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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幾日收到你的來信，親愛的米堅卡[1]，但是因為農(nóng)民已經(jīng)走了，而我忽然懶惰起來，便沒急著回信。烏馬還沒賣掉，但丈夫告訴我，從維斯特羅姆那里贖回它需要200盧布。這件事上我什么也做不了，因為在你的附信中說，萬一效忠你的那人走了，就別對我的主人與君主說這事。既然如此，在沒得到你的最新指示前，我就沒去辦這事。為你寄給我的東西，我對你是千恩萬謝。至于小侍從，我剛看見他時，他衣著不甚得體，蹲在廚房的火爐邊。明天，星期日，3月12日，他漂亮的仆人制服將準(zhǔn)備好，到時他才能到上流社會去亮相。

還有一個請求，媽媽讓萬尼亞轉(zhuǎn)告我，我要有一輛四座蘭朵車[2]替換那輛有彈簧的四輪馬車就好了。我不假思索地就同意了，馬上給她寫了回信。現(xiàn)在和你說這事，是為了請求你把這件事安排好，并且如果可能，在復(fù)活節(jié)前把車給我送來。蘭朵車那么時髦和漂亮，看在上帝的分上，請努力，而我這方面努力給你和X小姐做媒……我擔(dān)心這封信寄到工廠時，你卻看不到，到時在復(fù)活節(jié)前就不會再有我的蘭朵車了。但是，我仍然希望媽媽能做好這件事，盡管你不在。

再見，親愛的米堅卡，溫柔親吻姐妹們，在她們面前我是有罪過的，我不知道怎樣請求她們的原諒。請告訴她們，我像以前一樣愛她們，并且期待擁抱她們。我沒什么要轉(zhuǎn)告媽媽的，因為我猜她在莫斯科，但是如果她和你們在一起，替我溫柔地親吻她。祝尼娜一切都好，感謝她的輕便靴，靴子很漂亮。

彼得堡

1833年3月……娜塔莉亞·尼古拉耶夫娜21歲，她在等待第二個孩子的降生。她會做各種家務(wù)活。買馬的事（也許，是為了德米特里·尼古拉耶維奇）不該和“主人和君主”說，也就是普希金（當(dāng)然，這是笑話，但同時承認(rèn)丈夫有些大男子主義）。亞麻布廠有許多輕便馬車和馬車工匠。把馬車換成更寬敞的蘭朵車，普希金家沒錢買。雇馬車夫在當(dāng)時相當(dāng)貴，大概每天20盧布，換句話說，一年超過7000盧布。因此，他們有自家的馬匹和車夫。小“侍從”是可供差遣的小男孩，也是從工廠派來的。這樣比在彼得堡雇人便宜。娜塔莉亞·尼古拉耶夫娜很理解家里的經(jīng)濟困難，盡量節(jié)約開支。

德米特里·尼古拉耶維奇給妹妹寄什么了呢？也許，有時候從岡察洛夫莊園給娜塔莉亞·尼古拉耶夫娜送各種各樣的東西：果醬、腌菜、打的鳥等，同時還有自家產(chǎn)的亞麻布、毛線襪和給孩子們的長襪。也許還有哥哥送的禮物。她很喜歡岡察洛夫家的家庭教師尼娜送的輕便靴。娜塔莉亞·伊萬諾夫娜和姐妹們在信中經(jīng)常非常親切地提到她。

娜塔莉亞·尼古拉耶夫娜在彼得堡已經(jīng)住了三年了，卻總是沒機會拜訪一下親戚。這就是她覺得自己有罪的原因，尤其是在姐妹們面前。最后在信中，提到的“X小姐……”是娜杰日達·切爾內(nèi)紹娃伯爵的女兒，德米特里·尼古拉耶維奇向她求婚沒有成功。

1833年春，普希金一家重新租下黑溪鎮(zhèn)的別墅，很快搬到這里。7月6日，娜塔莉亞·尼古拉耶夫娜在這里生下了兒子。為紀(jì)念父親，給這個孩子取名為亞歷山大。帕維爾·沃伊諾維奇·納肖金從莫斯科趕來參加洗禮儀式，因為普希金想讓朋友成為他長子的教父。

娜塔莉亞·伊萬諾夫娜喜得外孫，看起來分外高興，甚至給女兒寄去1000盧布作為禮物。鑒于她愛財如命，這個舉動值得關(guān)注�！捌障＝饘懶沤o我，”我們在她寫給德米特里·尼古拉耶維奇的信中讀道：“告訴我塔莎平安無事，她生了個男孩，起名叫亞歷山大。我想他同時也通知了你。他希望過幾個星期到莫斯科來，詢問我是否允許他們到亞羅波列茨來探望我，我欣然接受了�！�

我們已經(jīng)說過了，沙皇準(zhǔn)許普希金到檔案館工作，并給他薪俸。檔案吸引著普希金：“可以編撰多少單行本！在這里能涌現(xiàn)出多少創(chuàng)作靈感。”我們在1833年3月5日他給波戈金的信中讀到。實際上，他在研究彼得一世時期的文獻時，接觸到許多普加喬夫起義的資料，遂決定寫一本關(guān)于普加喬夫的書。除了對這個歷史事件的興趣之外，普希金希望借助書籍出版改善自己的經(jīng)濟生活。

這項重要的工作需要探訪與起義有聯(lián)系的地方，然后在波爾金諾與世隔絕地寫完這本書。詩人申請數(shù)月的假期。在給卞肯多夫最親近的助手莫爾德維諾夫的信中，他是這樣解釋自己長期休假的原因的：

……兩年來，我一直在進行一項歷史研究，沒寫過哪怕一行的純文學(xué)的句子。我必須過上兩個多月完全與世隔絕的日子，為了完成一些最重要的工作后稍事休息，同時寫完很久以前開始創(chuàng)作的那本書，該書將為我提供所需錢財。虛度光陰，毫無建樹，慚愧之至，但做些什么呢？只有這些事才能讓我自食其力，是我家在彼得堡安身立命的手段。托閣下的福，我的作品具有更重要、更有意義的目的。

除陛下慷慨定期賜我薪俸，我沒有固定收入。同時，首都生活費用昂貴，加之家庭成員增加，開支加大。

閣下也許愿意了解我想寫完什么書。這本書，是一部中篇小說，很大部分發(fā)生在奧倫堡和喀山，所以我才想探訪這兩個省。

（1833年7月30日）

這封信的字里行間顯露出辛酸的諷刺，因為尼古拉一世在將龐大的歷史工作委托給普希金后，并不打算給偉大詩人的一家提供起碼的生活費。沙皇定期的“慷慨”的薪水只夠支付住所和別墅租金。基斯捷涅夫的錢花光了，用在“毫無價值的事”，也就是用在作為養(yǎng)家糊口的主要經(jīng)濟來源的文學(xué)上的時間是很少的。

我們在1970年找到了普希金寫給德米特里·尼古拉耶維奇·岡察洛夫的一封信，可以將日期注明在1833年5—6月間。

這封信是這樣的。

親愛的德米特里·尼古拉耶維奇！

您的信來的時候，我正巧要給您寫信，想和您說一說，由于娜塔莎即將生產(chǎn)，我經(jīng)濟困難，極需錢。這樣一來，我們之間的請求是雙方的。同時，我有些事情已經(jīng)做了。弗拉基米爾·謝爾蓋耶維奇·戈利岑公爵現(xiàn)在在我這里，我和他說起您和您的生意。他隨時準(zhǔn)備為您效勞，并且說直到月底他都將在莫斯科，您可以找他商談具體事宜。如果您安排好這筆債務(wù)的話，我想請求您借給我6000盧布，為期六個月[3]，我非常需要這筆錢，不知道到哪里才能弄到，因為向戈利岑公爵借三萬五或者四萬盧布，甚至更多[4]反正是一樣的。如果可能的話，您借錢給我是做了件善事。我自己不能這么做，因為除了口頭承諾外，我不能向他提供其他擔(dān)保，也不想有可能遭到拒絕。正因為您是我有幸加入家族的一家之長，是我們真正善良可親的兄長，所以我決定打擾您，和您說說我的事情。我家添人進口，而工作迫使我住在彼得堡，生活支出一筆接一筆，因為我不打算結(jié)婚第一年就限制開支，所以債務(wù)不斷增加。我知道現(xiàn)在您挽救著破敗的家業(yè)，承擔(dān)著整個家族的債務(wù)與生活支出。這種情況下，您為我們做不了任何事情。但是，如果娜塔莉亞·伊萬諾夫娜能發(fā)善心為娜塔莎做點事，哪怕很少的事，那都會是對我們極大的幫助了。您是知道的，我清楚她總是拮據(jù)的狀況，從不打擾她，向她請求什么，但必要時，甚至債務(wù)迫使我這樣做，因為我在考慮未來，不為自己，而是為了娜塔莎和我們的孩子。我不富有，只有文學(xué)創(chuàng)作能給我提供生活費，而我現(xiàn)在的工作影響著我全身心地投入文學(xué)創(chuàng)作中。如果我死了，我的妻子會流落街頭，孩子們會陷入貧困。這一切很悲慘，讓我郁郁寡歡。您知道，娜塔莎本應(yīng)從爺爺那里分得三百個農(nóng)奴。娜塔莉亞·伊萬諾夫娜起初也告訴我，她會給娜塔莎兩百個農(nóng)奴。您爺爺不能這么做，我甚至不想這件事了。娜塔莉亞·伊萬諾夫娜恐怕我賣掉土地，給她找個不好的鄰居。這一點很容易避免，在贈予文件上加上保留條件，娜塔莎無權(quán)出售土地就可以了。我十分不愿意提起這次談話，因為我既不是守財奴，也不是高利貸者，盡管為此有人責(zé)備我，但我能怎么辦呢？如果您認(rèn)為這封信中沒有什么讓娜塔莉亞·伊萬諾夫娜不快的談話，就將信拿給她看，反之就請和她說說此事，但請保留剛才您看到的令她不快的談話吧。再見。

信中提到的戈利岑公爵是當(dāng)時非常有錢的波將金侄女的兒子。寫信的時候，戈利岑公爵住在莫斯科。德米特里·尼古拉耶維奇認(rèn)識他，但顯然不那么熟，何談向他求助解決巨額債務(wù)的事情呢？普希金不但與戈利岑本人很熟識，而且和他的家人也很親近，德米特里·尼古拉耶維奇打算利用這一點。

信中提到普希金家經(jīng)濟困難的事（看來急需償還某份債務(wù)），主要目的是竭力給孩子們的未來提供保障。首先我們知道，娜塔莉亞·伊萬諾夫娜本打算分給女兒亞羅波列茨的一部分土地，但她的諾言沒有兌現(xiàn)�？磥�，以娜塔莉亞·尼古拉耶夫娜謹(jǐn)小慎微的性格不敢找母親，而是求助于丈夫。普希金“極不愿意提起這次談話”，但他為了妻子和孩子們也要這樣做。似乎這些年有某種本能的預(yù)感掌控著普希金，這使他如此堅定地尋求甚至有些簡陋的棲身之所，在那里能居住可寫作，這個住所也能作為遺產(chǎn)留給孩子們。薩夫基諾、亞羅波列茨、尼庫利諾（在前面提到過的），所有這些嘗試都體現(xiàn)著他的生活夢想，但最后都沒有實現(xiàn)……

岡察洛夫是否從戈利岑公爵那里弄到了這些錢，我們無從知曉。我們也不知道，德米特里·尼古拉耶維奇給普希金回信的內(nèi)容。但是毫無疑問，他會將這封信拿給娜塔莉亞·伊萬諾夫娜看，因為他們經(jīng)常相互轉(zhuǎn)寄親屬的信件或復(fù)本，并商量在不同情況下該如何行事。我們認(rèn)為，德米特里·尼古拉耶維奇的答復(fù)閃爍其詞，于是普希金決定，親自和娜塔莉亞·伊萬諾夫娜談?wù)劇?

[1] 從法文翻譯時名字被保留下來，放入俄文的篇章里。

[2] 蘭朵車是一種敞篷四座四輪馬車。

[3] 普希金在此處下面畫上線。

[4] 此處是用鉛筆寫的。