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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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經在我家后花園發(fā)現(xiàn)過一些破碎的唱片。它們在菜地里,殘破不堪,雜亂地堆疊在一起。每次我放學回家,媽媽便叫我去給爸爸打雜。爸爸會遞給我一把挖紅花菜豆溝的鐵鍬,然后消失在小棚子里。這些唱片的顏色與土壤幾乎沒有差別,要不是在挖土時聽到咔嚓的響聲,根本不會察覺到異樣。沒一會兒工夫,這些唱片碎片就被我的“園藝餐叉”捕了個正著。
當意識到它們是唱片的時候,我把這些碎片一一挖出來,扔在陽光照耀下的草坪上曬干。我想象不出這是誰的唱片。不過我家的房客道格拉斯倒是有一臺唱機,我想到他原來似乎說過一次他的一些唱片壞掉了之類的話。無論如何,他是一個很本分的男孩兒,不像是隨意丟棄垃圾的那種人。
“它們究竟是些什么玩意兒?”媽媽出來收曬干的衣服時,發(fā)現(xiàn)我跪在這些碎片上鼓搗,就不禁問道。
我把唱片上的土屑擦掉,開始將它們拼回原本的形狀。我當然不會傻到認為這些碎片還可以放歌,只是想知道它們究竟是屬于誰的。我用沾著泥土的手指撥弄著下垂的頭發(fā),臉上留下了點點污漬,媽媽一邊用手將這些土漬拭去,一邊說這肯定是鄰居隔著籬笆墻扔進來的。
“隔壁每周都會迎來一個新房客。天知道現(xiàn)在那里住的又是什么鬼狐精怪,”媽媽說道,“我在園子里發(fā)現(xiàn)垃圾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彼皖^看了看這些劣質的黑膠唱片,“毀掉這些真是大快人心,一文不值的東西。莫德,把它們扔在紅花菜豆溝里,好沖走它們。”
“好吧,”我說,“我只是想先把它們拼好!
“為什么,你要為草坪設計踏腳石嗎?”
“我可以嗎?”
“別犯傻了!
她笑著,腰后挎著收衣服的籃子,邁著優(yōu)雅的步伐繞開這些碎片走進了廚房。我看著她走進去,她那紅色的頭發(fā)與房子的亮紅瓷磚相比顯得呆滯無光。
沒一會兒我就拼好了這些碎片,在冬日和煦的陽光下,聽著鴿子們彼此互動的“咕咕”聲,這個工作很是讓人愜意,仿佛是在拼一塊兒七巧板,只不過拼完之后發(fā)現(xiàn)還缺東少西。但現(xiàn)在我能辨認出唱片的名字了:《弗吉尼亞》、《我們仨》以及《無人愛我》。
我跌坐在地上。這些唱片都是姐姐的最愛,她總是央求道格拉斯放給她聽。如今,它們七零八落,與大黃和洋蔥的碎渣淪為一伙。我搞不明白是誰又是出于什么原因會這么做。我將拼好的碎片再次攪亂,撒到了紅花菜豆溝里。當我走回房子的時候,我看到道格拉斯在窗前佇立著,我猜他剛才一直在盯著我看,但剎那間一群鳥從樹籬的暗處俯沖下來,我轉過頭去,正好瞥見一個女人的身影匆匆跑開。
“我必須在半小時內接到凱蒂!焙愡呎f邊披上了外套,盡管此時的我還沒吃完手上的冰激凌。
冰激凌的口感冰冰涼涼,味道絕佳,但我卻判斷不出這是什么口味。不過從顏色來看,我想應該是草莓的。在走之前,我還需要去下廁所。我不知道女洗手間在什么位置,也不清楚自己原來是不是在這里用過餐。但這里的確勾起了我對一家小吃店的回憶,那時候我和帕特里克正在熱戀,總是相約在小吃店見面。那家小吃店物美價廉,沒有異域風情的餐點,也沒有白色整潔的桌布,但菜卻烹飪得色味俱佳,小店的裝潢也是別具匠心。我常常在結束了交易所的工作后,在午餐時間奔赴這里,坐在一張靠窗的桌子前等待帕特里克。他的公司位于碼頭,是從事戰(zhàn)后重建工作的,他常在碼頭那里搭電車來小吃店赴約。見我時他總會大步慢跑,面頰通紅,頭發(fā)甩來甩去,但他只要看見我就會咧嘴微笑,F(xiàn)在沒有人像他那樣沖我微笑了。
“你需要去洗手間嗎,媽媽?”海倫已經把我的大衣遞過來了。
“不,我覺得不用去了!
“那么好吧,咱們直接出發(fā)!
海倫今天對我頗有成見。顯而易見,我是出了些狀況,但那有傷大雅嗎?我和服務生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我不想問海倫,以免自討無趣。有一次,我對一個女士說她的牙齒讓她看起來像一匹馬,我記得海倫告訴我我說了這話,但我卻不記得我說過。
“我們回家嗎?”我換了個問題。
“是的,媽媽!
在我們吃飯的時候太陽就已經下山了,現(xiàn)在的天空顏色猶如墨水一般,但我還是能夠透過車的擋風玻璃看到路標,我不知不覺地將那些字念了出來:“快車先行、平交路口、減速!焙惖碾p手在方向盤上顯得很蒼白,她對我置之不理。我在座位上搖晃著,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膀胱就快要憋炸了。
“我們是在回家的路上嗎?”
海倫嘆了口氣,這就意味著我剛才曾問過這個問題。當我們開上我家門前的街道時,我意識到自己已經刻不容緩!鞍盐曳旁谶@兒。”我對海倫說,一只手已經抓上了門把手。
“著什么急,我們就要到了!
我還是執(zhí)意打開了車門,海倫猛地將車剎住。
“你知不知道你在拿生命開玩笑?”海倫說道。
我從車里鉆出來,徑直走到了路上。
“媽媽?”海倫叫著,但我顧不得回頭了。
我快步走到門前,身體前傾,每隔幾秒鐘就得緊繃下肌肉。不知怎的,離家越近,膀胱就憋得越難受。剛才走路的時候我就解開了外套的扣子,急切地尋找著鑰匙。在門前,我不斷換著腳轉移重心,發(fā)瘋地將鑰匙在鎖孔里亂擰一氣,可是門卻遲遲打不開。
“天啊,不!蔽掖謿狻
最后,鑰匙終于擰動了。我跌跌撞撞走進房里,將門砰的一聲帶上,手提包也被我重重摔在地上。我抓著扶手沖上樓梯,外套也被我抖掉了。但還是來不及了。解腰帶的時候,我就憋不住了。我扯下褲子,卻無暇顧及其他,穿著短褲就一屁股蹲坐到了馬桶上。有那么一會兒,我讓自己身體前傾,把頭靠在手上,胳膊肘貼著膝蓋,被尿浸濕的褲子就這樣緊裹著我的腳踝。接下來,我用緩慢又笨拙的方式把鞋子蹬掉,把濕透的褲子從腳上拽了下來,一把扔到浴缸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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