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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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怎的,我被兩條長長的珠子項鏈纏住了,一條繞在我外套的扣子上,一條掛在我的眼鏡鏈上。我的手抖來抖去,怎么也解不開外套的扣子,我越是用力拉,項鏈纏得就越緊。我想我要在這里困住了,后背冒出了冷汗。一個小女孩兒向我走來,但卻不是凱蒂。驚慌失措中我一把將大衣的扣子扯了下來,索性也將眼鏡跟與它纏在一起的項鏈一齊摘掉,放在貨架上,只見這些鏈子順著架子黯然地晃著。我折回到扶梯口,緊抓著電梯扶手,搖搖晃晃邁了上去。我手上留有的那道口紅印記像是要吞噬我的皮膚,我用另一只手不斷揉它,極力壓制著內(nèi)心的惶恐不安。我向來討厭被口紅弄花皮膚的感覺。
接著我來到賣炊具和玻璃制品的區(qū)域,這里的音樂聲大得讓我難以想象,音符在墻壁間橫沖直撞。我的眼鏡鏈沒了,于是伸手去包里找那個白色的絲綢眼鏡盒。這副備用眼鏡在我臉上顯得很是滑稽,我穿梭在擺放著陶器的貨架間時,還得一直調(diào)整它。我不知道我來這兒干嗎,內(nèi)心思緒全無,那些雕花玻璃花瓶和放意式寬面的粗陶碟子也沒有給我任何思路。我站在那里,讀出一個鐵鍋上貼的“清潔須知”:僅用海綿刷或尼龍墊清洗殘渣,不要使用金屬刷及任何表面粗糙的清潔用具。
一個發(fā)色橘黃發(fā)質(zhì)發(fā)毛的女人從我身邊走過,向我投來一抹異樣的眼光。我在這里多久了?我也記不清時間。我恐怕在這個貨架前站了幾個小時。哪怕只找到這里的一個工作人員……我聽見一個店員招呼顧客的聲音,但我抬眼環(huán)望,卻看不到一個人影,也無法判斷那聲音究竟是從哪兒傳來的。
“這款商品只剩這一件了,我們經(jīng)理很可能會給你折扣,因為這是樣品!
我朝一個方向快步走去,發(fā)現(xiàn)沒人后又匆匆扭身向反方向折回,在一個小角落拐彎時,我的包好像絆住了貨架上的什么東西,之后只聽見“砰”的一聲。我頓時呆住了,我讀了讀標簽上的名稱:沃特福德水晶。又過了幾秒鐘,不見有人來,我準備抽身離開。
“天!”一個身穿深藍色商店制服的女人邊吼邊向我快步走來,“你把這個花瓶打碎了,你看,摔了個粉碎!彼又f,“你得賠償,一百二十英鎊!
我不禁顫抖。一百二十英鎊,這可是天文數(shù)字,我感覺眼淚開始在我的眼眶里打轉。
“我得去通知經(jīng)理,你在這兒等會兒。”
我點點頭,拿出自己的錢包,里面有兩張五英鎊的紙票,還有一張二十英鎊的,剩下的都是些零錢。我算不清錢包里究竟裝著多少錢,但很明顯這些錢不夠賠那個花瓶。
“怎么辦?記下她的住址嗎?”那個女人說著,走了過來。她朝貨架另一端某個我看不見的人使著眼色,之后便開始詢問我的地址。
我想不起來自己住哪兒,她認為我在騙她,但我真的沒有撒謊。我記不得自己的住址,一點也想不起來!昂孟袷沁@條路,”我說,“要不就是那條街!
那個女人看著我,滿臉的不信任。“今天誰陪你來的?”她問道,“告訴我是誰?我們可以廣播找人!
我張了下嘴,但我也回答不上來。
“算了,跟我來!彼钪
她抓著我胳膊的背面,帶我穿過商場。我不知道我們要去哪里。我們穿過一個滿是沙發(fā)床的區(qū)域,那種坐上去彈力極好很是舒坦的沙發(fā)床,那種我夢寐以求的沙發(fā)床。最后,我們來到一張大桌子前。
“你現(xiàn)在能想起是誰陪你來的嗎?”她大吼著,好像我是個聾子。
我告訴她不能,我也憋著一肚子氣。
“你必須給我個名字好讓我廣播找人。”
她還在大吼大叫,這讓我更加回憶不起來。一個推著一車奇形怪狀洋娃娃的男人停了下來,他身著工裝,問道:“今天見鬼了呀,格蕾絲,你在喊什么?”
“玻璃品區(qū)域的花瓶被這老太太打碎了,她又迷了路,我連廣播找人都不知道找誰,”她喊著,聲音并沒壓低多少。
我們身邊不遠的地方放置著一排排的電視機,那些閃爍的屏幕宛如成百上千的小鳥同時拍打著翅膀,讓我一陣頭暈目眩。這一切讓我想起了蘇姬將那把梳子滑進頭發(fā)里時的景象,想起了毗鄰我家房子的樹籬,也想起了那個躲在樹叢中因和道格拉斯對視而跑開的女人。
“直接在廣播里播報這位太太的名字,讓來這兒領人!彼D過來問我,“這位太太,您叫什么名字?”
猛然間,我擔心自己記不住自己的名字了,但沒一會兒,我便想了起來,之后便聽到一個女人在喇叭里廣播我的名字。不知等了多久,那個女人走開和別人攀談了起來。我看到了遠處那些沙發(fā)床,心想我去那里休息一會兒應該沒人介意吧。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寬大的普瑞瑪休德利沙發(fā),搭配著蘑菇狀的繩絨織物,既雅觀又舒服。我坐了下去,感到全身舒暢,好像一不小心就會睡著似的。
一陣突如其來的促銷聲驚醒了我,大概是浴室防滑墊在搞打折優(yōu)惠的活動。我從沙發(fā)上起身,差不多站了一分鐘。
“媽媽,你原來在這兒啊!焙悘囊徊侩娞堇锍鰜,向我說道,“害得我們四處找你!
她挽起我的手臂,帶我進了電梯。電梯里四面都是鏡子,雖說挽著我,但海倫的目光總是拒絕與我交匯。里面茶色的玻璃讓她的眉頭顯得更加緊皺,她肯定生我的氣了。你走丟了,這讓我提心吊膽,她說。這句話反而打開了我記憶的閘門,當海倫還是小孩子時,她總是跑來跑去不見蹤影。那時我總是最先找到她的書包。她那備用的套衫、碰爛的蘋果和她心愛的貝殼填滿了包里一半的空間。如果看不到書包,我就得穿過荒地四處喊她。但當帕特里克從中東回來后,我就把找海倫的重任全權交給他了,我也懶得再去翻海倫的書包,更不會追著她到處跑。海倫也很清楚我對她長期的叛逆行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然而,海倫還是個少女時,我就因此付出了代價。說來奇怪,現(xiàn)在陪在我身邊的竟是海倫,而我那從來對家都戀戀不舍的兒子湯姆卻定居在了海外。
電梯門打開的時候我看到了凱蒂,店里的一個保安正盯著她用不同顏色的指甲油涂著指甲,那是柜臺上放置的試用裝。我走過去時保安看了看我,似乎欲言又止。記憶碎片猛然向我襲來,但我卻沒能好好拼湊。
“我可能打破了什么東西,”我們穿過商店門走到街上時我突然說道。
“沒有啊,媽媽,是你的胳膊碰傷了,忘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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