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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波林娜的演出，《北方蜜蜂》給予了熱情洋溢的評論。一位作者寫道：“顯然，從俄羅斯有戲劇的那一刻起，我們在舞臺還從未見過像魯比尼、坦布里尼（Тамбурини）這樣的男歌唱家以及像波林娜女士這樣的歌劇首席女主角⋯⋯”波林娜被稱為“以聲音的魅力和天才的力量征服我們心靈的魔女”“我們的小夜鶯”、“我們最喜愛的（女）人”。一位評論家指出：“在她的演唱中，我們能聽到宗塔格（Зонтаг）的溫柔、卡塔拉什格的技巧、帕斯塔的奔放，還有她姐姐馬利布蘭的獨特的加西亞唱法。波林娜發(fā)出的每個音符，從激越的高音到融入樂曲低音部渾厚的低音，所有的顫音都像珍珠一樣干凈。波林娜女士的歌唱是純粹戲劇性的，而據(jù)我們對羅濟娜一角的判斷，她是一位卓越的女演員，她的演技與唱法一樣高超。她的歌唱里充滿著無限的情感，她的每一個音符都深入人心。加西亞女士個子不高，身形優(yōu)美。在她火熱的眼神中能找到英勇的安達盧西亞的感覺。波林娜女士演唱時的魅力非比尋常�？床怀鏊�費任何力氣，只覺得她好像在釋放為旋律與和音所累的胸膛�！�

詩人和翻譯家Н. В.貝爾格[1]這樣描述對波林娜的印象：“除了非凡的嗓音、精湛的戲劇表演，這位女演員擁有極少數(shù)人才有的優(yōu)點，她像擁有巨額資產(chǎn)的最高貴的貴族小姐一樣富有教養(yǎng)，她會說多國語言，舉止十分優(yōu)雅。在沙龍里和舞臺上，人們包容她的一切。她遠(yuǎn)非美貌之人，她身材瘦削、有點駝背，她的面部線條過于棱角突出，這些都沒有人在意。在大街上，她即使從眼神最好的色鬼身邊走過一千次，都不會被他注意到。可在劇院里，當(dāng)她表演時，滿座的人都會驚嘆，迄今為止，好像從未有過如此瘋狂、如此熱烈的場面。她的表演充滿著不同尋常的激情，尤其感染著觀眾�！�

一次演出之后，魯比尼對波林娜說了一句話，這句話廣為人知：

別那么狂熱地表演。你會死在舞臺上的。

波林娜在給奧羅爾的信中這樣描述她在彼得堡舞臺上的演出：“您知道，我在這里所取得的成績，與您對您的康素愛蘿所希冀的一樣大，但您有所不知，這成績隨著每一次的演出在進步，我自己都能感覺得到我每天晚上的進步。上周表演《理發(fā)師》時，我一出場就得到了暴風(fēng)雨般經(jīng)久不息的掌聲，以至于好幾分鐘都不能開始演出。我被如此熱情的歡迎深深地打動了。在第二場中，我給了觀眾們一個小小的驚喜來答謝他們，結(jié)果整個演出廳差點沒爆炸了，我給他們唱了一首俄羅斯民歌。當(dāng)然，是用俄語唱的。我從未聽過這樣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盵2]

在一次這樣的演出中，屠格涅夫第一次見到了波林娜。

亞歷山德拉·托爾斯泰婭（Александра Толстая）伯爵夫人也觀看了那場演出，在給親戚的信中她這樣描述波林娜的表演：“優(yōu)雅、自然和天真完美地結(jié)合在一起，無法再完美了。而且，她的表演完全符合她的民族性格，無論是出身，還是活潑的性格，她都屬于西班牙人。自然，她的一些劇烈動作與塞米拉米達（Семирамида）女王并不相稱，但卻完美契合羅濟娜剛毅、活潑的性格。在讀便條那場戲的二重唱中，她表現(xiàn)得十分細(xì)膩，又十分俏皮。親愛的叔叔，請注意，她缺少征服觀眾的強力武器—美貌，她只是憑借個人才華，才使得觀眾臣服于她的腳下。對于她的歌唱，我不能予以同樣的贊美。我覺得，她好像在用某種奇怪的方式，濫用她那不可思議的動態(tài)的聲音。這就是無限的修飾和顛覆審美的違規(guī)，在俄羅斯永遠(yuǎn)也發(fā)現(xiàn)不了這個。如果波林娜長期待在俄羅斯，她是改不掉這些毛病的，因為我們愚蠢的觀眾總是在她不夠優(yōu)雅、不夠樸實的地方為她鼓掌。她的音域?qū)拸V，能夠唱出我們從未聽過的高音與低音。她發(fā)出的每個音都非常悅耳，但即使這樣，她也總是力圖超越天然的極限，沖擊她無法征服的刺耳的高音。說實話，這只是偶然現(xiàn)象，但這種偶然現(xiàn)象卻破壞了她干凈、純熟的聲音帶給你的愉悅感。在聲樂課的場景中，她先演唱優(yōu)美的法國抒情曲，然后與魯比尼進行二重唱，使我們一飽耳福。在這部劇中，他們二人的表現(xiàn)都是值得贊賞的。我知道這個二重唱，因為我曾經(jīng)唱過，因此能夠很好地評價他們表演的魅力。談到波林娜女士時，不應(yīng)該忘記，她的才華還沒有完全發(fā)揮出來，她還很年輕，我相信，假以時日，她會明白，成為一名偉大的演員靠的不是過度的褒獎與過多的關(guān)注�！�

下面是屠格涅夫本人對波林娜的回憶：“我去看了《塞維利亞的理發(fā)師》，波林娜在里面扮演羅濟娜。第一幕的場景開始了�！�在巴爾托洛（Бартоло）家的一個房間里。羅濟娜上場，身材不高，面部線條很突出，一雙深邃、熱情的大眼睛。色彩斑斕的西班牙服裝，頭上高高地斜插著一把安達盧西亞梳子�！�‘不好看！’我后面的鄰座一再說�！�確實不好看�！�我心想。

突然，發(fā)生了一件異乎尋常的事情！一個任何人似乎都從未聽到過的美妙而圓潤的聲音響了起來。霎時，仿佛有一陣電火花掠過整個演出大廳。起初是死一般的寂靜，觀眾心曠神怡地一動不動，但要默默地聽完演唱是辦不到的！一陣又一陣‘好！好’的喝彩聲不停地打斷和淹沒她的歌聲。再也無法保持冷靜和遵守劇場秩序了，每個人都無法自制。巨大的人潮已容不下狂喜與興奮，人們貪婪地捕捉著這位女魔法師的每一個音符、每一次呼吸，她出其不意地徹底抓住了所有人，男女老少，熱情的、冷漠的，音樂家以及外行的全部思想、感情和想象。是的！她就是個魔法師！她的雙唇是那么美妙！誰說的‘不好看’？真是無稽之談！

波林娜還沒結(jié)束自己的詠嘆調(diào)，演出廳內(nèi)已如同洪水決堤一般。巨浪奔騰，一場我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風(fēng)暴席卷全場。我不清楚自己身在何處，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只記得，我自己，還有身邊所有的人都在吶喊、拍手、跳腳、拍打椅背，心潮激蕩。這是一種心醉神迷的感覺，一種可以傳染的狂熱瞬間俘獲了上上下下所有的人，使人無法遏止地要盡可能大聲、盡可能狂熱地把自己的感受表達出來。

這是藝術(shù)的盛宴！那個夜晚沒去歌劇廳的人無法想象現(xiàn)場觀眾激動到何種程度，盡管前五分鐘他們根本沒想到情況會是這樣。

詠嘆調(diào)重復(fù)時，所有觀眾都明白了：波林娜不僅是偉大的歌唱家，而且還是天才的表演者。羅西尼的曲調(diào)富于修飾，而如今，幾乎每一處修飾都有了新的變化，新穎的、空前優(yōu)美的裝飾音，就像絢麗的焰火噴薄而出，每時每刻都在產(chǎn)生靈感，令人驚奇、令人陶醉。她寬廣的音域能從女高音輕松自如而又有力地滑入深沉的、溫暖人心的女中音。她作為歌唱家和女性的雙重魅力，在整個第一幕期間變得越來越強大。因此，接近尾聲時每個人都焦急地渴望找到機會，與親近的人分享滿腔的感受。的確，之后的幕間休息與平時迥然不同，人群開始騷動，但是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人能走出觀眾席，到處都能聽見興奮而驚奇的熱烈感嘆聲。看來，人們會一直不停地呼喚她返場�！�

據(jù)屠格涅夫自己證實，10月28日他結(jié)識了路易·維亞爾多，11月1日即被介紹給對方的妻子認(rèn)識。據(jù)波林娜講，介紹她認(rèn)識屠格涅夫的人當(dāng)時還開了這樣一個玩笑：“他是年輕的俄羅斯地主、優(yōu)秀的獵手、良好的談話伙伴和蹩腳的詩人�！甭芬紫塍w驗一下俄式狩獵（后來他寫了好多關(guān)于俄式狩獵的隨筆），于是屠格涅夫就著手安排。他寫給維亞爾多一家的第一封信即與此相關(guān)。

[1] 尼古拉·瓦西里耶維奇·貝爾格（Никола́й Васи́льевич Берг ，1823—1884），俄國詩人、翻譯家、記者�！�譯者注

[2] 此處波林娜演唱的俄羅斯民族歌曲，可能是阿里亞比耶夫的《夜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