,回想災難之前正常的世界,也許還有大膽幻想一下浩劫過后的世界!逼渌藙t重點強調了收集食譜、為食材的配比問題相互爭論這些行為中的幻想環(huán)節(jié)的作用,正如一位幸存者所說的那樣:編寫食譜“……是一個夢想,我認為,在某種程度上,這么做給了大家活下去的力量!
在缺乏行動的動力時,夢想能給人多少幫助?首先,我們要考慮一下樂觀的幻想來自何處。剛開始研究積極思維現(xiàn)象的時候,我懷疑樂觀的幻想是產生于生理或心理的需求。為了驗證這一假設,我跟同事希瑟•巴里•卡佩斯(Heather Barry Kappes)召集了70 名在校大學生,讓他們在研究開始之前的4個小時里不吃不喝。在他們到達實驗室之后,首先回答了一些問題,用于評估他們的干渴程度。然后,我們給了他們一些食物,其中包括又干又咸的餅干。這些餅干是我們故意安排好的,因為它們會導致干渴。隨后,我們給其中一部分學生水讓他們解渴,其他學生則沒有。然后,我們讓所有學生幻想一下如下情景:“你身在一家餐館里,侍者為你端來一杯涼白開水,你端起杯子把水喝光了……”我們還讓他們完成另一個情景描述——說的是有個朋友問他們加入健身俱樂部是否是個好主意——以此來引出他們與干渴無關的幻想。測試完畢后,我們讓學生們用數(shù)字量表評估一下他們的幻想的積極或消極程度分別有多少;此外,我們還讓一位獨立的評判人做了同樣的評估。
按照我們的假設,干渴的學生應該比不渴的學生在“幻想喝水”時更積極一些。事實果然如此。喝水的需求引發(fā)了人對滿足這一需求的想象。
在亞伯拉罕•馬斯洛這樣的理論學家看來,與較高層次的需求(如安全感、歸屬感、自尊心、實現(xiàn)自我等)相比,干渴是人的“基本生理需求”。近年以來,研究人員又陸續(xù)發(fā)現(xiàn)了其他幾種高層次的需求,如勝任感、自主、與他人互動等。所以我很好奇,人在面臨不同的、較高層次的需求時,是否也會產生樂觀的幻想來迎合這些需求。
“人生要有意義或目的”,這是一個公認的較高層次需求。那么,要是不用每天早起上班,大家會有多么高興或滿足?我和希瑟•巴里•卡佩斯在德國一個大城市的數(shù)個政府機關的等候室里調查了85個人。首先,我們讓他們仔細閱讀了一段話,這段話的題目是《是什么賦予了人生意義》。其內容的大概意思是,工作造就了人,給了人生意義。但是,我們給出的文字內容稍有不同。半數(shù)被測試者(皆是隨機選。┳x到的內容旨在激發(fā)讀者的人生目標,而另一半被測試者讀到的內容只是含蓄地指出人們過著有意義的生活。
接下來,跟以前的研究中一樣,我們讓被測試者完成不同的情景描述,以此來激發(fā)他們的幻想。其中有個情景描述是這樣的:“你申請了某家公司的某個職位,現(xiàn)在,你正坐在接待室里準備面試。這時,考官走了進來,與你握手,把你帶到辦公室里開始面試……”我們還讓被測試者評價一下他們的幻想的積極或消極程度。有些被測試者給出的是非常樂觀的幻想,如:“我對這次面試鼓足了勁兒,躍躍欲試。我有機會得到喜歡的工作,所以我才準備得這么充分,而且,我一點都不緊張。”另一些被測試者的幻想就消極多了,如:“我告誡自己千萬不要犯錯。我必須好好表現(xiàn)才行,臉上要一直帶著笑容,舉止要自然?Х取是不要?該死,我的求職材料全亂套了!”
果然不出所料,那些被我們的短文喚起了尋找人生意義的被測試者,對幻想中的面試的反應更積極一些。后來,我們又進行了兩次調查來驗證這一研究結果,其中一個是激發(fā)人的關聯(lián)感(社會需求的一種),另一個是激發(fā)人的影響他人行為或情感的感覺(另一種社會需求)。在這兩次研究中,需求被喚醒的被測試者在幻想此種需求得到滿足時,其積極性都更高一些。所以,我們的研究論文的結論是:需求是“通往樂觀未來的可變的影響因素”。
在“需求”轉向了“樂觀的幻想”之后,這些幻想同樣應該能夠幫助我們滿足潛在的需求。而在幻想需求得到滿足的時候,我們就會對這些需求投入更多注意力,并且會對能夠滿足需求的促進因素更為關注。正如威廉•詹姆斯所說的那樣,“注意力決定行動”。困在沙漠之中的、幻想著喝水的旅人能找到水源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因為他會對身邊與水源有關的線索非常敏感。同樣的,前文所說的那位兒子四肢癱瘓的牧師,由于始終保持兒子能夠治愈的幻想,所以在看電視新聞或瀏覽網頁時就會更加關注醫(yī)學的革新信息。
這里需要指出一點:幻想也許能夠幫助我們滿足某些需求,但在需要付出精力、做出努力、做出承諾的需求面前,幻想就無能為力了。大家早已看到,僅憑幻想美好的結局的話,是無助于實現(xiàn)夢想的。據(jù)我做過的其他研究發(fā)現(xiàn),樂觀的幻想會妨礙我們處理困難的問題,卻有助于完成簡單的問題。比如說,如果沙漠中的旅人要做的只是停下腳步,彎腰從眼前的水塘里喝水,那么樂觀的幻想對他的情況是有幫助的,因為幻想可以促使他在尋找水源時警醒一些,注意到水塘的存在。但是,如果一個人缺乏人生的目標,卻幻想著能在某部電影中扮演主角、跟安吉麗娜•朱莉(譯注:Angelina Jolie 美國影星)演對手戲,(要做成這種事,往往需要數(shù)月甚至數(shù)年的 努力和試鏡經歷)沉迷于樂觀的幻想很可能會妨礙他實現(xiàn)夢想。
幻想能夠幫助我們實現(xiàn)夢想的另一個原因在于,它可以將我們的注意力從等待的瑣碎無趣中轉移開來。如此一來,我們既不會精神失常,又不會陷入絕望,而是憧憬著美好的結局,想象著自己愿意看到的事情發(fā)生。比如前文中提到的瑞琪兒,她在等待男朋友宣判的日子里簡直度日如年,但是,她幻想著法官會因為男友家人和朋友的眾志成城的影響而改判,這種幻想一直支撐著她咬牙堅持住。她回憶說:“我從不知道自己竟然會那么有耐心!痹谥委煛皠(chuàng)傷 后應激障礙”(譯注: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是指個體經歷、目睹或遭遇到一個或多個涉及自身或他人的實際死亡,或受到死亡的威脅,或嚴重的受傷,或軀體完整性受到威脅后,所導致的個體延遲出現(xiàn)和持續(xù)存在的精神障礙)時,治療師往往會讓患者想象自己身處一個安全的地方——一個令人愉悅、給人撫慰的,能夠調動全部五種感官的環(huán)境里。通過這種想象,能讓患者度過數(shù)月甚至數(shù)年時間,處理和治愈他們內心深處的創(chuàng)傷。
以上例子里提到的都是一些比較特殊的情況,但樂觀的幻想同樣可以在日常生活中幫助我們從繁瑣事務中轉移注意力。蓋洛普民意測驗中心發(fā)布的《2013年美國職場狀態(tài)》(2013 State of the American Workplace)調查報告中指出,70%的美國員工“并未全身心地投入工作”或“心思游離于工作之外”。那么,他們在從事冗長、無趣、不稱心的工作時,是怎么度過每一天的?杰羅姆•辛格(Jerome Singer)是研究“員工工作中開小差時會做些什么”的先驅,他發(fā)現(xiàn),在工作任務沒有挑戰(zhàn)性、令其感到無聊的時候,積極的幻想和白日夢就會“閃亮登場”,幫助員工愉快地打發(fā)時間。與之類似,埃里克•克林格(Eric Klinger)提出了一種說法,叫作“當務”,指的是未達 成的目標或未實現(xiàn)的愿望。他說,我們在日常生活中處理事務的時候,這些“當務”會引發(fā)我們的隨機想象。有時候,這些幻想會幫助我們忍受種種無聊而不會帶來什么負面影響;但有些時候,它們會影響我們手頭的事務,干擾我們的行為表現(xiàn)。 下面,請大家練習一下,將本章所介紹的研究發(fā)現(xiàn)應用到自己的生活中:
首先,想象一些在你控制之外的事情,亦即你別無辦法、只能等待發(fā)生的事情;然后,想象一種需求,它尚未得到滿足并且你沒有能力達到這種滿足。比如說,你是一個法學專業(yè)的學生,正等著公布司法考試成績,看自己是否通過了;蛘吣闶且粋患者,正焦急地等待著檢查結果;蛘吣闶且I房子,正等待消息,看自己的貸款申請是否獲得批準……找個地方坐下來,幻想一下你所渴盼的結局。任你的思緒展開,不要有任何拘束。想象一下,在通過了司法考試或接到身體健康的體檢結果時,你如釋重負的情景。想象一下,在得知這些好消息之后,你的女朋友熱情地擁抱著你,晚飯時大家一起慶祝;想象一下,你的父母在你的新房子里參觀時臉上驕傲的笑容……你的感覺是否好多了?時間是否過得快了一些?在以上情形下,哪怕你的夢想并未實現(xiàn),幻想也是一個短期內很有用的工具。
有很多人問過我,樂觀的幻想是否在人們經歷一些像癌癥那樣 的重病時有所幫助。在我早期的研究中,并未發(fā)現(xiàn)樂觀的幻想和癌癥患者的病情好轉之間存在清晰的聯(lián)系。不過大家可以這樣想一下:很多癌癥——即使是前景不太樂觀的癌癥——都是存在有效治療手段的。只要不是已經到了晚期、開始使用姑息療法(譯注:對所患疾病已經治療無效的患者進行積極全面的醫(yī)療照顧,預防和緩解其身心痛苦,從而改善病人和親屬的生活質量)的地步,就總有治療的余地。在傳統(tǒng)治療方式束手無策的時候,癌癥患者常常會嘗試一些替代療法,哪怕是很嚴重的癌癥,也是有少數(shù)患者能夠活下來的。為了達到最好的結局,癌癥患者絕不可以聽天由命,他們得行動起來,照顧自己,尋求治療。只是樂觀地幻想痊愈是不夠的,因為它們可能會妨礙患者采取有效的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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